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岛屿
时间静悄悄地潜入它的身体
没有惊动海水
也没有惊动树枝
只是把它的叶片变得枯黄
曾经的甘泉变成了火焰
不可触摸的火焰
它把双乳紧紧锁入纽扣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从不打开
它已经生锈并失去馨香
它已不再是我的岛屿和港湾
我只有把自己交给荒原
交给更加遥远的河流
或者交给房屋后面的那一窝鸟巢
或是那一棵大树
或者是一滴水珠里的阳光
那么晶莹 那么温柔
它把带刺的光芒彻底收敛
像一只蹑手蹑脚的豹子
我的海鸟今夜将宿往何处
我的业已坍塌的岛屿啊
我想把这首诗写得像水一样轻柔
我想把所有经过水的过滤和洗礼
的东西
都看成是一切美丽的事物
2015年10月14日
今夜的月光是我前世的海水
当月光与海水相遇时
海水也变成了幽蓝的天空
天空中有阴影
那是云的阴影
沙滩上有阴影
那是我和月光的阴影
海滩是寂静的
除了浪花拍打岸礁的声音
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海面是寂静的
除了几盏航标的灯火
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不 海面上布满了天空的颜色
海面是幽蓝的
天空是幽蓝的
那天空中的星星就是天空上的航标
的灯火
海浪拍打着岸礁
拍打着我的等待
就连等待也是幽蓝的
今夜的月光是我前世的海水
今夜的寂静 并不等于明天大海上无事
今夜的寂静
正准备带着海水的翅膀把月光打湿
并酝酿着明天海上的一场风暴
2015年11月8日
想起你 想起某一种象征
我感觉到了你的存在
在冬夜皎洁的月光下
我看到了你起舞的清影
我感觉到了你的不可告知的宿命
在山径崎岖的小溪边
我正在变成你身体中的小溪
从颈部流到腹部
甚至流到你的脚趾
有时舒缓 有时湍急
循环往复 虽有偶然 但从不盲目
哪怕流到原始的荒野或野性的沼泽
也一直保持着自然的平衡
我甚至变成了你皎洁的月光
或月光下一颗发芽的种子
我看到你已经成长为大片的庄稼
我收获你 收获你的生
收获你的分娩以及你的死
你的生是如此的短暂
而你的死却是如此的永恒
想起你 想起某一种象征
像看到月光和溪水的一场孕育
2015年11月12日
海石花
能够握住今晚海水的只有你了
能够摁倒今晚月光的只有你了
能够喝退今晚海上风暴的只有你了
你从东海而来还是从南海而来
我并不想去深深细究
你从贝壳中来还是从珊瑚中来
抑或从砗磲中来
我也不想去深深细究
反正你和蔚蓝色的海水一样
曾在漫漫长夜撞醒过我的睡梦
我出生的地方离大海很远
我这个直到二十多岁仍未见过大海的人
却从小常做一些与大海有关的梦
我梦到大海是一棵结满花瓣的巨树
我梦到大海是一头长满巨齿獠牙的怪兽
我还梦到大海是一只只毛毛虫爬到了
我的额头
我摁死一只 大海的血沾满我的指头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原来大海就是一枚枚浓缩了的海石花
动物脊突苔虫和瘤苔虫的干燥的骨骼
可以入药 可以治愈我今夜的咳嗽
2015年11月22日
P3-8
最清醒的意志、最虔诚的灵魂
杨四平
对生活在江南、远离大海的我来说,拿到刘剑兄的这本《海石花》诗稿时,我特意“科普”了一下,“海石花”是动物脊突苔虫和瘤苔虫的干燥骨骼,呈珊瑚状分布在我国南方沿海,是一种可以治疗咳嗽等病的药材。刘剑兄是极具思考力和责任感的诗人,他的这本《海石花》正像一服治愈孤独与虚无的良药,明朗隽永,净化心灵。刘剑兄的诗,少有世俗的污秽之气,他将日常性与诗性巧妙融合,又略带些许忧伤,这忧伤来自对现实的质询及深刻的自剖,更是现代性特质下催生出的独特的人文关怀。充满生命体验与人性关怀的诗作无疑具有强大的内驱力,刘剑做到了。自古文人清高,“头衔”与诗歌似乎不搭,但“天使妈妈基金会名誉理事”这一称呼却让人为之动容。当看到刘剑兄等人在对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囊谦县贫困家庭援助的途中经历生死一线的翻车事故后,仍忍受剧烈的高原反应,完成助医助学活动时,我明白刘剑的寻诗之路是坚定的,诗歌是诗人精神世界的折光,“人正则笔正”,他对生与死的思考,对孤独与虚妄的追问,以及其追求的精神向度是纯粹的,更是有力量的。
刘剑中年之境卷土重来的诗歌,从叙事、抒情到结构、立意都彰显出一个成熟诗人的本色,单纯而清澈的语言,错综复杂的文体,哲思并存的底蕴,见性见情,一发不可收。诗人的心灵与自然相互碰撞时产生的直接灵感是诗意产生的源泉,而意象作为诗歌的生命符码是诗人情感个体化的桥梁。唐湜曾指出:“意象正就是最清醒的意志(Mind)与最虔诚的灵魂(Heart)互为表里的凝合。”刘剑的诗歌不乏对“大海”、“山”、“鸟”等意象的偏爱,更有对“灵魂脱离了意志的压力而在象征中显示出来”的梦境的追逐,以求达到直接申诉与间接传达高度凝合,物我合一的境界。“一个人孤寂的湖上/月光深深嵌入夜的缝隙/爱上水里的星星点点/微风鹊起/岸上的芦苇卷起了苍老的皱纹”(《虚无之诗》)、“深夜梦的溪流涨满/诗句像冲击而下的鹅卵石/我随手抓起一枚/竟是自己孤独的裸体”(《坠落的梦境》)。作为从农村走向城市的两栖人,面对城市的喧嚣与焦躁,刘剑的孤独如沁入骨髓般深沉,他明了“它仅仅是某些事物的开始/人人用房屋和口罩裹紧自己/那些在雾霾中挣扎的人/像被风雨打散的枯叶/终其一生都是迫不得已”(《冬至回家的路被雾霾阻隔》),在“我们前行却不知方向不知目标/我们走入峡谷却不知如何翻越下一个山岗”(《前行》)的一片混沌中,刘剑的诗是清醒的,他小心地保持着与生活的距离,固守着一些超然的姿态,自知却不沉迷。
诗歌是哲学的近邻,好的诗歌应该充满智性的哲思,这种哲思不似说理般枯燥无味,而是来自日常生活的真正富有诗意的诗。“五十岁的年龄像一朵雪花从头顶往下飘/已经飘过了肚脐再飘下去就是胯下/越过胯下就是地面/其实我什么都不是/跌落地面的死亡是那样的悄无声息”(《虚妄之诗》)、“我们跟着道路奔跑/殊不知道路也有掉头的时候/面对虚幻和真实/接受它或者回避它都是一种选择/要么重新开始要么彻底结束”(《虚幻之诗》)、“再渺小的灵魂也无处可藏/芦花脱离了芦苇/那苍老的芦苇再也承载不了芦花的重量/在扁舟荡漾的水面/恍惚中昼的兰舟催发(《虚无之诗》)。虚妄、虚幻、虚无也许是人至中年容易坠入的精神漩涡,但刘剑却醉心于直面真实的生命体验,不遮掩、不回避,他以对诗忠实的信仰寻找灵魂的栖息地。“我的像筛子一样的渔网/挂满了海虾和海藻海鸟飞来/海鸟在一次又一次地碰触我的渔网/我失去了守望/终究会被这个世界遗忘”(《我已失去守望》),他的诗中偶然能读到这种无奈而又忧伤的情绪,但这种内转的话语策略却不能掩盖诗人的温情,特定情境下诗人内心情感的涌动正是诗性诗情的催生剂。
我以为,称刘剑兄为“行走诗人”不足为过,《海石花》诗集中的部分诗正是在行走中创作的,诗人离家行走,与历史对话,与山水对话,与自我对话,在自我体认的表征下开启一场寻梦之旅,是再出发的灵魂之旅。“此时我穿越象鼻山水月洞/在大象与江水之间在人生与命运之间/在山高月晓之间卸下了一次人世间/庞杂纷繁的沉重”(《象鼻山》)。在山高月晓的美景中,诗人如释重负,内心的温情也终究打破虚无,走上了一条超越生与死、孤独与虚妄的大爱之路。他担起诗人之所以为诗人的重担,以诗人独有的温情关心中国农村地区的留守老人和儿童,呼吁社会共同关爱藏族家庭,“姐弟俩望啊望/望断了晨曦望断了旭阳望红了东方的天际/但是永远也望不断路的尽头/那里有父母的工地有父母摇晃的脚手架/风吹起来了虽然吹不起工地上的钢筋和砖头/但它能吹起工地上的尘埃和父母的/一颗望乡的悬着心”(《两双向远方眺望的眼睛》)。它们打破了原有的诗歌惯性,近乎白描的画面刺痛人心,干净的语言铸就纯洁的诗魂,在物质化大生产的今天,发现这样一颗高贵而又洁净的诗魂十分不易。
与诗集《短歌行》里的长诗《献给喜马拉雅的长卷》一样,这本《海石花》的压轴长卷《西藏我的西藏》仍旧值得细细品味。在壮阔与辽远的青藏高原,在弥漫着雪粒和盐粒气息的空气中,没有眼泪和忧伤,只有飞奔的灵魂在运动,这样凝聚着精气神的大构造诗作尤其值得咂摸、品味。刘剑的行走仍在继续,下一个黎明悄然降临前,让我们和刘剑共饮雪域圣水,让它和我们的灵魂一起奔流在山涧幽谷的寂静之上。
2016年7月8日
[杨四平:文学博士、安徽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海石花》是作者刘剑重拾诗笔恢复诗歌创作以来,自2015年下半年至2016年上半年,不到一年时间内所创作的诗歌作品。
这是作者已过“知天命之年”的诗歌创作的又一个喷发期。在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作者有200余首诗歌,分别发表在各类国家级的诗歌文学报刊及网络诗歌平台上,引起了诗歌界有关人士的高度关注和好评。
本诗集的作品呈现出沧桑大气凝重的特质,而又不乏朦幻辽阔苍茫的气象。诗人以感情丰沛的笔触和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意象精彩纷呈,遍觅世间万物,神游宇宙八极,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现实与魔幻,个体生命与人类整体命运之间,作者作了不懈的追求和永无止境的探索。
在日益丰富的物质社会中,人们在快节奏的生活下,不停地忙碌。精神层面的欢娱稍纵即逝,迅速朽化的事物比比皆是,而能让我们永恒追求的精神家园并不多见。古人云;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我们不妨停一下脚步,冷却一下头脑,读一读《海石花》,看一看作者在抒发些什么,在思考些什么?也许对我们不无裨益。
刘剑的诗,多以大江大河、大山大水为载体,思人生,观人性,有大气魄、大格局,又不乏细腻睿智之思。是当今诗歌界值得重视的一位诗人。《海石花》一书收录的就是刘剑自2015年下半年至2016年上半年所创作的诗歌作品。共分五辑,包括:曾经的岛屿、风,从金鞭溪畔走过、有一种体验,说不上迟暮、坠落的梦境、青藏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