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舒适地微笑着,用双手遮在眼前,以挡住阳光。
“你干吗这样开心呢?”他慢吞吞地问。
“因为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说。
我们两个人缄默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开始用手指头在堤岸上戳弄着。
“我想,”他慢条斯理地说,“这种嗡嗡声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望着他,发现他掏出了一个像纸一样薄的旧蜂窝,那些讨人喜爱的小黄蜂似乎将它们的尾针刺进了琥珀色亮光的尘土里。一些躁动不安的飞虫正围着一团蜂卵飞旋。这时,大部分蜂卵已经成了空壳,蜂王已飞走了,几只幼蜂在摇摇晃晃地乱飞着,它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远走高飞。他瞅着那些小黄蜂在草丛中飞来飞去,忽东忽西地惊慌逃窜。
“到这里来,到这里来!”他说着,在一根草茎下面逮住了一只可怜的小黄蜂。同时,他用另一根草茎拨开了黄蜂原先合拢的小翅膀。
“不要伤害这个小东西。”我说。
“草茎不会伤害它。我想看看,它是不是由于张不开翅膀才不能飞行。我想再试一下。”
“不要去弄它们!”我说,“让它们晒晒太阳吧。它们刚出壳,不要折磨它们,硬逼着它们去飞。”
但他不听我的劝告,结果又弄断了另一只幼蜂的翅膀。
“哎呀!太可惜了!”他说着就将这小东西在手指间捏死了。然后,他又观察那些蜂卵,从已死的幼蜂身上抽出一些丝来,漫不经心地琢磨一番,并向我询问一些昆虫的知识,问完之后,把成团的蜂卵扔进水里。然后,他站起身,从马裤口袋里掏出了表。
“我想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他朝我微笑着说,“到12点钟时,我不看表也总会知道。你下来吧?”
“我终归要下去的。”说着,我们就沿着堤岸往前走,然后走过一座横跨在水渠上面的木板桥。堤岸边是一片灰白色的果园,里面长着繁茂的果树,实际上,堤岸是一个陡长的斜坡,往下一直延伸到花园。
这幢大房子的石壁上攀附着常青藤和金银花,曾一度守卫着门廊的硕大的紫丁香树,现在几乎把门都封住了。我们从前面的花园里穿过,走到农场的场院,沿着砖砌的小径走到了后门。
“把门关上了吗?”他先走进去,然后回头对我说。
我们穿过宽敞的碗碟洗刷间,走进厨房。女佣人正手忙脚乱地从方桌抽屉里抽出桌布。我朋友的母亲长着一对褐色大眼睛,是位身材娇小的漂亮妇人。这时,她正拿着一把叉子,绕着宽大的壁炉转来转去。
“午饭准备好了吗?”我的朋友有些不满地问。
“没有,乔治,”他母亲辩白地回答,“还没准备好,火烧得不旺。不过,再过一会儿,你就可以吃饭了。”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一本小说读了起来。我想走,但他的母亲执意要我留下来。
“别走了,”她说出了理由,“如果你不走,艾密莉会很高兴的,她爸爸肯定也会很高兴,坐下吧。”
我在靠近长窗户的一把铺着草垫的椅子上坐下,从这里可以看见场院。他在那儿读小说,而他母亲则全神贯注地忙着煮土豆、烤肉。我坐在那里没事可做,便想起自己的心事来。乔治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顾看他的小说。他捋着自己棕色的小胡子,懒懒散散地看书。狗在他那条旧马裤的护腿和膝盖上蹭来蹭去,这情景真让人厌恶。他完全沉湎于读小说和捋胡子之中,甚至不想去动一下泰利普的耳朵。他肥胖的手指捻着胡须转了一圈又一圈,袒露手臂的肌肉在深红色的皮肤里微微蠕动。透过他头顶上方的小窗户,绿莹莹的一道阳光从窗外高大的土叶树丛中照了进来。微微的闪光罩在他黑亮的头发上,又摇晃着照到埃妮刚从碗柜里取出来的盘子上,照射到高大的钟面上。厨房比较大,摆在中间的餐桌看起来孤零零的。那些椅子则伤感地痛惜不能与沙发待在一起;黑乎乎的烟囱远远地立在背后;壁炉边的座位摆在另外一个炉火通红的小间里,他的母亲就在那里忙活着。这间厨房有点凄凉,凸凹不平的灰石板没有一点儿修饰,房间的四角幽暗,家具简陋、冷冷清清,唯一悦目的东西是印花布沙发套和扶手椅的坐垫,它们是这间未经修饰、阴暗忧郁的房子里唯一鲜艳的东西。有些人或许会讥笑那座老式的钟,因为它是用做得很逼真的家禽装饰起来的。不过,对我而言,它反而会引起惊奇和遐想。
不多一会儿,我们听到外面响起刮厚靴子底的声音,他的父亲回来了。这是一位健壮、魁梧的农夫,半秃的头上点缀着卷曲的小发圈。
“啊,希利尔,”他高兴地说,“这样看来你还没忘记我们哟。”然后,他转过身问儿子:
“你在小树林里剪枝剪了几排?”
“全剪完了!”乔治头也不抬地答道,继续看他的书。
“全剪完了,那就好。孩子他妈,野兔子把萝卜都啃掉了。”P004-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