莎士比亚的遗产充斥着我们的生活,影响着我们的书本、影视、政治生活和日常用语。他的语言塑造了我们的世界,他的影响超过世上任何一个作家。是什么成就了莎士比亚戏剧的强大力量?通过对莎士比亚最有影响力的几部戏剧进行精细入微、颇有见地、引人入胜的研究,英国萨塞克斯大学英语教授尼古拉斯·罗伊尔为读者展示了莎士比亚语言的复杂和乐趣,让我们重新发现他的作品。作者对剧中的情节、语言加以详细讨论,由此揭示莎士比亚戏剧的核心,进而让读者直接面对作品本身,体会其中的创造力和惊人魅力。除了文本和解读以外,《爱的疯狂与胜利(莎士比亚导读)》还给出了简短的人物年表,以及延伸阅读建议、网络资源等,不仅汇编了莎士比亚最著名的文段,还把一系列线索和钥匙交到读者手上,由读者继续去发现。
威廉·莎士比亚无疑是有史以来最复杂、最启发灵感、最具挑战性、最让人琢磨不透的诗人和剧作家。莎士比亚之所以历久弥新,首先在于其令人叹为观止的语言。他的语言令人晕眩,用词简练但内涵丰富,嬉戏之中不乏严肃,他的文字似乎拥有自主的生命。即便四百多年后,我们理解某行台词、某个词语时,仍能获得全新的感受。
尼古拉斯·罗伊尔编著的这本《爱的疯狂与胜利(莎士比亚导读)》以七段引文为索引,对莎士比亚最有影响力的几部戏剧进行精细入微、颇有见地的研究,揭示和探讨莎士比亚创作的新奇性,为读者展示了莎士比亚语言的乐趣和复杂,让我们重新发现他的作品。正如托马斯·德·昆西在1823年论及阅读莎士比亚的体验:“我们越是深入探寻,就越会明白,这无知者眼中的巧合,其实处处蕴藏着精心的设计和无懈可击的安排!”
面对书本或舞台,你眼里看到的是什么?《奥瑟罗》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中最为简单明显的悲剧。相比于《哈姆莱特》《李尔王》和《麦克白》,《奥瑟罗》或许有些相形见绌。这部戏剧的主人公伊阿古是莎士比亚作品中最卑鄙无耻的人物,他说服了他的主帅、“尊贵的摩尔人”奥瑟罗,让奥瑟罗相信自己年轻可爱的妻子苔丝狄蒙娜与另一个男人凯西奥偷情,并使得奥瑟罗杀妻(然后自杀)。莎士比亚没有哪一部悲剧像这部一样,仅凭一个人奸诈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深深影响了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伊阿古也算是走运,尤其是他成功弄到一方手帕,那是奥瑟罗第一次送给苔丝狄蒙娜的“定情信物”,然后骗奥瑟罗说他看到“凯西奥用这样一方手帕抹他的胡子”(3.3.439–442)。伊阿古把手帕丢在凯西奥的寓所,以此作为铁证,证明他所捏造的苔丝狄蒙娜出轨一事是真的。在莎士比亚的其他作品中,我们不会如此赤裸裸地目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蛊惑,让另一个人看见假象,凭着假象去行动,以致造成致命的可怕后果。伊阿古说服了奥瑟罗,让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是下贱的“淫妇”(3.3.478),跟自己最信任的副将凯西奥“干过许多回无耻的勾当”(5.2.209–210)。伊阿古在这过程中似乎拥有魔力,似乎是天生的富有创造性的邪恶艺术家或导演。有一点我想说清楚,看到假象,其实也是一种盲目,是对真相的无视。我将在这一章中通过关键词“蒙蔽眼目”(seel)来探讨这个观点。“蒙蔽眼目”就是蒙住眼睛、使人看不见,其英文单词seel最早用在驯鹰上,指把鹰的眼睑缝合上。
目前可知的有关《奥瑟罗》的资料,最早是1604年11月1日在伦敦白厅宫宴会厅上演的戏剧《威尼斯的摩尔人》。普遍认为《奥瑟罗》创作于1603至1604年间,1622年首次出版,为四开本,1623年在《第一对开本》中再版。《第二四开本》和《第一对开本》的两个版本都公认是“完整的”“权威的”文本。但这两个版本差别明显,《第一对开本》的版本多出约160行,词汇方面有1000余处不同表达;《第二四开本》的版本中有53条咒骂语是在《第一对开本》中找不到的。编辑们往往会以《第一对开本》为蓝本,添加只出现在《第二四开本》中的咒骂语等更多细节,整合出一个版本。这些版本的差异会直接影响我们对《奥瑟罗》的解读,这点我将在下文提及二三例。
《奥瑟罗》讲的是嫉妒的疯狂性与致命力量、眼见与盲目、“黑”的显著性与意义、种族差异与民族差异、宗教与战争(基督教对伊斯兰教,威尼斯人对土耳其人)、编故事和妖术。戏剧以1570至1571年间的威尼斯和塞浦路斯为背景,聚焦在战斗英雄奥瑟罗身上,奥瑟罗奉命去保卫塞浦路斯(欧洲一个盛行基督教文化的偏远地区,当时隶属威尼斯共和国),抵抗土耳其人的进攻。从莎士比亚的戏剧中我们不清楚奥瑟罗的肤色有多黑。这种不确定性意味着奥瑟罗的扮演者可以是非洲黑人,也可以是像《威尼斯商人》中摩洛哥亲王那种“棕色”皮肤的摩尔人。不过,种族歧视无疑是这部戏剧的重要话题,“黑”一再与邪恶联系在一起,而且从第一幕第一场开始,奥瑟罗的形象就被定为“粗野的”“贪淫的”(1.1.124)。伊阿古叫醒苔丝狄蒙娜的父亲勃拉班修时,把妖术和畜生交配联系起来:“就在这时候,就在这一刻工夫,一头老黑羊[奥瑟罗]在跟您的白母羊[苔丝狄蒙娜]交尾[性交]哩。起来,起来!……否则魔鬼要让您抱外孙啦。”(1.1.87–90)迷信的勃拉班修被说服了,认为奥瑟罗用了“邪恶的符咒”,使他女儿“中了魔”(1.2.73,65)。但是,据奥瑟罗自己说,他唯一用到的“妖术”(1.3.170)是向苔丝狄蒙娜讲述“过去生命中的历史,[……]所经历的各次战争,围城和意外的遭遇”(1.3.130–132)。奥瑟罗的黑皮肤、性特征与英勇善战是这部戏剧的关键内容,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之战这个比较大的话题则很快隐退。第二幕刚开始,一场风暴重创了土耳其舰队,塞浦路斯的威胁解除,如剧中一个无名威尼斯绅士所说的:“咱们的战事已经结束了。”(2.1.20)
P97-100
创造性阅读
本书不敢奢望能做到书如其名。阅读莎士比亚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过,我试着把本书的重心放在阅读体验上,以说明莎士比亚的作品博大精深,可从多个角度进行不同解读;同时也借以说明,慢慢阅读并玩味其作品中某些令人惊奇的细节,会获益良多。阅读莎士比亚,能够极大地深化和丰富我们对自己、他人、语言、日常生活、政治、文化、哲学、动物、宗教、性爱、时间与历史等等的理解。
当前,中小学及大学的英语学习渐趋于注重创造性写作的作用和意义(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诗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可书写的故事,等等),我则偏向于提倡创造性阅读的价值。创造性阅读不是杜撰,不是随意解读文本。它要求细致阅读,关注意义的多种可能性。英语作家中,没有谁能像莎士比亚这样,告诉我们那么多有关创造性阅读的东西。怀着好奇心和耐心仔细地阅读他的诗歌和戏剧,会获得极大的愉悦感。同时,创造性阅读也涉及创造力和惊奇感——“创造性”与想象、原创有关,与以前从未有过的感悟有关。这在《暴风雨》中就有所体现。爱丽儿在剧中歌唱的“海水的变幻”,变成阅读上或听觉上“富丽而珍怪”的瑰宝。
(1.2.404–405 ;)此刻,精灵与辞藻的美妙犹如迷雾散去后一座新岛屿显露出来。读者在那瞬间似乎第一次神秘地邂逅英语。《莎士比亚导读》尝试引出并探讨一些这样的偶遇。
“创造性”(creative)一词没有出现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不过,可以合理推测他可能用过这词,根据《牛津英语词典》,creative(具有创造能力的,能够创造的,与创造有关的,原创的)这个形容词可追溯到 1513年。莎士比亚在许多场合使用过其同源词,如create、created、creating、creation和creature。若要追寻莎士比亚如何卓有成效地运用这些词,可能需要再写本书。我想简单举个例子。《十四行诗第 81首》最后几行是:
我这些小诗,便是你的墓志铭, L.9
尚未造出的眼睛,将百读不厌;
就算现在的呼吸者,都已死去,
未来人们也会,为你猜测争辩。 L.12
你的这些美德,见诸我的笔端;
永垂不朽于世人的,口碑相传。
如同其他十四行诗(1609年首次出版),莎士比亚的语言令人晕眩——用词简练但内涵丰富,嬉戏之中不乏严肃。要透彻理解这些诗的内容,我们需要借助注释版,如斯蒂芬 ·布斯(Stephen Booth)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分析与评论》(Shakespeare’s Sonnets, Edited with Analytic Commentary)。上面引用的是第81首的最后六行诗节,诗句中透露出的傲慢自负令人惊叹。这些诗的题赠对象,或许在历史上并不存在,但不管存在与否,诗中没有给出这人的名字,这个反讽倒也恰如其分。多亏诗人的“小诗”,这个朋友将被世人铭记。这里的“墓志铭”指的不是石碑——不像这首诗前文提到的“坟堆”(L.7)和“安葬”(L.8)——而是写作本身。只要人们读到这首诗,这个朋友就将被“流传到永远”(L.5)。这就是诗人“笔端”的力量或“美德”。
或许,最让人目眩的,是此刻之中隐含神秘的未来感。莎士比亚发明了一个绝妙的词,“呼吸者”(breather,我们所有人都在呼吸,我们是会呼吸的生物),但就在同一诗行中,他又引出世界末日——当所有人都死去,“就算现在的呼吸者,都已死去”。这首诗设想未来某个时间,说话的人及其朋友以及同时代活着的人都死去,同时又引诱我们用“尚未造出的眼睛”(L.10)来阅读。最后这个短语唤出一个怪诞的意象,即阅读未来。这在某种意义上与《理查三世》中讲述克莱伦斯梦境的那几行精彩诗句刚好相反,诗中写到沉入海底的骷髅头时特别提到“眼睛曾住过的那些洞”(1.4.29–30)。“尚未造出的”这个意象,暗示着上帝般的创造力(我们可以假设只有上帝才能创造眼睛),它或许能够很好地说明,阅读莎士比亚,我们不仅要理解现在和过去,还要去想象各种尚未出现的创造。就像《仲夏夜之梦》中忒修斯评价诗歌的想象力时所说的,它“会把不知名的事物用一种形式呈现出来”(5.1.14–15)。
尼古拉斯·罗伊尔,2014年4月
若要说现在还有谁能像普洛斯佩罗一样,召唤出莎士比亚永恒的魔力……首屈一指的当属尼可拉斯·罗伊尔。
——埃莱娜·西苏
法国著名小说家、戏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