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地方叫“偏脸子”》是孙且的小说集，以词条为序，借鉴古人笔记的手法，讲述“偏脸子”那些逝去的故事。对于哈尔滨这座城市而言，“偏脸子”称得上是极具代表性的单元之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有俄罗斯旧侨、有从关内“闯关东”来的人们，不同的血脉和不同质的文化对撞，形成了独特的地域文化，养育了众多个性突出的人，演绎了许许多多不一样的故事。孙且笔下的偏脸子，是一部邻居街坊们的生命传奇，也是他对哈尔滨这座城市的切肤记忆。

孙且，本名孙世群，哈尔滨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哈尔滨市作家协会签约作家，2012年9月在鲁迅文学院第十八届高研班学习。曾在《小说林》《北方文学》《作家》《清明》《广州文艺》《福建文学》《飞天》《山花》《青岛文学》《海燕》《鸭绿江》等省内外多家文学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80余万字。

01 安道街铁桥
02 安祥街小教堂
03 八杂市
04 巴扬
05 板障子街
06 半个公家人
07 臭糜子
08 大通路
09 大烟囱
10 大烟鬼
11 敌台
12 地包
13 地包小市儿
14 地标
15 电影院
16 二毛子
17 二尾子
18 防火楼子
19 抚顺小学
20 歌谣
21 工厂街
22 顾乡屯
23 合作社
24 华沙街
25 荒草甸子
26 饥荒
27 脚滑子
28 卡巴裆街
29 老巴夺
30 老薄待
31 老毛子
32 姥娘
33 马子
34 毛子坟
35 莫斯科兵营
36 摩电头儿
37 难民里
38 偏脸子
39 偏脸子话
40 破鞋
41 三大动力
42 三十六棚
43 三转一响
44 沙曼房
45 上坎儿
46 神匠
47 手抄本
48 手艺人
49 水楼子
50 水洼子街
51 铁匠炉
52 铁路官房
53 投机倒把
54 歪十字街
55 “五七”小学
56 小西木桥
57 星火小铺
58 样板戏
59 掖县人
60 正义街
跋 一本看不够的怪书

这是一部本应被称为
《偏脸子词典》的作品。
词典用于文学作品的命名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塞
尔维亚作家帕维奇的《哈
扎尔词典》，当代著名作
家韩少功的《马桥词典》
，都是以词条的形式简洁
明了而又具体生动地把一
个特殊的民族或特定的地
域人群的感觉结构勾勒出
来。这本关于哈尔滨“偏
脸子”的书也是如此，至
少我和本书的作者孙且一
直这么看。
孙且以其《洋铁皮盖
儿的房子》为人熟知。《
洋铁皮盖儿的房子》不是
一般意义上的小说虚构，
它其实更是一种地方知识
的写本。以集中的笔墨把
行将沉入城市记忆暗夜的
城市一角打捞出来，并为
其芜杂的或经常被认为“
上不了台面”的感觉、经
验赋形，让人们记住或者
想起哈尔滨还有一个叫作
“偏脸子”的地方，这种成
就肯定不是一般意义上的
文学创作者所能实现的。
我就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个
或许是哈尔滨籍贯而远在
香港的人，在一篇关于《
洋铁皮盖儿的房子》的评
论下激动地留言，他是“
查询哈尔滨的偏脸子”而
看到了这篇文章。如果没
有文学对城市记忆的钩沉
，又有多少个体的记忆将
无从寻觅自己的家园啊！
当然，孙且的这部长篇，
可以从多个视角解读，比
如童年视角叙事与成长小
说，比如对特定年代历史
的反思，等等。但作为一
个对哈尔滨多元复杂的城
市历史文化感兴趣的研究
者，我的兴趣较早就更多
集中在小说对地方知识的
书写和呈现上。在我看来
，这也正是作家孙且一张
特别的名片，如约克纳帕
塔法之于福克纳，一个“
邮票那样大小的”小镇把
他邮到全世界。这本《有
一个地方叫“偏脸子”》的
书，在《洋铁皮盖儿的房
子》之后，无疑会使孙且
的名片更让人一眼难忘。
这本书以词条的方式
，集中呈现了“偏脸子”独
特的话语系统。话语是日
常的，语言才是体系的。
但在个体化、具体化的话
语实践和规范性的语言系
统之间，显然还有多种多
样尚未被体系化但同样具
有独特体系性的话语系统
。它们通常和特定的地方
相关，和特定的人群的生
活方式相关，与规范性语
言系统的征服欲望相比，
它们更着意于此时此地或
一时一地，是特定地域和
人群生长性的表达。它们
也不仅仅是表达和交际的
工具，它们也评价，但又
不是理性的，居高临下颐
指气使的，而是内指的，
止于情感和伦理的心安理
得。正如一切知识无非源
于地方知识的生长，通行
公认的语言体系也时常不
能割断与这些具体话语使
用系统的联系。只不过，
由于历史的吊诡和时代的
造化，有的话语系统会顺
风顺水扶摇而上，而有的
则被历史的巨浪冲散随波
浮沉。“偏脸子”的话语方
式就是如此。在势无可挡
的新一轮城市化大潮中，
“偏脸子”这样的所在愈发
沉寂而终于销声匿迹，就
像不曾出现在这座城市的
辉煌历史上一样。只有那
些容易变现的，并且与西
式都市化想象或者怀旧消
费文化吻合的建筑、饮食
才会以符号化的方式成为
城市的名片，在哈尔滨如
中央大街、索菲亚教堂，
或者作为饮食圣地的老道
外。然而，这座城市是如
此的复杂，正如20世纪
30年代从呼兰小城到哈尔
滨，从道外东兴顺到道里
欧罗巴，在红霞街短暂居
留，间或到南岗的电影院
画海报的萧红所见到的，
不同的生活空间既相互区
隔又彼此依存地扭结在一
起，中央大街珠光宝气灯
红酒绿的另一面，又岂不
是道外的辛苦营生拼命挣
扎？更不用说新中国成立
以后，作为重工业基地的
哈尔滨，那些林立的职工
宿舍区。但如今，消费型
都市的“去工业化”已经把
众多工厂推出城外。但在
那里生活了大半个世纪的
人们，他们的情感、体验
、记忆以及凝聚了这一切
的言语和生活方式呢？如
果不能在新的都市文化空
间留下一点点形式，人们
又将到哪里安放他们的记
忆？所幸我们还有文学，
还有如孙且这样的扎根“
偏脸子”的作家。对于“偏
脸子”来说，所幸我们有
了这本《有一个地方叫“
偏脸子”》，它把凝聚着“
偏脸子”人日常情感和生
活智慧的词语生动形象地
记录下来，把它们以一种
地方知识或特殊感觉结构
的形态呈现出来，让我们
记住在这座被称为“东方
小巴黎”或者’“东方莫斯科
”的城市，还有这样一个
特殊的地方，还有这样一
个特殊的生存群体，还有
这样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
，因为它们的再度出现，
这座城市在那些喧嚣停歇
的片刻所显现的些许怅惘
，其来由就此可能才会被
我们捕捉和理解。
这本书其实是进入这
座城市内心的一个秘密入
口。这并非虚张声势，恰
恰因为它写的不是中央大
街，不是防洪纪念塔，不
是太阳岛，甚至也不是老
道外，只因为它是“偏脸
子”。因为，在我看来，“
偏脸子”对哈尔滨，乃至
对今天面目相似而模式化
的诸多城市，都有不可替
代的作用。
如果说，有一把快速
进入“偏脸子”的密钥，《
偏脸子话》这一篇虽然也
算对齿，但更应当是书中
的《歌谣》篇。“哈尔滨
是一座没有方向的城市，
街道不按正南正北、正东
正西的格局来布置，而以
广场为中心，呈散射状。
”在孙且这本书中常见这
种与知

在哈尔滨本埠的实力派小说家中，孙且极具个性，其作品的魅力，在于他那执拗而独特的、关于哈尔滨这座城市的想象方式。他的小说几乎全部以哈尔滨当年一个被称为“偏脸子”的地方为背景（哈尔滨道里区经纬街偏南、新阳路两侧，街道大都以“安”字命名，除安德街和安隆街外的20多条街巷都偏斜，故得此称谓）。

这本书看不够。
我这已经看两遍半了
，还是放不下。前两遍是
主动看——头遍是在《小
说林》上发现的，惊喜之
余忙去找作者；作者发来
一纸成书修改稿，这就又
过了把瘾。后半遍是打算
写点感想再翻一翻，这一
翻可就又收不住了，只得
一路看下去！
它咋就那么好看呢？
1
一是内容吸引人。哈
尔滨的山川草泽大街小巷
达人地痞方言民俗风流韵
事……前世今生全都有骨
头有肉既扎实又丰满地呈
现在你眼前了——作为肯
定想知道“我是谁”“我从
哪里来”“我向哪里去”的
哈尔滨人怎能不沦陷其中
，作为对这个中国为数不
多的有风格的大城既有点
羡慕嫉妒恨又不是太服气
的外地人又怎能不深入虎
穴一探究竟呢？
二是形式有点怪。这
算是什么书呢？
地方志。它应该是本
地方志。在杂志上发表时
就叫《偏脸子辞典》。你
看每个条目下首先都是街
道的历史沿革来龙去脉．
丁是丁卯是卯，准确翔实
，有考据癖的读者肯定过
瘾。可志书全都应该是跳
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上
帝视角，应该是客观事物
的客观纪实。而这本书却
有了活生生的“我”！所写
的一切，都是“我”耳闻目
睹亲身经历的。这就有意
思了。从小我们听讲“瞎
话”都是这么开头的——“
我二姨她们屯子出了这么
个怪事儿……”“那回我爸
爸让我去你姥姥家……”不
由你不信！就在这个实打
实凿的时空舞台上，出现
了那些特别接地气的人物
故事，汁液饱满，活灵活
现……你怎么能怀疑它的
真实性？
这就有点像小说了。
小说当然更好看。
其实好的史书都靠讲
故事。你看《左传》里边
有多少好故事！《史记》
就更不用说了吧？因为故
事讲得好，竟被誉为“史
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是为“史诗”。史是记
事儿的，可事儿是人干的
。见事不见人没人喜得见
，有了人事儿才会活起来
，街道啊居舍啊山河啊四
季啊等环境空间才有了意
义。
2
以人写地是本书的特
点。
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
地儿——“火车头，呜呜
叫，吭哧吭哧进地包／地
包里，路向西，过街就是
难民里／难民里，朝西行
，眼见莫斯科大兵营／石
板道，大兵营，往北那是
祗园町／祗园町，画纸上
，路边有家打牛房／打牛
房，奔道里，坑坑洼洼偏
脸子／偏脸子，朝东走，
地包下坡新安埠／新安埠
，住啥人，多是俄国老毛
子／老毛子，开小市儿，
全是旧货‘不拉什喂’……”
（《歌谣》）
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
人儿——“砍树的，放排
的，帮着人家奶孩儿的；
打猎的，下套的，光着屁
股采药的；淘金的，扛活
的，背着老爷过河的；种
地的，放马的，下河摸鱼
穿裤衩的；卖皮子的，卖
木耳的，专在坟地看小鬼
的；挖人参的，抓飞龙的
，赶着大车起五更的；下
煤窑的，采矿石的，吆五
吆六赶大集的；脱大坯的
，垒大墙的，守在家里卖
大炕的。”（《卡巴裆街
》）
“偏脸子人主要分为两
大拨儿，一是‘上来’（闯
关东）哈尔滨‘学徒’（学
手艺）的掖县人，‘偏脸
子，小掖县’，人数比例
占九成以上；二是逃荒来
东北，靠出卖苦力讨生活
的关里人……偏脸子的手
艺人，可以说无所不包，
一应俱全，厨子、裁缝、
鞋匠、木匠、瓦匠、铁匠
、油漆匠、锔瓷匠、理发
匠、洋铁皮匠等等。”（
《手艺人》）
作者就是用这些不起
眼的人写活了这些块不起
眼的地儿，让我们看清了
哈尔滨的成长史，感受到
了一百年的历史风云！
3
小处着眼，以小见大
是这本书的另一个特点。
地方志，自然要写地
要写人要写事儿。可一般
都是写大地方大人物大事
件——名胜古迹社会贤达
英雄豪杰历史要闻……像
上述这些光景哪里上得了
台面？就说哈尔滨，“天
堂”南岗你不写，“人间”
道里你不写，多少光鲜靓
丽的好风光好区域好街道
好建筑好景致你都不屑一
顾，却一头攮进这个让当
下青年人听起来怪怪的好
像没有什么正能量的“偏
脸子”！
……
卫生院太平间上午送
来了一个半大的死孩子。
看太平间的贾大胆听说门
没关，赶紧穿着拖鞋去关
门。进到院子里，就听见
一个小孩子的哇哇哭声。
贾大胆边往里走，边大声
说，都到这儿了，哭什么
哭，憋回去。哭声立马停
了。一个女人在里面说，
一个大老爷们，哮叨小孩
子算什么章程，进来跟老
娘掰扯掰扯！女人哑着嗓
子，嘿嘿地笑个不停。贾
大胆觉得被雷电击中，掉
头撒腿就跑（摘引自《手
艺人》）。
鬼节之夜，我和二狗
看电影归来，走迷了路，
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迎着
我，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与我擦肩而过，她居然穿
着纸糊的白衣白裤。我在
她眼里并不存在，她吱呀
一声拉开我身旁自家的房
门，进去了。我仔细瞅了
瞅大美人家门上的锁头，
已经锈蚀得看不出本来的
模样。屋里传来两个女人
一高一低的哀号。她们是
不明不白失踪的大美人和
她早就死去的母亲老美人
（摘引自《正义街》）。
在滨江站货场蹬三轮
拉脚的老麻骑车回来，经
过道里和道外交界的铁路
桥，瞅

这本书其实是进入哈
尔滨这座城市内心的一个
秘密入口。这并非虚张声
势，恰恰因为它写的不是
中央大街，不是防洪纪念
塔，不是太阳岛，甚至不
是老道外，只因为它是“
偏脸子”。在我看来，“偏
脸子”对哈尔滨，乃至对
今天面目相似而模式化的
诸多城市，都有不可替代
的作用。
——乔焕江 著名评论
家，海南大学文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
《有一个地方叫“偏脸
子’》是本什么书呢？——
一本地方志、—本小说。
它让很多的哈尔滨人知道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
向哪里去”，作者用这些
不起眼的人写活了这块不
起眼的地儿。读完故事，
怦然心动间，又仿佛看到
了自己。
——李福亮 著名评论
家，原《北方文学》主编
，燕山大学中文系主任

安道街铁桥
安道街，旧称铁道街，偏脸子的北界，横跨偏脸人俗称的大通路（新阳路），有一座铁桥。我小的时候，只剩下一东一西的两个水泥桥墩，机务段三号门通到九站码头的铁道线拆除了，铁桥也就废弃了。
光绪二十二年（公元l896年），清政府特使李鸿章赴俄国圣彼得堡祝贺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与沙俄签订了《中俄御敌互相援助条约》，允许俄国在中国境内修筑东清铁路（也简称为中东铁路），干线从赤塔穿越中国东北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由满洲里入境，从绥芬河出境，南满支线宽城子（今长春）至旅顺，呈“丁”字形布局。
中东铁路局所在地，选址在丁字形铁路的中心——哈尔滨。
当时，修筑中东铁路的设备和资材绝大部分需要通过水路运输，运往哈尔滨的物资，经黑龙江，再转至松花江，在松花江南岸的九站码头落地。埠头区（今道里区）的名字由此而来。
中东铁路工程公司修筑了一条辅线，从九站码头经今天的安道街，至哈尔滨火车站，当年，这条街也就叫铁道街了。友谊宫北面的友谊门，紧邻松花江江堤的那所漂亮的黄房子，就是当年码头站的站舍，现在改为“江上餐厅”。
大桥老四家住在安道街大铁桥下一个大杂院里，他姓宋，在家排行老四。那咱，偏脸子人家的人口都很多。 大桥老四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成了新闻报道中赫赫有名的乔四爷，还为此搭上了身家性命。
在哈尔滨，偏脸子的大流氓，可谓名声远播。
大桥老四在偏脸子这个码头上——偏脸子不挨着松花江，可流氓们一口一个码头——根本上不了台面，属于最低一等的小混混。
偏脸子最有名的大流氓叫大烟鬼，他无论去哪儿，屁股后面总跟着几个狠角色，什么大下巴，什么大鬼头，什么疤痢眼儿，什么六指儿。
他们翘着大拇指，替大烟鬼吹嘘，俺大哥轻轻一跺脚，半拉哈尔滨跟着摇晃。
三大动力有些名气的流氓老海子揣着一把仿制的54式手枪，来偏脸子找大赌棍姜大骗子。赌徒们说，姜大骗子在牌桌儿上从来就没输过。
老海子掏出手枪，撂在姜大骗子家的炕上，跷着二郎腿，笑呵呵地，兄弟，老哥最近手头儿有些紧，跟你换点儿零花钱。
姜大骗子全身颤抖着，大哥，你知道，俺从来没使过家把什儿。
老海子耷拉着脸，催促姜大骗子，你赶快出个价，来你这儿，路途不近便，俺还得赶回去，找个马子玩一玩。
偏脸子坐公交车去三大动力，经过两个分区点，康安路站和安乐街站，确实很远。
姜大骗子谎称找人凑钱，领老海子出来，直奔歪十字街。
大烟鬼大部分时间，眯缝着眼睛，坐在歪十字街的马路牙子上，晒日头。
大烟鬼说，那面没有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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