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本通俗历史读物。该书为陈舜臣系列作品之一，以“孙文崛起”和“辛亥之路”上下两卷共三十四章节的篇幅，描述了青年时期的孙文在辛亥革命前的流亡生涯，以及对革命理想执着而坚定的实践精神。同时通过引入许多历史细节，勾画出了一个有血性、有愤懑、有踯躅，也有彷徨的青年孙文形象，并展现了同时代的一批仁人志士的革命情怀。

甲午战争后，青年孙文转投革命，前途未卜。在《青山一发》中，陈舜臣以“说故事读历史”的惯用形式，跳脱定论，从大事件背后的小细节里，还原一个鲜活的青年孙文形象——密云急雨中，他有血性，有骨气，有愤懑，也有彷徨。正如鲁迅评价的那般，“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

为了重新认识青年孙文，穿越历史，《青山一发》浓墨重彩地复排了晚清的那些事，慈禧太后、光绪皇帝、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及宫崎滔天等人，或顺势而起，或逆流而动，不同政见者在王纲解纽大潮里微妙博弈。而青年孙文之流亡之崛起，他的运动有两项目的，即走向共和，消灭大清。作为弱势大赢家，年轻的孙文就像“以时速四百公里雄飞的鹘”，迎向辛亥之路，那细长如一根发丝的青山中原便出现眼前，他也确信自己所期待的新国家，正强而有力地奠定并前进着。

中国同盟会人会誓词／1

自序对孙文的看法／3

上孙文崛起／5

海东青／6

公车上书以后／22

起义前夕／34

重阳之后／46

亡命之客／60

中堂遭难／71

强学会／76

地球一周／85

檀香山／93

博爱／104

旧金山／112

横越大陆／123

三裔地／132

覃文省街／144

今天礼拜天／154

幽囚／160

大英博物馆／173

中山樵／182

下辛亥之路／187

维新／188

壮士不复还／203

保皇会诞生／214

义和狂风／224

准备／233

众健将／242

台湾四十四日／256

留学时代／266

《苏报》／277

致公堂／291

洞窟之誓／305

同盟会／315

烽火连天／324

王朝的黄昏／335

辛亥之风／347

此即中原／361

后记／371

译后记／373

附录 忠于史实的历史小说家陈鹏仁／375

海面缓缓起伏着，浪头不兴。

“陆地上的骚动平息了吗?”

一艘船漂在台湾南方的海面，船上的一名年轻男子猛然将双手伸向半空说道。

时间是一八九五年的十月半。

船型是当时中国沿海常见的沙船，船身已经相当老旧。所谓沙船，便是经过西式改造的中国平底帆船。那是船员不到十人的一种小型船。

这年是阴历闰年，五月有两个。阳历虽是十月，但阴历却还仅仅是八月而已。

去年的八月(阳历)，日本与大清国互相宣战，历经半年战事，大清国在今年的二月投降。

——以北洋一隅之力，搏倭人全国之师。自知未逮。

李鸿章如此上奏。

北洋是指北洋大臣李鸿章。一隅之力意味个人之力，也就是说，李鸿章早知以个人之力拼战倭奴(日本)全国军队的结果是一败涂地。

“骚动吗?……有人因战败而心里不甘，但也有人幸灾乐祸呢!咱们的顾客可高兴得很。”

年轻男子的脚边冒出一个声音。看起来三十来岁，一脸精明能干的另一男人正横躺在那里。

“夏威夷也会高兴吧?”

年轻男子问道。

“不只是夏威夷。那伙人都是如此。连我也感到高兴啊!”

横躺着的男人缓缓起身，两手一拍，如此说道。

台湾最南端的鹅銮鼻山影清晰可见。

他们所乘的船，船首旁用油漆写着船名：

FALCON(猎鹰)

但油漆已经剥落大半。

“哪，大竹!昨天之前在安平海面还有不少外国船，今天连一艘也不见。剩下的就只有渔船了。”

年轻男子说道。

“阿福一定是搭昨天的船吧!这样一来。大清国的台湾也就完了。”

被称作大竹的男人说完这话，眼睛瞧着陆地。

年轻男子口中所称的陆地上的骚动，指的是日本军队接收台湾一事。

在马关(下关)举行的和谈会议，对大清国而言是签订屈辱的条约，那是今年四月十七日的事。

刚开始，除台湾外连同辽东半岛也在割让之列，但因三国(俄国、法国、德国)干涉，日本只好含泪放弃辽东半岛。

台湾则是依条约规定处理。

日本立即任命桦山资纪海军大将为台湾“总督”，并派遣近卫师团及第二师团接收台湾。

六月初，台北已被日军占领，巡抚(省长)唐景崧乔装改扮，搭乘德国商船从淡水逃走。

在台南，则有曾在越南力战法军的骁将刘永福据安平炮台之险抵抗日军。然而，最终还是无力回天，似乎就在昨天搭外国船逃离台湾了。

大竹口中故作亲切胡称乱叫的“阿福”，便是总兵(师团长)刘永福。在名字之前加上“阿”表亲昵之意，这是自古传下的风俗。刘永福出身流民，曾参加抗清的太平天国军，遭追剿窜入越南，于是归顺越南的阮氏王朝。之后，他组织“黑旗军”跟入侵越南的法国军队作战。

黑旗军曾让两名法军司令官安邺(Marie Joseph Fran~ois Garnier)及李威利(Henvi Riviere)战死沙场。然而，越南的阮氏王朝屈服于法国，刘永福遭到冷落，故而回国担任广东南澳镇总兵一职。他从贼军转为官军，从日清战争爆发之时起，便奉命驻守台湾。

“原本以为阿福会跟日本轰轰烈烈打一场呢!”

年轻男子说道。

“哪里!黑旗军不脱土匪本性。打仗仅凭一股气势。再说，阿福年岁也大了。总之，日本对这位清法战争的英雄也只是聊表敬意罢了。”

大竹说道。

日本的桦山大将去函劝刘永福投降，却遭到拒绝。身为黑旗军的首领，与其投降，不如选择逃亡一途。这年他已经是五十九岁高龄。

每天总有人划着小船靠近这艘“猎鹰”号，通报台湾的情势。照大竹的说法，来的似乎都是些奇怪的伙伴。

依据条约，台湾已经割让给日本。原本从大陆来上任的官吏、军队及部分的民众该撤回，其余的就全归日本接收。

然而，有些人反对这样。但更多的人却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反对，其实私底下早就准备好逃脱用的船只。

要反对的话，只有用武力抵抗一途。但这样的行为，又违反了大清国已正式签订的条约。

——并非不能胜。况且又被索取赔款。这岂不是要子孙背债?

这一次的条约载明大清国要赔偿日本二亿两银子。

好巨额的赔款!这必须分五年偿付。

战争之前的光绪十七年(一八九一)，大清国的岁人为八千九百六十八万两银，岁出为七千九百三十五万两银。(《清史稿·食货志》所载)

此一战争，大清国军队未曾踏上日本国土一步。可是却被迫赔偿超过两倍国家岁人的款项。

——今后五十多年都要过苦日子了。不，或许还不只五十年呢!

在台湾也有如此的声音出现。再这样负债下去，那还得了?

抵抗派不打出“清”国字号。故而，筹组“台湾民主国”，还制定了“国旗”。旗帜是黄虎旗。大清国的国旗则是黄龙旗。

这应该是想以“台湾民主国”的“国民”身份抵抗日本，以免牵连大清国政府。

这是亚洲第一个“共和国”，建立日期是阳历五月二十五日，巡抚唐景崧被推举为“总统”。

“民主国”建立三日后，日本的舰队便出现在台湾的北方。

大竹搭乘的“猎鹰”号，在“民主国”建立后已经是第三次航行来到台湾南方的海面了。

“阿福弃守台湾，大清国的台湾也就完了。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奇妙的‘国家’，在灭亡之前，我竟然可以亲眼目睹一个‘国家’的兴亡。真是不可思议!”

大竹说道。

“不管‘国家’建立或灭亡，大竹都可以大赚一笔嘛!”

年轻男子如此说道。

“小军!你可别油嘴滑舌。”

大竹用掌轻拍被称作小军的年轻男子的后脑勺。小军的辫子向上跳了起来。

“猎鹰”号原本航行于香港，之所以从六月至十月问来到台湾三回，全因有好买卖可做。

步枪和弹药廉价就可取得。

台湾的兵力在首任巡抚刘铭传时设置四十营。一营约莫五百人，所以总共将近两万人。继任的巡抚将之减半，成为一万人左右，但据说实际人数只不过数千名。然而，因与日本开战，故紧急补充兵员。由于难以立即募齐人手，所以仰赖广东的侠客之流凑数。这批素质不佳的军队陆续抵台已是三月之时，刚好是下关和谈会议开始举行之际。

——吴国华所募集的军队根本像为了让人解除武装而派往台湾。

有不少人这样说。吴国华是自动请缨招募军队的侠客首领。

——广东兵在遭解除武装之前，就会丢掉步枪逃之天天了。所以只要去到台湾，就能弄到更多枪支。

由于消息来源是吴国华的子弟兵，故“猎鹰”号便开始经常往来台湾。

原本就是打算丢掉的武器弹药，当然会贱价出售，将之廉价收购后转手就可以卖给有需要的买主，算起来是一门好买卖。因而，在短短的期间内，“猎鹰”号已经数度来到台湾。

“啊，有船划过来了。”

盯着陆地看的小军将额头上那只嘹望的手放下来如此说道。那是卖主带着“货”来做交易。船渐渐靠近，船上那人的脸孔也越来越清晰。

“今天是伸大爷，真难得!……喂，伸大爷，真是稀客啊!”

大竹挥挥手。

“买卖好像快结束了。所以我才特地跑～趟。有些后续的事还得谈谈。”

一名白发老人从靠过来的小船上大声说道。

“到头来还是没办法吗?”

大竹大声吼着反问。

“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哕……”

伸大爷摇摇稀疏的辫子，吼着说道。

所谓“没办法”，指的是先前在台湾所做的买卖不能再继续进行了。

“跟日本人谈不拢吗?”

大竹问跨上船来的伸大爷。

“日本兵自己带着步枪来。哪还需要啥东西?”

伸大爷边擦汗边答道。

“连鸦片也不要吗?”

“好像跟广东兵不一样呢!”

“这下子不动动脑筋，就没法子做台湾的买卖了。看样子到头来还是得回香港跟广东干老本行哕……”

“对了，除了鸦片跟步枪外，应该还有其他的买卖。我要暂时在这里瞧瞧情况。战后可能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伸大爷和大竹聊了起来，小军跟众水手打开舱口盖，开始搬运步枪和弹药。

“那伙人有了这些应该会满足吧!多了也是没用。”

边清点搬上来的“货”，大竹边低声喃喃自语。

台湾原属福建省所辖之“台湾道”，光绪十一年(一八八五)才升格为省。此事距今只不过短短十年。

“台湾民主国”在日军登陆之前建立，巡抚唐景崧被推举为“总统”，但在“建国”之后第十一天便逃之天天。

日清战争结束不久前，侠客吴国华用二十万两银子所招募来的广东兵只知掠夺施暴，全无军纪可言。布政使(行政长官)的金库内原本留有二十四万两银子，但遭败逃的广东兵抢夺，结果库房周遭遗下四百多具尸体。

P6-10

对孙文的看法

目前，我只能以小说的形式来写孙文。

近来已有相当庞大的有关孙文的新史料问世。要鉴定这批史料的真伪也是极为重要的工作。尤其是孙文就临时大总统职之后的占较多。因此我在《青山一发——孙文崛起之路》写了他任总统以前的事。

辛亥以后，他周围复杂得多了。他的想法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假如要我写这个时代，主人公不能是孙文，而是更接近我们的，多迷惘的普普通通的男女。我们只好把自己投影到那些人身上。但不管你怎么写，我们总是离不开孙文的影子。

我们正是生活在那样的时代。

此次翻译陈舜臣先生日文历史大作《青山一发——孙文崛起之路》，等于重温了中华民国国父孙中山先生的生平及其革命事迹。借由翻译工作，笔者比台湾读者早一步读到原著亦是读书的小小乐趣之一。

毋庸笔者赘言，凡对历史小说稍有兴趣者，莫不知此书作者陈先生是曰本人眼中的国宝级中国通及著名小说家。随便上网一查，亦可知其著作等身、琳琅满目，包括推理系列的《枯草之根》、《三色之家》、《虹之舞台》、《青玉狮子香炉》等，历史小说系列的《太平天国》、《鸦片战争》、《小说十八史略》、《琉球之风》、《旋风儿：小说郑成功》、《诸葛孔明》、《曹操：曹魏一族》、《耶律楚材》等。据陈先生自称，即使是写推理小说，其背景亦多以历史为舞台，近年更全心致力于历史小说的创作。由此可见他对历史之爱好与执著的程度。对如此一位用一辈子的时间与苦心来耕耘历吏小说园地的先锋作家，除了敬佩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陈先生之所以会对中国历史小说情有独钟，应该是和其家世有关。查其生平，祖籍是台湾，一九二四年出生于日本神户，自幼便由祖父教他们兄弟几人读《三字经》等汉文启蒙书，陈先生自己又爱看《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章回小说中的插图，在耳濡目染之下奠定了日后对书本及历史的情感。他与台湾的渊源亦深，曾在台湾新庄中学教英文。身上的汉人血统、与台湾的渊源、酷爱历史书籍，这些应该就是他坚持从事中国历史文学的原动力吧。古时有罗贯中写《三国演义》而名垂青史，今有陈先生继承其志写中国历史小说而名扬日本，若台湾的文学创作者亦有人学习陈先生的执著精神从事台湾历史相关的文学创作，岂非美事一桩?是所切盼!

《青山一发——孙文崛起之路》的主角是孙中山先生，其事迹人人耳熟能详，作者搜集、消化庞大的史料与文献，通过辛苦考证与赴当地取材的方式，将孙中山先生的革命事迹重新搬上文学舞台，让读者得以温故而知新。此“新”者，笔者认为第一应是作者大篇幅触及孙中山先生在日本、台湾的活动，以及和日本友人如宫崎滔天、犬养毅、头山满等之情谊。一般读者对孙中山先生当年在日本的革命活动可能较为陌生，或许也有人不清楚孙中山先生曾拟以台湾为革命基地而和当时的台湾“总督”儿玉源太郎有过接触，唯后来因曰本政坛变动致使计划未能实现。

第二“新”是颠覆了我们对台湾历史人物的刻板印象。从学校教科书学到的台湾抗日人物，一般大概是推崇唐景崧、刘永福、丘逢甲等台面上知名人物。本书却从另一角度切入，对这些台面上的人物未有好评，反倒是大力推崇一般人甚少知晓的民间抗日义士如吴汤兴、许南英等人。吴汤兴何许人也?乃率领新竹义军的客籍领袖，在日军依《马关条约》接管台湾之初，他率义军计划在桃园、新竹之间防御日军南下并拟进攻台北，他在杨梅、中坜、新竹等地与日军相持两个月，后转战彰化八卦山壮烈成仁。吴汤兴的抗日之战可说是台湾人民对日本领台的最激烈战事，其壮烈与英勇足可动山河而泣鬼神。其妻黄贤妹闻夫死讯，在苗栗投水自尽，被救起后又绝食以殉。夫妻情深堪与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的林觉民媲美，林觉民的《与妻诀别书》千古传诵引人热泪，但吴汤兴“爱台湾，护乡土”的爱乡抗日事迹与夫妻情深事谊却鲜为人知，居住在台湾的我们岂非愧对台湾先烈?重新评价台湾历史人物应有助于大家凝聚对台湾这块土地的真爱吧。

最后想谈一下陈先生的写作风格。其最大特色在于下笔简洁明确、，没有过多华丽辞藻的堆砌，笔下却又蕴藏着丰富的内敛感情，能以深入浅出的方式带领读者的思绪如临历史现场。读其书犹如品尝曰本的怀石料理般清爽可口，当吃腻了本土作家所写如满汉全席般华丽的历史小说时，偶尔换一种清淡口味倒也是不错的选择。至于作者的文坛历史定位，早有日本文学吏方面的专家给予肯定，用不着笔者在此胡乱狗腿一番。

相信本书能让读者重拾阅读的乐趣，并从中获取一些个人历史刻板印象的改变及省思。仅此便不枉费掏钱购买此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