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谁会打胜仗啊?冲啊,约克家族!冲啊,兰开斯特家族!
斯蒂芬使劲儿去算,可是题太难,他觉得糊涂。他外衣胸前别着白丝绸玫瑰的小徽章,玫瑰颤动起来。他的算术一点儿也不好,可是为了不让约克家族打败仗,他使劲儿地算。阿诺尔神父黑着脸,不过并没有发火:他还笑呢。后来杰克·劳顿噼啪打了个响指,阿诺尔神父看看他的本子,说:
——正确。兰开斯特家族真棒!红玫瑰打赢啦。加油啊,约克家族!努力冲啊!
杰克·劳顿扭身往旁边看了一眼。他穿了一件蓝色水手服上衣,上衣一侧佩戴的红丝绸玫瑰小徽章因而显得十分浓艳。斯蒂芬想起大家下的赌注,赌谁能在基础科目里夺第一,是他还是杰克·劳顿,他觉得自己的脸也红了。有几个星期杰克·劳顿拿到了第一名的卡片,有几个星期则是他拿到了。他埋头做下一道算术题,白丝绸徽章颤啊颤啊,然后他听到阿诺尔神父的说话声。他所有的急切心情都消散了,只觉得脸冰凉。他想自己的脸摸上去那么冰凉,脸色肯定是惨白的。他算不出答案来,但这不要紧了。白玫瑰与红玫瑰:想想就很美的色彩。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卡片的色彩也都很美:粉红色,奶油色,淡紫色。淡紫色的玫瑰、奶油色的玫瑰、粉红色的玫瑰,想想就很美啊。也许野玫瑰会有那样的色彩吧,他想起那首歌,唱的是小小绿草地上野玫瑰在开放。可是却没有绿玫瑰。不过世界上某个地方也许会有吧。
铃声响起,各班开始列队走出房间,沿着走廊走向餐厅。他坐在那里,看着盘子里的两块印模黄油,吃不下发潮的面包。桌布又潮又软。笨手笨脚在厨房打下手的仆人系着白色围裙,朝他杯里倒了些热热的淡茶,他却全喝光了。他很想知道,那仆人的围裙是不是也发潮,白色的东西是不是全都又冷又潮。讨厌鬼罗奇和索兰喝的是家人送进来的锡罐装可可茶。他们说喝不下那淡茶,说那是给猪吃的泔水。大伙儿说他们的父亲都是治安推事。 在他看来,所有的男孩子都很奇怪。他们都有父亲母亲,却穿着不一样的服装,说话声音也不一样。他渴盼能回到家中,把头枕到母亲的怀里。但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渴盼能做游戏、做功课,渴盼祈祷快快结束,好上床去。
他又喝下一杯热茶,弗莱明说:
——怎么啦?你哪里疼啊,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斯蒂芬说。
——肚子里难受吧,弗莱明说,因为你脸色苍白啊。会过去的。
——哦,是啊,斯蒂芬说。
可他肚子那里并不难受。他觉得自己是心里难受,要是那里能难受的话。弗莱明那么问他,真是个好人。他好想哭出来。他胳膊肘撑在桌上,一会儿拢住耳廓,一会儿又松开。每次松开耳廓,就听见餐厅里的喧闹声,轰轰如深夜的火车。拢住耳廓,轰轰声就被关在了外面,像火车钻进了隧道。那天晚上,在多基,火车就那么轰轰响起来,钻进隧道就不响了。他闭上眼睛,火车向前开,一会儿轰轰响,一会儿又不响了;又响了,又不响了。听着轰轰声响起来,又不响了,轰轰叫着再钻出隧道,然后又不响了,这真不错。
高营的人沿着餐厅中问的粗地毯走了过来。帕迪·拉思、吉米·马吉,还有那个获准可以抽雪茄的西班牙人,以及那个戴羊毛遮檐帽的小个子葡萄牙人。然后是到低营餐桌和第三营餐桌就餐的人。每个人走路的样子都不一样。
他坐在游艺室的一角,装作观看多米诺骨牌游戏,有那么一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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