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少女，这是成长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困惑、烦恼、寻觅、确认的阶段。孩子一步步走出了他们的天真幼稚，开始独立面对生活，在顺利和挫折间彻底告别了童年，完成了精神的蜕变。这个过程中青春的躁动，包括用反叛确认自身的存在、对周围事物和人的好奇、种种朦胧的向往……是这个年龄的特点，它展露的是人类成长中一种美丽的诗意。

《五月的第一天》描述了一段发生在少年少女间的纯真初恋，初恋的美丽和诗意，让他们在生活的丑恶、黑暗、无奈面前，保留一点直面人生的勇气。

中三学生宁冬馨对来自内地的新移民学生谢一鸣产生了兴趣，二人由相识相交到互生好感，产生了一段真情。谢一鸣忽然决定离开香港回内地上学，因为他来香港本是为了照顾他的外婆，但外婆去世了，他认为自己也应该离开。但一鸣表示不管将来如何，这一段感情都会永远温暖他。冬馨在这些情感纠缠中告别了自己心理的童年，走进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自序

第一章 三角地的笛声

第二章 送货人

第三章 吹笛人

第四章 只是一部旧电脑吗

第五章 凄惨的故事

第六章 希望会更好

第七章 外婆的萝卜糕

第八章 王月的第一天

第九章 妈妈哭得死去活来

第十章 徐小姐的男朋友

第十一章 傻妈妈

第十二章 伤离别

第十三章 让五月在远处永远感动我们

第一章 三角地的笛声

“丁丁丁……”一个乐句弹了三四遍，宁冬馨的指头在琴键上还是倒不过来。每当这个时候，徐小姐便会绷着脸说：“Once again——我说的是：专心弹一次。”徐小姐是个高个子女人，看不出有多少岁，因为瘦，脖子便显得很长，说出来的话和她人一样干瘪。宁冬馨跟着她学了一年半钢琴，每个星期六下午四点半上她位于尖沙咀的家去，在她家的客厅里坐上四十五分钟。

她家的客厅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长沙发、一个装饰柜、一架钢琴、一把椅子和一条琴凳，屋子不分四季，永远垂着厚厚的窗帘，那窗帘好像把尖沙咀的喧嚣都滤过了．叫屋子静默得有如荒野。窗帘的颜色有点怪，深的蓝，深的绿，看上去像黑森森的一摊摊污迹。

有一次冬馨去上课，正碰到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在哭闹，像被人宰杀般吵着要走。那个做妈的忙不迭地向老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回去一定好好教教他，下次再……”她从头到脚都穿金戴银，十个指头恨不得都套上金银钻戒，既显得阔、艳，也很俗。

“对不起，Kevin不太适应我的教学，赵太太你另请高明吧！”徐小姐还是绷着脸，不顾那位赵太太一脸愕然，翻开了名册，“哦，宁冬馨，坐下来开始吧！先弹弹巴赫。”

冬馨小心地坐上还留着Kevin屁股余温的琴凳。

冬馨明白那个Kevin其实是害怕这个不见天日的房间。冬馨她们家买现在这层楼，妈妈特地“借”来六姨婆的孙子。那个一岁多的孩子一进去就拍手雀跃，妈妈高兴地说：“好，就是它了。”若把那孩子抱进这么个屋子，他也一定会像Kevin般哇哇大哭，害怕嘛。冬馨第一次跟妈妈上门时，直觉得那窗帘里藏着日本电影《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一想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蹿出来，心便止不住地跳。

徐小姐也叫人不舒服。冬馨跟了她一年半，她从来不问冬馨住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冬馨不太记得她笑过，弹得好时她说：“Good，你还可以弹得好些。”弹不好她就说：“Once again——我说的是专心再弹一次。”

妈妈虽没见过徐小姐，却坚持让冬馨、跟她学琴，因为她把廖叔叔的儿子教得一次便考过了八级。冬馨本来跟的是男老师，一个正在浸会大学念音乐、成天都笑的大学生。到她升上中二，妈妈便不由分说托爸爸的朋友阿廖替她找到了徐小姐。冬馨听见她压着嗓门对表姨婆说：“女儿大了，成天和男孩子在一起……”冬馨便背地里撇嘴：“哼，怕我拍拖？瞧那大学生眼傻瓜似的，他想，我还瞧不上呢！”她忍不住想冲出去朝妈妈嚷一通，未了却不敢，妈妈一定会拿出她的杀手锏：眼泪汪汪，无声流泪的那种。

妈妈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说徐小姐一定会专心寄情于教琴，因为她无儿无女，没有牵挂。冬馨忍不住说：“怪不得她总是冷冰冰的。”妈妈说：“老师严格，对你们这些十几岁的中学生才好呢，严师出高徒嘛。”说完，她捅捅爸爸，希望他帮腔。

爸爸从一叠厚厚的文件中抬起头，敷衍地说：“对了对了，听说那个老师名声在外，学生早就满了，廖叔叔开口才……”

妈妈打断他的话说：“你廖叔叔在政府当官，人家是给他面子——他说你是他表侄女。”

昨天练完琴，徐小姐少有地多说了两句：“还有两个月就考级了，多花点时间练练。下一个，你是……哦，是心儿吗？坐下来开始吧。先弹《致爱丽丝》……”

冬馨失望地想：“她哪怕只说一句鼓励的话也好啊……心儿，心儿，琴凳还是暖乎乎的呢，你能等等再坐上去吗？”  那个叫心儿的胖女孩很困难地爬上了凳子。把一双胖手放上琴键之前，她小心地看了看那一幅重重叠叠的窗帘。

徐小姐就这样一天天地、一年年地躲在挂着怪异窗帘的屋子里．说着同一套话，查找着名册，认学生的名字，注意着进度。

妈妈却有自己的看法：“女孩子有一技傍身，不用抛头露面谋生，看你的老师一天教七八个学生，算下来一个月少说也有七八万，让你学琴就是希望你将来有份安稳饭吃……”

爸爸从文件上抬起头，皱皱眉说：“你不能少说两句吗？女儿的话都叫你说光了……”

妈妈又是没接他的话，说：“阿宁，你明天还要上广州呢，洗过澡睡觉吧。”多年来妈妈都用爸爸的姓叫他。

前年爸爸和别人合作在广州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一星期有四五天在广州。

爸爸打着呵欠洗澡去了。

妈妈却没有放过冬馨，瞄瞄墙上的钟说：“还差二十分钟呢！”

还得再练二十分钟！冬馨叹了口气，心里一个劲地想：“你爱练你自己练去！好多四十多岁的太太也去找徐小姐教呢。琴是你们逼我学的，我才不想用它谋生呢！像徐小姐那样不闷死人吗？从年轻教到现在，教到老，教到死……”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战。

妈妈常说她自己一身是病，所以冬馨什么话都只敢在心里自言自语，她不想见到妈妈哭。

可是中指还是没能及时甩到大拇指前面去，一弹到那个小节就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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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男少女，这是成长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困惑、烦恼、寻觅、确认的阶段。孩子一步步走出了他们的天真幼稚，开始独立面对生活，在顺利和挫折间彻底告别了童年，完成了精神的蜕变。这个过程中青春的躁动，包括用反叛确认自身的存在、对周围事物和人的好奇、种种朦胧的向往……是这个年龄的特点，它展露的是人类成长中一种美丽的诗意。

我们要承认这种美丽和诗意，我们要帮助少男少女寻找、体味这种美丽和诗意，它们是少男少女日后生命的亮色，能使他们在生活的丑恶、黑暗、无奈面前，保留一点直面人生的勇气。

有一天，我在地铁月台上等车，我见到一个男孩子，就是我们常见的那一类中学生，穿白衬衫蓝背心的那种。他长得瘦高．发育没完全，可是肩膀已经长宽，看得出他很有希望长成一个伟岸的男子汉。我又见到一个女中学生，也是我们天天可以见到的那种清纯少女。从校服看得出他们是同一所中学的。他们最初相隔两米站着，眼光只盯着面前的广告牌，好像在专心等车，只在专心等车。但我的感觉告诉我，他们认识，他们彼此有感应。不过他们还不十分熟稔，他们在等待一个时刻，可以令彼此更进一步熟络和亲近的瞬间……

非繁忙时间的地铁班车总是很疏落，等车的人开始骚动——看列车来的方向，看钟或手表，向同伴抱怨……男孩子开始改变他站立的姿势．他努力令自己看起来更自然潇洒一些：他挺直了腰，仿佛不经意地把手插进裤兜，向女孩子迈过去一步，发出信号：有没有搞错呀？这么久都没有车！女孩子把鬓发撩到耳后，仿佛是它们妨碍了她的接收而听不清楚。这样，她就找到了充足理由朝男孩子迈近了一步……他们就这样越走越近。到车来时，我看见男孩子不自觉地用身体为女孩子挡住有一点心急的乘客，让她走在他的前头。在车厢里，他们并排靠着车身交谈，可是谁也不望谁，但我能在他们羞涩而兴奋的表情中捕捉到两颗心那一刻的交融……

那一瞬间，我心中年轻的那一隅忽然漫过了温暖的潮水，我蓦然记起了生命中的某个时刻：也是在列车上，我和一个长、得很结实也很帅气的年轻人相对站立，那、是我多么遥远而又渺茫的一次心动。我早已不关心那次没有结果的、也许是从没有开始过的情梦，可是我仍能回忆起那一刻心的搏动。现在，我的心很大一部分已经苍老枯萎，它用足够的阅历和智能告诉我：留在我心上的初恋，也许不是哪一个人，而是那种心跳、那种氛围、那种感觉。我的心一下子潮润起来，我豁然开朗：我要去写一个初恋的故事，不仅为少男少女，也为成人，有过初恋和没有初恋的成人。

交出《五月的第一天》小说稿后，我的心那年轻的一隅又开始骚动起来，另一些也许是在街道上、医院里、学校中见到的中学生又叫我不安分了。

五月很快又到了。也许，到了五月的第一天，另一部等着你们响应的“成长小说”又该动笔了。

来吧，亲爱的五月！这是莫扎特作曲的《渴望春天》中的第一句。他们的春天怎么会那么迟呢？我们这儿的五月早已是夏天了。

夏天也是我喜欢的，那是因成熟而丰饶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