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本”是一个从日本舶来的词，与“古籍”不同，它泛指一切旧书。《古本之尘》日文版收录林哲夫24篇关于旧书店的短文，曾连载于筑摩书房PR志（宣传杂志）《筑摩》（2009年1月号至2010年12月号），此外，译者苏枕书又向作者索得随笔若干篇，拣出其中最有意思的部分，集中翻译，因此，中文版的内容将更为丰富。
本书中每篇文章都隽永可爱，多为日本旧书界的点滴趣闻，介绍了古怪有趣的书店名、好闻的旧书气息、挖掉著者赠书题签的礼节、与店主畅聊书志的酣快等。正是在这样的尘缘里，旧书店成了邂逅奇迹的空间，一个微型沙龙，彰显了旧书的骄傲。

苏枕书，江苏南通人，客居京都，爱看书、买书、逛旧书店。著有《岁时记》、《尘世的梦浮桥》、《京都古书店风景》、《有鹿来：京都的日常》等，出版《浪人》、《东京爱情故事》等译作若干。

原序：拂去尘埃
屋号
检索
目志
初心
均一
一箱
死儿
纳凉
蜜柑
空似
积置
猫传
一记一游
乞御高评
蠹知之士
具罗清纸
无名有实
读书屋上
不觉百景
书断大敌
忌忌皆皆
匀香纸背
仰天动棚
卖卖神言
古本乃至宝
青木正儿
神保町均一五人男
卖书也不易
京都古本地图2015年
译者后记

最近思考中国与日本的
关系时，邂逅两本难忘的书
，是在我常去的旧书店的一
口价专区买得。
一册是郑振铎的《烧书
记》（書物左焼くの記，岩
波新书，1954年），原著
是郑先生在上海沦陷期所著
《蛰居散记》。在残酷的时
局下，为了柴米油盐而放弃
心爱的古籍，书里将这种痛
苦写得极真切。再次一册一
册仔细翻检要卖掉的旧书，
留下目录——我实在难以想
象郑先生的心情。
另一册是圆仁的《入唐
求法巡礼行记》（中公文库
，1990年）。唐开成三年
（838年）至大中元年
（847年），慈觉大师圆仁
由扬州至五台山，又至长安
，不幸遭遇武宗灭佛，千辛
万苦回到日本。此书是他入
唐十年间留下的详细日记。
圆仁虽是仓皇返回日本，但
他渡海归来时，随身携带的
四个箱笼内装满584部802
卷佛教典籍。这是何等的执
着。
我想说的是，爱书之心
无国界。当然，我写的文章
并没有这么了不起的内容，
都是身边不值一提的小事，
正如轻轻吹开就会飞起的古
本的尘埃。但在这尘埃当中
，也藏有小小的骄傲。若中
国的读者能在我的小书里嗅
出这些日本味儿的尘埃，就
是我无上的荣幸。
最后，谨向为本书出版
、翻译付出辛劳的译者苏枕
书致以谢忱。

这是一本精巧的口袋小书，可以装在包里，在任何场所随时阅读。
这本书收录了作者在京都邂逅的古怪有趣的书店名、好闻的旧书气息、挖掉著者赠书题签的礼节、与店主畅聊书志的经历……旧书店里总是不缺不为人知的有趣故事和往事，在飞速发展的现代城市里慢悠悠地生存，寄居着人们的一方精神领土。
这些故事的魅力在于能够使读者在阅读中体会纸书、旧书与人之间奇妙而值得珍惜的联结，以每一本旧书、每一家旧书店为窗口，窥见一个富有人文气息的奇妙天地。

我读大学时，还是流行
写博客的年代。那时就留心
到“daily-sumus”，经常去看
。主人住在京都，熟悉旧书
店，经常写购书手记。篇幅
不长，以我那时的日语能力
，勉强也能读懂。2009年
秋来京都读书，终于可以去
探访博客里提到的旧书店。
上下学途中遇到一家正装修
的小店，落成后发现，是一
家叫善行堂的旧书店。店门
口摆着一百日元的均价书摊
。我没少在那儿寻觅文库本
，就这样推开了善行堂的门
，认识了主人山本善行先生
。他喜欢爵士乐，店里永远
流淌着宜人的曲调，他在柜
台里悠然执一册书，十分有
风度。不久我就知
道，“daily-sumus”的主人林
哲夫先生是山本先生的好友
。
“我在中国时就喜欢读他
博客。”
“是吗！”山本先生很意
外，那时京都的旧书店好像
在国内不太有名，最有名的
是东京的神保町，2008年
三联刚出了池谷伊佐夫的《
神保町书虫》。
我非常喜欢京都的旧书
店，这里是我的第二课堂。
后来的十多年，我一直住在
善行堂附近，路过就进去逛
逛，跟主人聊会儿天，听听
音乐，选几册书。每次进门
前都想着“肯定没什么买的
吧”，但离开时必然不会空
手。林哲夫先生也经常来店
里，不过我一次都没有遇到
过。每次山本先生总说：“
林先生刚刚才走，他说上次
在旧书市上好像看到你了。
”
“这样子！我好像也在书
市上见过他。”
“什么时候有机会一起聊
聊天，一定很开心。”山本
先生笑。我们都相信如果见
面了一定有很多可以聊的，
但谁也不着急特地约出来见
面。可能因为京都太小，旧
书店又基本是熟人，大家仿
佛是同一个沙龙的客人，虽
然没正式见面，却早已是熟
人。我确实也在林先生博客
上见到这么一句：“小苏是
谁？好像不知道啊，查了一
下，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抱了一叠日本文学研究书的
女生。”是他在京都古书研
究会三十周年纪念刊物上读
到了我的短文。
2019年夏，某个黄昏，
趁着给家里的榻榻米除螨虫
的辰光，又去善行堂闲逛。
店里摆出了新书，《ふるほ
んのほこり》，林先生新著
。2019年7月26日出版，限
定500部，售价一千日元，
出版商是林先生、山本先生
的好友，滋贺的一位旧书店
主人。可能是为了节约成本
，书做得很小巧，排字细密
，每篇文章配有林先生的绘
画。古本之尘？古本之骄傲
？翻了翻书，原来是双关。
“己n”在日文中可以写成“埃
”，也可以写成“誇り”。序
言说拂去旧书的尘埃，文章
里分明写的都是书蠹的痴迷
与骄傲。我买了一册，编号
135，有林先生的签名和钤
印。
2020年8月中，陆灏先生
联系我，说正在编一套叫“
小书虫系列”，书话小品，
想挑一册日本的，关于买书
、卖书、藏书。很快我想到
了《古本之尘》，写的不正
是买书、卖书、藏书么？而
且是我们一般不太熟悉的书
志学研究领域之外的小册子
，篇幅精致，充满趣味。陆
灏先生同意了我的提案，我
随即到善行堂说了此事。山
本先生非常高兴，认为这是
大好事，当下把林先生邮箱
给了我。联系翻译的事进展
迅速，林先生慷慨接受了我
们的邀请。听说我担心《古
本之尘》译下来字数不够，
他打包发来多篇文档，“随
便从里面挑”。于是我选了
《青木正儿》《神保町均一
五人男》《卖书也不易》《
京都古本地图2015年》几
篇，《古本之尘》增补版就
这样成了。
只是我杂务烦冗，翻译
工作竟拖了整年，直到
2021年深秋才完成。译稿
完成后，林先生特为中文版
新撰序文，向被旧书诱惑、
牵绊、抚慰的人们致意。翻
译过程很愉快，因为书里写
到的话题我都喜欢，提到的
旧书店我也大多知道——只
是有些旧书店在我来京都之
前已不在，好在还有更多的
旧书店是我去过并相处至今
的。
在日本，人们称旧书店
为“古本屋”，称旧书店主人
为“古本屋人”；或直接称呼
屋号，比如称呼善行堂主人
为“善行堂冬”，旧书店与主
人合为一体。都说京都人难
相处，但京都旧书店的世界
又是如此温厚。人们提起彼
此，像提起家人一样，或许
因为圈子太小。林先生书里
写的，就是这小小的深邃的
世界。

屋号
名字奇特的旧书店变多了。
譬如仓敷的“虫文库”，根津的“オヨヨ书林”，北泽的“ほん吉”，向岛的“ToToとLuLu”，等等。哦哦，还有川越的“头突书店”也很特别。不久之前，不对，稍微久一点之前，九品佛的“七色文库不思议堂”、尼崎的“街之草”、京都的“采摘番红花”等店名还令人耳目一新。光阴飞逝。
要说法国的旧书店，名字就更放飞了，尽是些跟书店似乎没什么关系的名字。譬如“中国的洞窟”“曾经”“做想做的事吧”“星之巡礼者”“小行星”“过去的未来”“时间之尘”……
曾见过很多书店直接用小说等作品题目当名字。“酩酊船”（《醉舟》）、“母音”是阿蒂尔·兰波，“爱神之泪”是乔治·巴代伊，“猫头鹰的叫声”是艾尔维·巴赞。还有“摇曳之火”，是皮埃尔·德里厄·拉罗谢勒的作品，路易·马勒导演了同名电影，日译片名为《鬼火》。“愚人船”以耶罗尼米斯·博斯的绘画作品与福柯的研究而闻名。“口袋里的手”就是史泰龙演过的电影《狂野少年》吧。从名字仿佛可以大致想象店主的趣味、年龄层，很有意思。又及，前文提到的“街之草”是皮埃尔·加斯卡（Pierre Gascar）的小说，“采摘番红花”是吉冈实①的诗集名。
法国人也很喜欢动物。“青马”“月之马”“二象堂”“狐之本屋”“笑猫”等等。不过日本也不落后，大阪的“象象”、名古屋的“斑马书店”、中野的“猫额洞”、神田的“蝙蝠堂”“羊头书店”等等等等。 怎么叫这个？很想问问布列塔尼半岛坎佩尔的一家“锑”。是关于自然科学或炼金术的专门书店么？并不是，而是专营文学书、插图本、历史书之类。查了一下，锑是自古以来为人熟知的一种金属，经常被拿来做活字的合金。原来如此，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叫这个名字么？
东西各国有许多名字神奇的古本屋，不过我觉得最称得上杰作的屋号，当是高田马场的“キノコノクニヤ书店”②。要是没有“コノ”二字的话……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检索
古书是用双脚寻觅的，这是基本，基本中的基本。
所谓寻觅，不一定都是说寻找某些特定的书。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书？有时虽不太清楚具体的书名，但还是会有要找的书，或者说这才是探索古书时最有意思的吧。某种意义而言，与探索自我也颇相通。为此磨破鞋底，去探访古本屋，去古书展销会溜达。只有如此。哪怕走很多冤枉路，跑很远的地方，也非常快活。
但在网上检索就极为便利。特定的书自不用说，若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指定要找的书，只是书名、作者名，或感兴趣的主题之类的断片，输入搜索栏检索一番，时常会有不期而遇的邂逅。
值得信赖的旧书网站，首先当然是东京都古书籍商业协同组合运营的“日本古本屋”（https://www.kosho.or.jp/）。这里聚集了全日本主要的古书店，是了解古本业界库存情况及其评价标准不可或缺的存在。此外，紫式部的“超级源氏”（https://www.supergenji.jp/）、神田神保町的官方网站“BOOK TOWN神保”（https://jimbou.info/）等网站也是一直保存在网页书签栏里的。还会在Google检索Amazon、雅虎拍卖等网站。经常能找到喜欢的西文书的网站，要数“AbeBooks.com”。再深入一点的话，那就在“Problemistics”的“Selected tools”里选择“Bookshops”，就会看到欧美旧书店的链接集合。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但所谓“检索”，整体到底是怎样的结构？瞬间就得出那么丰富的答案，真不可思议。有疑问的话就立刻检索！据某报道称，检索网站的系统时常在网络空间内部搜寻新的网页。若将这些进行数字化处理再保存下来，那么一旦有检索的需求，就可以呈现出结果——大概是这样的构造。这种软件似乎叫作“网络爬虫”（crawler）。
所谓网络爬虫，可以是“爬着走”，也可以是“蹒跚着走”。最初知道这个名称的时候，心里想，还真只能各个角落都不漏下地走着寻找呢。莫名觉得很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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