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书》是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一部迷宫般叙事繁复的里程碑式的小说,其主题也同样呈现出意义的网络化格局。小说叙述了一个在伊斯坦布尔土生土长的律师卡利普寻找失踪妻子的故事。一个侦探小说式的开头——妻子如梦失踪,只留下一张字条,卡利普开始了搜寻,也就开始了在伊斯坦布尔的街头漫游。他逐渐相信,如梦的出走与她的同父异母哥哥耶拉的失踪有关,后者是知名的报纸专栏作家。他开始探寻耶拉文字背后的深层含义,探访耶拉曾经到过的场所,甚至用耶拉的方式进行思考,最后他潜入耶拉的公寓,穿他的衣服,接他的电话,最后甚至能假扮他来写作专栏。
卡利普是伊斯坦布尔的一名律师,某天下班回家,迎接他的是妻子如梦告别的字条,接着,如梦的同父异母兄长耶拉也不见踪影。他深信,只有了解耶拉,成为耶拉,才能找到他挚爱的妻子……
耶拉,几十年来以他的报纸专栏创造了一个比现实的伊斯坦布尔更丰富、更真实,也更诡谲的城市。卡利普如饥似渴地阅读这些文字,发现其中隐含着惊人的秘密,慢慢地,他自己也终于变成了耶拉的替身,可以代笔写他的专栏。
然而冒险并没有结束。卡利普也没有料到,巨大的危险正等待着如梦和耶拉……
“我们遗忘的珍宝”是一个批判性的节目,介绍许多巴尔干半岛上的古老清真寺、饮水泉和商旅客栈,哀悼这些当年由奥斯曼土耳其兴建的古迹,如今却落人南斯拉夫人、阿尔巴尼亚人和希腊人的手中。赛姆和他太太似乎完全无视卡利普的存在,他只好在弹簧早已弹出的仿洛可可扶手椅上坐下,望着屏幕上荒凉的清真寺画面——好像一个隔壁的小男孩跑来邻居家看足球赛。赛姆看起来像那个曾经赢过奥运奖牌的摔跤选手,这位摔跤选手虽然已经死了,但他的照片仍然高挂在生鲜蔬果商店的墙壁上。他的太太长得则像一只肥胖可爱的老鼠。房间里有一张灰尘色的桌子和一盏灰尘色的台灯。墙壁上挂着一个镀金相框,里头的祖父看起来不像赛姆,反倒比较像他太太(她的名字是芮喜叶吗?卡利普茫然地想着)。房间里就是这些东西:保险公司送的月历、银行给的烟灰缸、酒杯组、银质的糖果盘、摆放咖啡杯的餐橱柜。还有两面塞满纸张和期刊、布满灰尘的墙壁,赛姆的“图书数据库”——卡利普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赛姆建造的这座图书馆,甚至在十多年前就被大学同学以挖苦的口气称之为“我们的革命数据库”。有一次,在某段难得的自省时刻,赛姆很爽快地承认,图书馆起源于他自己的优柔寡断。然巾,他的优柔寡断并不是因为他“难以在两个阶级中作选择”,而是因为他无法在两个政治派别中作取舍。
赛姆以前极为热衷于参加各种政治会议或“座谈会”,他跑遍了每一所大学、每一间学生餐厅,聆听每一个人和每一个伙伴的演讲,目的是为了了解“所有的观点和所有的信仰”,但却犹豫再三不去问太多问题。他收集了各式各样的左派宣传品(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有没有昨天“破坏者”在理工学院散发的手册?),其中包括各种报告白皮书、宣传小册子、传单等等,并且他会非常用功地阅读。不过他实在没有时间去详读每一篇文章,但同时他又始终没办法决定自己的“政治路线”,于是他便开始把所有没空读的东西全累积起来,以便曰后有空再看。过了一段时日,慢慢地,阅读和得出结论对他而言变得不再重要,于是,他的目标便转为建造一座知识的水库,以容纳这条充沛满盈的“数据之河”,不让它白白流逝(这个比喻是身为建筑工程师的赛姆自创的)。就这样,赛姆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投注在这个目标上。
电视节目结束后,他们关掉电视机,交换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夫妻俩向卡利普投以询问的眼光,要求他赶快说明他的故事:他的被告是一个学生,被人指控一项他没有犯的政治罪名。当然,没这么乏味,的确有人死了。事情的起头,是有三个笨贼计划了一场乌龙银行抢劫案,这些小鬼得手后离开现场,驾驶偷来的出租车打算逃逸,结果开车的人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矮小的老妇人,把她撞飞了。这可怜的妇人跌落在地,脑袋摔在人行道上当场死亡(“真是飞来横祸啊!”赛姆的太太说。)他们在现场只逮到一个人,他手持枪械,是一个“好家庭”出身的文静男孩。当然,他坚决不肯供出同伴的姓名,因为他非常景仰他们,更惊人的是甚至在严刑逼问下他也没有泄露半个字。结果,根据卡利普后来的调查发现,很不幸地,这位年轻人只得默默地承担了杀害老妇人的责任。真正的凶手其实是一位名叫默哈玛特·伊玛兹的考古学系学生,事发三个星期后,有一天他来到温瑞尼叶后面的一块新开发区,正当他在一座工厂墙壁上涂写口号暗语时,被几位不明人士开枪射杀。在这种情况下,那位好家庭出身的男孩终于松口透露真正凶手的姓名。然而,警方并不相信身亡的默哈玛特·伊玛兹是真正的默哈玛特·伊玛兹。不仅如此,主导这桩银行劫抢案的政治派系领袖更出乎意料地表明立场,宣称默哈玛特·伊玛兹仍在他们身边,并且继续秉持着不变的热情和毅力为他们的刊物写文章。
如今卡利普接下了这件案子,主要是看在那位善良富有的父亲的分上,而不是为了这位公子哥儿。为了厘清案情,他希望能够:一、查阅所有默哈玛特的文章,以确认遇害的“默哈玛特·伊玛兹”不是真正的默哈玛特·伊玛兹;二、检视所有用化名发表的作品,以查出究竟是谁假装成亡故的默哈玛特·伊玛兹在发表文章;三、想必赛姆和他太太已经发现了,居然会这么巧,计划整件事情的政治派系刚好就是如梦的前夫当年崭露头角的地方,他想要大概了解一下这个政治团体过去六个月来的活动;四、他决心要提出严正的质询,调查所有假借已故作家的名字发表作品的影子作家,并且探究所有失踪人11口之谜。
卡利普的兴奋也感染给了赛姆,他们立即展开调查。最初的几个小时,他们一边喝茶,大口品尝赛姆太太准备的切片蛋糕——卡利普终于想起她的名字,茹绮叶——一边在期刊里搜寻文章作者的姓名和化名。接着他们扩大范围,列出所有发表自白书、已故的人和刊物工作人员的笔名。没多久,他们就开始感到晕头转向,仿佛进入了一个山各种扑朔迷离的讣闻、恐吓信、 自白书、炸弹、排版错误、诗和口号建立起来的瞬息即变的隐晦世界。
他们找到许多不含秘密的化名、从化名衍生出来的名字、从衍生名字中撷取的名号。他们拆解离合诗句、不够精准的字母密码以及模棱两可不知是刻意安排还是全然意外的颠倒字。赛姆和卡利普坐在桌子的一边,茹绮叶则坐在另一头。房间里弥漫着不耐烦和忧伤的气氛,仿佛他们是除夕夜里的一家人,一如往常地一边听收音机一边玩“宾果”或纸上赛马游戏,反而不像是正在费力为一个被诬告杀人的男孩洗刷罪名,或是搜寻一名失踪的女人。从敞开的窗帘望去,外头雪花纷飞。
他们往下追寻,心情之满足就好像一位有耐心的老师,等待着亲眼见到自己一手拉拔的聪明学生逐渐成熟,他们喜悦地追踪各个化名,跟随它们在不同的杂志中曲折行进, 目睹它们的高低起伏。有时候,在情绪高昂的旅途中,他们偶尔会看见某位化名者的照片,发现他被捕、被拷问、被判刑或者消失不见,然后他们会落入悲伤的沉默,直到他们又闯进另一场新的拼字游戏,遇见新的巧合,或是某个扑朔迷离的线索,带领他们再次回到文字的世界里。
依照赛姆的看法,根本不用管他们在这些刊物中找到的姓名与英雄人物是真是假,因为所有的示威抗议、会议、秘密集会、地下政党的活动以及这些人所计划的银行抢劫案,其实都不曾发生过。他提出了一个极端的例子来证明这一点:大约二十年前,在东安纳托利亚的埃尔津詹和客玛之间有一座城镇,名叫小切鲁赫,那里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民众叛乱,事件确切的日期记载在其中一本刊物里。暴动发生后,原本执政的地方首长被一只掉落的花瓶打破脑袋,当地建立起一个临时政府,发行一张有鸽子图样的粉红色邮票,出版了一份纯诗文的日报,眼镜商和药剂师免费发送眼镜给弱视的镇民,一批批的木柴被送进了小学的暖炉里。然而,正当小镇通往文明城市的桥梁即将破土动工之际,政府的阿塔图克军队却已抵达当地,控制了整个局面。于是,在牛群嚼光清真寺泥地板上肮脏的膜拜垫之前,他们已经揪出了乱犯,把他们一串串挂在小镇广场中央的橡树上。事实上——赛姆在地图的小符号中指出谜之所在——不仅根本没有一个城镇名叫切鲁赫,不管是小切鲁赫还是别的,甚至那些鼓动叛变、被人民视为传奇之鸟般歌颂的英雄人物也全是假的。这些捏造的姓名被埋藏在押韵或词语反复的诗词里,他们翻检搜索,有一度找到了一个有关默哈玛特·伊玛兹的线索(关于一件在温瑞尼叶发生的凶杀案,正好是卡利普之前提到的那段时间)。他们仔细阅读相关的说明和报道,里面的文句像是国产电影一般剪了又接起来,断断续续,只不过在接下来的几期杂志里,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故事的结局。(P74-78)
爱尔兰首都都柏林是乔伊斯小说《尤利西斯》的主角。土耳其城市伊斯坦布尔该算是帕慕克的小说《黑书》的主人公。登场次要的主要人物是卡利普(Galip),他的妻子如梦(Ruya)和如梦的异母兄弟耶拉(Jclal)。除了这三名,还出现很多伊斯坦布尔的居民以及土耳其历史上重要的真真假假人物。
《黑书》的结构很简单。年轻的律师卡利普发现美丽的妻子如梦离开了他。如梦的异母兄弟、有名的报纸专栏作家耶拉,同时不见了。猜忌的丈夫在寒冷的冬天,整整一星期穿梭在伊斯坦布尔的街头小巷找寻两人的踪迹。在他寻找的过程中,卡利普通过耶拉几十年间每天发表的专栏,看到了他重新创造的伊斯坦布尔,一个比实际存在更真实的想像的城市。每天早晨卡利普细心阅读耶拉的专栏,希望能找到妻子和耶拉失踪的蛛丝马迹。他企图以古代看相的方法解释魔术的文字和字母在城市和居民的脸上所印的记号。帕慕克在《黑书》中引用古代泛神论派的学说在土耳其引起很热烈的评论。
帕慕克的《黑书》用两个角色来叙述一种无上的追求。这两个角色,“他”(卡利普)和“我”(耶拉),每隔一章出现。“他”所追求的是全面的,无条件的“知己”。
在追求的过程中,“他”既靠自己的想像和欲望,又靠“我”对土耳其,尤其是中世纪的泛神论与奥斯曼历史的认识。
《黑书》的“他”和“我”都是耳朵、眼睛和心很灵的人物,他们都能接受一般世俗人所不能接受的真理,能欣赏早被遗忘的神秘的真实。在这追求的过程中,可能原来是敌人或者对手的人物,会越来越相似,越来越同化,最终成为一体。
帕慕克的一个特点是他非常会讲故事(也许太会讲故事!)。
书中的主人公主张两种相对的概念:“谁都不能成为自己”,“谁都梦想成为他人”,“谁的生命都存在于别人的梦里”。可是每个人最怕的就是失落自己的本性。书的倒数第二章,“王子的故事”里,这相对的概念成为一种因果关系:只有能成功地跟所有的他人成为一心同体的人,才能达到对自己本性的认识。
书中的黑暗与雪景加强了伊斯坦布尔的“呼愁感”。值得注意的是,卡利普不像帕慕克其他小说里的主角一样容易呼愁。或许他充满了妒忌的心没有呼愁的余地吧。
卡利普的妻子如梦爱躺在床上读侦探小说。因为看惯了那类的小说,她早看穿了凶手是谁。《黑书》也许可以算是一部侦探小说,一部有凶杀案而不指明凶手是谁的侦探小说,而大方的作者让读者用自己的推理能力发现凶手。
土耳其小说家帕慕克创新而显得散漫杂芜的新作《黑书》可比令人目眩神迷的阿拉伯式花纹图案,充满精彩的小故事、形而上的思想辩证、梦境、象征寓言、荒谬主义幽默、童年回忆、政治与社会讽刺和深入历史之旅。
——《出版商周刊》
《黑书》也许可以算是一部侦探小说,一部有凶杀案而不指明凶手是谁的侦探小说,大方的作者让读者用自己的推理能力发现凶手。
——诺贝尔文学奖评委 马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