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放任”教育
我出生于农村,至今仍然怀念少时的乡间生活。
几十年前的农村是穷困的,生活是艰辛的,我们都是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中长大。至今我不能忘怀少时生活的情趣,了无拘束的自由。在乡间,我不算野性的了,至少我不会打群架,喜欢看书,在学校在家,我算是听话的。虽然没有沈从文先生的野性,每读他的自传,我都莞尔,感到于情况很熟悉,也于我心有戚戚然。
如果从现在城市人眼中来看,乡间的小孩,却每个都是野孩子。蓬头垢面,赤脚破衣,成群结队地四处游荡,甚至小赌小偷的。我是母亲的独子,课余,她从来不把我困在家里,不阻挠我与同学结伴,四处游荡玩耍,只叮嘱句“小心”。现在想起来,乡间四处,对小孩子,是潜伏着种种生命危险的。在鱼塘在湍溪游泳,会溺毙;爬高树采鸟巢,会掉下摔死;采野果捕蟋蟀,会遭蛇咬死……风险之多,不一而足。长大后我明白,这种危险母亲不会不知的。亦明白到,只要我离开她的视线,她心里一直是提心吊胆的。母亲曾向亲友说:“他不出去是没有前途的。”她要这样做,能这样做,因为母亲明白,人总要在生存的环境中学会保护自己,才能长大的,否则成了乡间所说的“裙脚仔”,成不了人。
回想起来,少年同伴遭遇意外不幸的很少很少,不会比在城市中遭交通意外等不幸的多。其实人从年纪很小就会懂得保护自己,这是天性。小伤小痛当然多得多,一些小创伤的流血,到今天我都不当作一回事。
在乡间从小学会自立,学懂克服环境,养成各种随身技能等等,都非如今生长于重重呵护,而趋于荏弱的城市孩子所能明白的。
不再害羞三部曲
现在的我,上课也好、演讲也好、主持会议也好、参加各种活动酬酢也好,算是从容活跃的,朋友相聚,也喜欢侃侃而谈。别以为我天生如此。其实我初小的时候很害羞,跟长辈、陌生人或者跟老师说话,我会面红耳赤。班上我总是年纪最小的,个子也最小,课堂上回答问题,羞得结结巴巴的。或许是这个原因,我从小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书。
上了小学四年级,我的班主任是叶留维老师。他当时很年轻,身材魁梧,挺拔俊朗,脸颊两个梨涡,笑时很深,令人可亲近。他对我比较关注和关心,时常放学后找我当他做家访的向导,路上问问这谈谈那。
有一年,我被选为少年先锋队中队长。少年先锋队是五十年代内地小学时期的学生组织,性质有点像香港的童军。但选拔的大都是“好学生”。通常一班中有二三小队;一班有一中队;全校是一大队。分设有小、中、大队长。叶老师要我站起来,向同学说几句当选后的话。我死命不从,伏在书桌上,头深深地埋在两臂中。不管叶老师如何动员同学拍掌鼓励,我抵死不从,最终仍拿我没有办法。
我就是这样害羞,但叶老师改变了我。
有一次,附近村庄的几间小学的少年先锋队有联合活动。活动开始,首先要唱《少年先锋队队歌》。我严肃地站着准备跟大家同唱。突然叶老师走过来,要我到队伍前“打拍子”领唱。听了他的话,我真是如雷轰顶,心内发慌。但此时此境,不容我有置喙的余地,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站在主席台上,我混混沌沌,一片迷惘。我也不知如何完成那几分钟的领唱。歌唱完了,走下来,身还在哆嗦,心还在乱跳。
又是另一次活动,叶老师突然递过来一纸他已经写好的讲稿,要我站上讲台,代表发言。接了讲稿,我不知道是如何走上台的,也不敢向前面的观众看一眼,只低头盯着纸念稿。
说来奇怪,自从经过叶老师这两次突如其来的安排,我慢慢变得不再害羞,与人接触的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开朗自信。从高小起,我算是相当活跃的学生了。这种转变,对我日后的成长以至人生,影响极大。P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