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恋人结婚这一天,人们会怎样度过?
或许,会一个人旅行,躺在南太平洋海边喝着鸡尾酒,然后洒脱地祝对方幸福;也可能背着装满石头的行囊,去爬北汉山或横渡潜水桥,下山时再把石头一块块丢弃或看着水面发呆,突然号啕大哭……
那么,我呢?我,上班,和周三早上的任何一个上班族没什么两样。今年的年假已经在去年夏天提前用掉了,况且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视听说明会。“部长,我想去一趟北汉山,可不可以请一天假……”这样的话,无论如何我都说不出口。我也不可能打电话给他,抱怨为什么不选在周末或假期举行婚礼,而非要选在周三。我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不知道这是侥幸还是不幸。
说实话,直到午休时间,我根本没想起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手机的纪念日服务提醒了我。在AM11:59到12:00的瞬间,我正犹豫午餐吃越南米粉还是炸酱面,手机冷不防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哀悼!大猩猩死亡”。“大猩猩”是他一直不肯承认的绰号。他是那种只要我提起结婚就浑身发抖的家伙。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脑子?你不知道在我们国家,婚姻就是一种牵绊吗?结婚的一瞬间,爱情就进了坟墓!”
他用了“坟墓”这个词。此刻,他应该在江南区的某个礼堂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每天在我耳边说什么要摆脱毫无意义的形式,永远自由地恋爱……而我却在和他分手不到六个月的某一天,收到了他的结婚请柬。
附在请柬中的信里写道:“我亲爱的恩秀,我们就像是一家人,相信你会真心为我祝福,祝你健康!”还是那歪歪扭扭的拙劣笔迹。请柬和信被我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他结婚的日子也被我写入了手机,当那一刻到来时,我要面朝南方,双手合十默哀,然后扔下一朵菊花,再用鞋跟碾碎。
现在,这一时刻已经到来,忍耐已久的愤怒可以尽情爆发了。可奇怪的是全身血液没有倒流,胸口没有发闷,心跳更没有加速。连背叛、嫉妒、自我怜悯都没有。和每一个正午时分一样,我只觉得肚子非常饿。
我点了双份炸酱面,吃了个精光,不断地打嗝,心绪却异常平静。这一天没有南太平洋度假村的鸡尾酒,手上只拿着一杯三千八百韩元的星巴克摩卡咖啡,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我被一种罕见的苦恼包围。我爱他,他也爱我,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为什么今天的我毫无感觉?
或许我已经没有热情,以后热情还会越来越少?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恐惧。这样下去,我恐怕会像冰箱里的冻明太鱼一样,硬邦邦地老去,变成永远没有感情的人。虽然加了很多咖啡伴侣,摩卡咖啡的苦涩还是在口中蔓延开来。不是因为和从前恋人的回忆,而是想象着自己如冻明太鱼眼睛一般浑浊的未来,不禁鼻子一酸。我抬头看了看钟,两个小时后竞标的视听说明会就要开始了。如果不小心把妆弄花就完蛋了。锁上洗手间的门,我没有痛哭流涕,而是狠狠擤了一下鼻涕。前任恋人结婚这一天,我没有流泪。原来,我真的长大了。
刚走进办公室,耳边就传来黄部长洪亮的声音:
“你们也快准备,补补妆。”
“什么?”
两个没上几天班的女实习生惊讶地瞪大眼睛。
“带你们一起去见客户啊,说明会上太冷清可不行,你们站在后面当背景吧。和黑黢黢的吴恩秀或者我比起来,客户看着你们的漂亮脸蛋,才不会觉得说明会那么漫长嘛。”
吃太多的吴恩秀,发质不好的吴恩秀,肩膀太宽的吴恩秀,这些我都可以容忍。被Rain迷得神魂颠倒的吴恩秀,好高骛远的吴恩秀,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黑黢黢”。我紧紧握着刚擤完鼻涕的手纸,尽量让自己冷静。部长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言辞有什么不妥。 即使大声反驳:“黑黢黢?您没长眼睛吗?”“您知道自己在拿女员工的外表开玩笑吗?请马上道歉!”我被取笑的命运也无法改变。黄部长虽然比较厚脸皮,说话有些刻薄,但没有什么恶意。如果不较劲,他肯定会打圆场说:“哦?恩秀小姐生气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对。”让我赶快消消气。
金光锡的一首老歌中唱道:“又一天离我们远去,我以为青春会停留,可不死不活的三十岁就这样来了。”写歌词的真是位高人。人们对三十岁的忠告数不胜数。二十九岁的秋天,我就像刚给孩子打过预防针的母亲一样安慰自己:“来吧,三十岁!我要和你战斗,绝不服输。”虽然幼稚,却有几分悲壮的决心……
现在我已经三十一岁了,却觉得还可以接受。长大一岁,皱纹不会突然增加,也不会有孩子突然叫我大婶,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反而是对那些龌龊、可耻之事的忍耐度大大提高这一点,令我吃惊不已。
差不多两年前,我来到现在这家公司,一家代理企业社刊和说明书等编辑工作的公司。和大部分上班族一样,工作有时很有趣,有时很无聊。这段时间为了参加一家保险公司公关刊物的竞标,我忙得不可开交。两个小时后,准备了十多天的竞标视听说明会就要开始了。虽然把握不大,但只要努力,还是有可能中标。就在我以惊人的敬业精神,用擤鼻涕代替痛哭,和前任恋人彻底告别时,我的顶头上司却提出了如此富有想象力的创意。
对于忍耐,工作七年的我早已驾轻就熟。我乖乖地坐上部长老爷车的副驾驶座,带着后座的女实习生开心地前往说明会现场。初三时,数学老师每次走进教室,都用粉笔在黑板中央画一个点,然后说:“不想听课的同学别影响别人,就看着这个点。”那时的我本能地拒绝所有大人的指令,却不知为何很想服从这种压力,于是整整一个学期的数学课,我都盯着那个白点发呆。好吧,把这些实习生想象成那个白点就好了,哪个公司没有游手好闲的人?这样想,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明会波澜不惊地结束了。电视里的职业女性总是口齿伶俐、语惊四座,让人不得不佩服其傲人的口才和能力,但现实就是现实,只要没有明显的失误就是万幸。部长称今天大家都很辛苦,提议一起去吃烤五花肉。
“对不起,我不能去,已经约了朋友。”
我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这是我唯一可以报仇的方法。
当然,我并没说谎。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我约了最好的朋友在仁和优熙。和闺蜜一起对大猩猩的结婚表示哀悼,是多么美丽的风景。至少,在仁亲切地抛出一颗大型炸弹之前,多年的友情不得不让我心存感激……
在仁切了一大片法国香肠放进嘴里,说道:
“我要结婚了。”
我一下子没听清,餐厅的音乐声太大了。
“她说什么?”
我问旁边的优熙,优熙神情恍惚地嘟嚷:
“好像是……结婚?”
在仁难为情地轻轻低下头。额前齐齐的刘海衬得她格外年轻,这一刻,刘海可爱地晃动着。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脑子一片空白。
“啊?不会吧?”
先开口的人不是我,是优熙。看来,她受到的打击不比我小。没错,对三十一岁的未婚女性来说,最令人沮丧的不是身边的同事中了彩票,也不是曾经比自己成绩差很多的高中同学脱胎换骨通过了司法考试。当然,遇到这样的情形,是会让人心生一丝妒意,但鉴于这些本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通常很快就能接受。三十一岁已经是可以用微笑面对这些的年龄。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有着本质的区别。闺蜜突然宣布结婚,这无疑是令人头晕目眩的晴天霹雳。
“对不起,不知不觉间,事情就这样了。” 在仁的话语中流露出诚恳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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