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之后，“新时期”初，面对社会现实的新变化、时代生活的新气象，文学那敏锐的神经末梢率先感知到春江水暖。其中，改革小说似乎更善于捕捉日常新变，在砥砺奋进中理性对待固有记忆，是伤痕疗愈与哀痛反思后的正面回应和逻辑延续，书写了社会生活的宏大史诗与时代个体的内心低语。这也是改革文学命中注定的主题。
本书精选了括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高晓声《陈奂生上城》、张炜《秋天的思索》等优秀中短篇小说作品。

乔厂长上任记
陈奂生上城
乡场上
卖驴
阵痛
鲁班的子孙
秋天的思索

2021年，陈奂生84岁。
他上过城、包过产、出过国
，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精彩
地活了一把，再也不是从前
那个委屈巴巴的“漏斗户主”
了。他也火了一把，不仅受
到全国人民的关注，还被写
进了文学史，成为众所周知
的改革年代著名人士。几十
年来，他见证了中国发展的
巨变，新时期以来的中国在
政治、思想、经济、文化等
各方面高速发展，陈奂生是
社会变革的亲历者，更是时
代沧桑的见证人。三月的某
一天，耄耋之年的陈奂生回
顾起年轻时改革伙伴们的后
来经历，一幕幕场景在他眼
前飞过：乔厂长（蒋子龙《
乔厂长上任记》）继续大刀
阔斧地改革，重塑了一个新
电机厂，全厂上下无不称好
，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双丰
收；小木匠（王润滋《鲁班
的子孙》）外出务工后开了
公司，名字就叫“当代鲁班”
，他凭着过硬的技术和真诚
的态度，成为20世纪90年
代省城家具领域的弄潮儿；
孙三老汉（赵本夫《卖驴》
）骑着驴车出门旅游……
以上的情节自是玩笑，
是对本书所选作品人物的未
来想象，熟悉新时期改革文
学的朋友们看到这里，大概
会相视一笑：因为这的确是
故事后续进展的可能之一。
“文革”之后，新时期初，面
对社会现实的新变化、时代
生活的新气象，文学那敏锐
的神经末梢率先感知到春江
水暖。沉寂之后耸动的，不
仅有国营大厂里的钢铁巨人
，还有千千万万普通人的矫
健身影，以及他们暗夜中不
断翻滚的精神浪花，抑或惊
涛骇浪。这一时期，几种文
学思潮的述说对象并未完全
分离，在你中有我、我中有
你的渗透中各自领悟属于自
己的精神着力点，并呈现出
面貌迥异的思想姿态。尽管
在当代文学史的叙述中，伤
痕、反思、改革三个文学阶
段存在笼统的先后分别，可
无法否认改革文学更善于捕
捉日常新变，在砥砺奋进中
克服记忆，是对伤痕疗愈与
哀痛反思的正面回应和逻辑
延续，书写社会生活的宏大
史诗与时代个体的内心低语
，是改革文学命中注定的主
题。
在改革文学中，最常见
的叙事模式大体如下：某某
单位问题成堆、积重难返，
此时老干部上任、匡正时弊
，改革者大刀阔斧、开创局
面，又有保守势力盘根错节
、处处刁难，一番艰苦斗争
之后，新事物战胜了旧事物
。这时，社会主义新人形象
出现了，他们怀抱坚定的信
念与果断的行动力，时代伟
力赋予个体以改革决心和决
策魄力，一批有理想、有追
求的共产党员形象跃然纸上
。在这批“跋涉者”的带领下
，看似困难的问题开始得到
解决，当代文学人物的脸上
有了久违笑容，作家笔下历
经劫难的中国人正在重新挺
直脊梁。还有一类屡见不鲜
的故事发生在市井街头，发
生在田间地头：包产到户的
政策让农民激动，他们终于
有了吃饱饭的希望，但吃饱
饭还不够，还要思考何为良
好生活。在这个意义上，小
木匠黄秀川（王润滋《鲁班
的子孙》）有了主动实现富
裕的勇气，孙三老汉（赵本
夫《卖驴》）在卖不卖驴之
间停止了徘徊，冯幺爸（何
士光《乡场上》）终于在乡
场上大胆伸张正义。他们都
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小家庭，
又都走进了丰富多变的大历
史。
这一时期的文学实践与
意识形态的重建高度互证，
二者彼此参与，彼此重叠。
时代发展的新变孕育了改革
文学的发生与发展，改革文
学中的扛旗大将们又激励着
、感动着一代改革新人的出
现与挺立。这种文学与时代
、与政治的紧密契合，在一
方面确立了改革文学创作话
语属性与阐释的基本空间，
也从另一方面限制了更丰富
的批评眼光与更驳杂的言说
角度。在这个意义上，对经
典文本的重读或再解读就显
得尤为重要。当然，在新的
时空环境下，新的历史局限
也已先验性地存在于我辈的
精神世界中，它先于我们的
存在和重读，但也正因如此
，从一种新的文学传统阐发
文学史经典的独特意义，本
身即为一种富有意义的建构
。时过境迁，“陈奂生们”在
当下完全摆脱了鲁迅先生的
精神遗产吗？“乔厂长们”大
都已经作古，他们的后代是
否从历史因袭的重负中获得
解脱？
在今天，这些具体事实
背后的本质原因与人性的侧
面值得被正视，在主流历史
的激变错落中，每一份影子
的证词都是光辉散落的注脚
。对于必须回复的答案，文
学史的努力还有待深化。有
论者指出，在几个通行的文
学史教材中，改革文学的历
史地位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
视。这其中原因很多，趣味
分化影响着建构共同体，想
象的话语权旁落，对思想性
命题的过于重视也不自觉地
压抑了对这一时期作品艺术
价值的关注。
改革文学的思潮退去之
后，还有更多的作家延续了
这一主题的书写，其中周梅
森、张平、陆天明等人在20
世纪90年代至今的作品中，
仍对社会改革具有深切关怀
。王跃文、阎真、周大新、
陶纯、孙慧芬、阿耐等人的
作品中，也从更多领域延展
了这一文学的主题。显然，
随着改革实践的不断延续，
“改革”“改革开放”“改革文
学”的语义都变得愈发明朗
，再次回望那份关于“飞翔
与跋涉”的文学叙述时，我
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20世纪
80年代改革

百年经典，可堪回味；百年文学，历久弥新。
读百年小说，看百年中国！
本书是“百年文学主流小说大系”之一，以邓刚的《阵痛》为书名，收录了《陈奂生上城》《鲁班的子孙》《秋天的思索》等作品。
愿此书能够给亲爱的读者们带来一份慰藉，一份喜悦。

乔厂长上任记
【关于作家】
蒋子龙，1941年生，河北沧州人。1958年参加工作，1960年入伍，复员后到天津重型机器厂工作，担任办公室秘书、支部副书记等职。1965年创作了第一篇短篇小说《新站长》，随即先后发表短篇小说《机电局长的一天》《乔厂长上任记》等。《乔厂长上任记》率先触及我国工业体制改革的重大问题，成为新时期改革文学的潮头之作，获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蒋子龙也因此成为新时期改革文学的主要代表作家。主要作品还有中篇小说《开拓者》《赤橙黄绿青蓝紫》《锅碗瓢盆交响曲》，长篇小说《蛇神》等。2018年12月18日，党中央、国务院授予“改革文学”作家的代表蒋子龙同志“改革先锋”称号，颁授改革先锋奖章。
【关于作品】
《乔厂长上任记》于1979年发表，分为出山、上任、主角三个部分。从各部分小标题的承续关系上便不难看出，厂长乔光朴是一个时代英雄式的人物。是英雄便有敌人，小说中的代厂长冀中就是站在改革对立面上的那个人。冀中的“蜘蛛网”的确很大，他带领一批新制度下的“遗老遗少”们兜着圈子和乔光朴作对，在把厂里的服务大队搅得一团糟后竞顺利抽身，通过“上层路线”离开重机厂，到外贸局另赴新任。
然而，乔光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郗望北原是乔光朴昔日对头，却意外变成今日的得力助手。上级领导霍大道、女工程师童贞、党委书记石敢都是他的帮手。尤其是石敢，他原是乔光朴的老搭档，在动荡时代里失去了半个舌头，从此心境大变，变得沉默寡言。但在乔光朴的要求下，石敢随他一同复出，来到重型电机厂搭档厂组成领导班子。再次共事，石敢被乔光朴的勇气与斗志不断感染，也逐渐意识到了社会在发生真正的变化，从本不愿再出山，到恢复决断、勇于担当，石敢成为作者未曾明说的那个时代新人。
在《乔厂长上任记》中，乔光朴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职工的热情被迅速激发，生产上常年被动的局面也得以改观。面对各路阻碍，乔光朴显现出异常强大的顽强精神与决不服输的坚毅斗志，他的事业心和责任感、管理能力和壮志豪情都是改革开放之初社会强人的缩影，也反之影响、塑造了那一代风流人物。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乔光朴的性格是棱角分明的，做事是雷厉风行的，内心坚定着雄心大志。当然，时至今日回头再看，我们也不难发现改革文学初期“乔光朴”式人物的缺憾：他们过于理想化，思考问题过于简单化了。改革真的能靠一两个猛将强人迅速打开局面吗？那些“反对派”们真的会这么轻易离开吗？
“时间和数字是冷酷无情的，像两条鞭子，悬在我们的背上。
“先讲时间。如果说国家实现现代化的时间是二十三年，那么咱们这个给国家提供机电设备的厂子，自身的现代化必须在八到十年内完成。否则，炊事员和职工一同进食堂，是不能按时开饭的。
“再看数字。日本日立公司电机厂，五千五百人，年产一千二百万千瓦；咱们厂，八千九百人，年产一百二十万千瓦。这说明什么？要求我们干什么？
“前天有个叫高岛的日本人，听我讲咱们厂的年产量，他晃脑袋，说我保密！当时我的脸臊成了猴腚，两只拳头攥出了水。不是要揍人家，而是想揍自己。你们还有脸笑！当时要看见你们笑。我就揍你们。
“其实，时间和数字是有生命、有感情的，只要你掏出心来追求它，它就属于你。”
摘自厂长乔光朴的发言记录
出山
党委扩大会一上来就卡了壳，这在机电工业局的会议室里不多见，特别是在局长霍大道主持的会上更不多见。但今天的沉闷似乎不是那种干燥的、令人沮丧的寂静，而是一种大雨前的闷热、雷电前的沉寂。算算吧，“四人帮”倒台两年了，七八年又过去了六个月，电机厂也已经两年零六个月没完成生产任务了。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