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主要讲述了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转移后,留在中央苏区的流淌着红色血液的人们进行的顽强斗争。作者在阅读大量史料的基础上,选出近三十个人物原型进行创作,展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各种身份的人们的形象及事迹,有英勇战斗,有悲欢离合,有忍辱负重,有壮烈牺牲,等等。
王松,天津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天津市作协专业作家,文学创作一级。曾在国内各大文学期刊发表《红汞》《红风筝》《红梅花儿开》《双驴记》《哭麦》等大量中、短篇小说,发表和出版长篇小说《烟火》《寻爱记》《爷的荣誉》《燃烧的月亮》《流淌在刀尖的月光》等及个人作品集数十种。曾在国内获多种文学奖项,部分小说改编成影视作品,并译介到海外。
我曾偶然得到一个笔记
本。这笔记本的封皮是绛紫
的,似乎还有一些烫银图案
。但由于年代久远已模糊不
清。那时还是上世纪七十年
代,好像是一个早晨,我去
学校上学。我初中是在一所
叫“中山门中学”的学校就读
,班主任是一个很年轻的女
老师,平时总笑眯眯的,但
对于迟到或违反其他纪律的
同学从不手软。因此,我每
次去上学就总是脚步匆匆,
唯恐踩着电铃进去。后来这
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我成年以
后,有朋友取笑我,说我走
路的样子总像要去赶火车。
在那个早晨,我正匆匆赶往
学校,忽然发现路边有一个
老女人推着一辆小车在慢慢
地走。车上装满破烂东西,
有压扁的纸箱,有玻璃酒瓶
,还有一些旧报纸和旧书籍
,显然是要去废品收购站。
就在这时,那摞旧书籍突然
引起我的注意。我发现,在
这摞旧书中夹着一个笔记本
。当时它只露出一个角,但
从翻卷起来的页纸上还是能
隐约看到一些字迹。我凭直
觉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很久
以前的笔记本。于是,我就
朝这老女人走过去。我在当
时并没有太多想法,更没想
过这笔记本上会记录什么重
要内容。我只是爱看旧书,
因此对这个已经泛黄的笔记
本有些好奇,想看一看它究
竟是什么年代的,上面又写
了些什么东西。我走到老女
人的面前问,您要去废品收
购站?老女人站住了,看看
我,用袖子捋了一下头发说
,是啊。
这时我才发现,这老女
人脸上的皱褶里渍了一些尘
土,身上还扎了一件蓝粗布
围裙。我立刻明白了,她应
该是入户收废品的,那时做
这种营生的人很多。我看一
看这老女人,又看看她车上
的废品,然后指一指那摞旧
书中夹带的笔记本说,这个
……卖给我吧?
老女人朝我指的那个笔
记本看一眼,问我,你要拿
去写字?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说
是,我想用它写字。
她笑了笑,立刻抽出这
笔记本拍了拍递给我说,拿
去吧。
我没想到这老女人竟会
如此爽陕,一下不知该不该
接受。
老女人又说,你们学生
写字用得上,卖了就只是废
纸了。
我说,我……给您钱吧。
她摇摇头说,不值钱的
。
我坚持说,我一定给您
钱。
她想想说,那就……给几
分钱吧。
我立刻掏出兜里所有的
硬币,大约6分钱,递给这
老女人,然后抽出那个笔记
本就匆匆地走了。在当时,
6分钱对我已是一笔不小的
款项,足够吃一餐早点。可
是我并不后悔,反而有些兴
奋,觉得花6分钱买了这样
一个笔记本很值。在这个早
晨,我赶到学校时还是迟到
了。但不知为什么,我的班
主任老师只是看我一眼,并
没有说什么。这节课是历史
课,我的班主任老师刚好是
历史科任老师。她当时正在
讲1934年中国工农红军反
国民党军队第五次大“围剿”
那段历史,我们的中央主力
红军如何决定战略转移,又
是如何撤离中央苏区开始著
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我在
座位上坐定,过了一会儿,
才拿出这个刚刚得到的笔记
本。这时我才发现,这个笔
记本的确已有些历史,它显
然被水浸泡过,有的页纸已
经粘在一起,只要稍稍一揭
就会破碎。我正在小心翼翼
地摆弄这个笔记本,突然看
到眼前的地上有一双脚。我
抬起头,发现班主任老师正
笑眯眯地站在我的面前。她
向我伸出手说,拿来。
我看着她,迟疑了一下
。
她又说,拿来。
我只好把笔记本递给她
。
她将这笔记本轻轻翻着
看了看,突然盯着我问,这
东西,是哪来的?
我愣了一下,想想说,
是……我家里的。
你家里的?你家里怎么
会有这东西?
我一下被她问得无言以
对。
班主任老师又看看我,
将这个笔记本在手里轻轻掂
了一下,就转身朝前面的讲
台走去。我立刻明白了她的
意思,她掂这一下的意思是
说,这个笔记本被没收了。
我的心里一下有些沮丧。下
课之后,我立刻去办公室,
想把这个用一顿早餐钱买到
的笔记本要回来。我走进办
公室时,发现班主任老师正
在很认真地翻看这个笔记本
。她看见我,立刻将笔记本
放进抽屉里。她对我说,你
对我撒谎了。她又说,我曾
经说过很多次,一个人无论
犯什么错误都可以,但就是
不能撒谎,因为这关系到品
质问题,是一个很严重的问
题。
我看看她,小心地问,
我撒什么谎了?
老师问,这个笔记本,
真是你家的吗?
我立刻不再说话了。我
虽然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笔
记本上的内容,不知它究竟
写了些什么,但我知道,班
主任老师一定看明白了,因
此她从内容断定,这个笔记
本应该不会是我家的。这一
次,我最终还是没有要回这
个笔记本。因此,我也就始
终不知道这笔记本里的内容
。直到我初中毕业时,我仍
然念念不忘这个笔记本的事
。在我离开学校的那天,我
又一次去找到班主任老师,
向她提出,现在我要毕业了
,那个笔记本应该还给我了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班
主任老师听过之后稍稍愣了
一下,眼里闪了闪告诉我,
那个笔记本忘记放在哪里,
已经找不到了。当时我立刻
看出,她在撒谎,因为她说
这话时眼神有些游
《红》紧紧围绕着一个红色笔记本来展开,同时,《红》又有很广阔丰富的内涵与外延,她指向工农红军,红军家属,红色土地,红色的岁月,红色根据地,红色的故事,红色的革命种子,红色的长征,红色的党旗与军旗,更主要的是指向共产党和工农红军、家属的精神、灵魂,革命的正义,革命理想的崇高与伟大。
《红》这部红色题材的长篇小说不同的一点在于,这虽然是一部讲述红军长征前后故事的小说,但并不完全讲战争与长征。而是通过父子情,父女情及男女情,信仰与情感的对撞、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和引人入胜的放事,更加揭示战争的本质、历史进程的不可逆转及人性中真实可贵的东西。
第一章 凄风血影
人物:
高长山——男,23岁,红军干部,因参与经济犯罪,在钨矿的矿区劳动改造。
谢根生——男,17岁,红军战士,因参与经济犯罪,和高长山一起劳动改造。
钟子庠——男,40岁,苏区根据地学校教师,中央红军转移后,转入地下仍坚持斗争。
付大成——男,31岁,早年是杀猪匠,后被抓壮丁,受胁迫参加靖卫团。
刘长庚——男,28岁,梅河边上竹村人,农民,后与付一起被迫参加靖卫团。
田在兴——男,27岁,刘长庚同乡,原在梅河上做船工,后被迫参加靖卫团。
春良——男,19岁,石坡村的青年农民,曾参加担架队,后成为游击队员。
一 矿徒
高长山和谢根生是两个红军战士,由于某些原因都曾犯有经济方面的罪错。在我的红色笔记本上,关于这两个人物的记载和一个钨矿连在一起。钨是一种极难熔化的特殊金属,硬度高,延性强,在常温下不受空气侵蚀,甚至不会与盐酸和硫酸发生作用,因此具有极高的稳定性,在工业尤其是军事上有着广泛用途。
我的红色笔记本上,关于这片钨矿是这样记载的,它位于江西省东南端,与闽西毗邻。上世纪三十年代初,钨砂生产在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的经济中占有重要地位。据有关史料记载,这条矿脉是上世纪初被偶然发现,1921年开山,当时主要由当地山民露天采挖。1930年冬,红军的一个团进驻矿区,责成附近三区七乡苏维埃政府开始有组织地进行采掘。1931年春改由红军开采,并正式成立公营钨矿公司。当时面对战争和国民党疯狂的经济封锁,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主席毛泽东发出号召:“立即开展经济战线上的运动,进行各项必要和可能的经济建设事业……恢复钨砂、木头、樟脑等特产过去的产量,并把它们大批地输出到白区去。”
从此,这片矿区便越发地发展壮大起来。
美国作家埃德加·斯诺当年来到中央苏区,经过深入采访,也在他著名的著作《西行漫记》中不无感叹地这样写道:“……他们(指当时的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所经营的钨矿,是中国最丰富的,每年几乎可以生产一百万磅这种珍贵的矿物……”“1933年,苏区的对外出口贸易额超过1200万元……他们冲破国民党的封锁,大获其利。”应该说,这段文字虽然简单,却非常准确。当时的钨砂生产,无论是其自身的使用价值还是所带来的经济价值都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尤其为保障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对抗国民党的经济封锁,缓解物资紧缺,支援革命战争,都起到了极为显著而且不可替代的作用。
1934年9月,国民党军队开始第五次“围剿”对中央苏区大举进犯,矿业被迫停办。1934年10月,中央主力红军在战略转移前准备撤出这片矿区。国民党军队广东陈济棠部觊觎已久,立刻决定趁机进入矿山。而就在此时,曾经犯有罪错的红军战士高长山和谢根生也还在这片矿区。
关于高长山和谢根生这两个人物原型的详细资料,笔记本上记录的不很详细,因此他们的具体身世已无从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个虽然曾犯有经济方面的罪错但仍对革命怀有强烈责任感和献身精神的红军战士,最后为这片矿山默默无闻地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1、黑夜
巷道里没有黑夜,或者说永远是黑夜。
微弱的灯光若明若暗,将坚硬的岩壁映得水津津的,一切都在昏暗中闪着亮色。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天了,六天?七天?还是……八天?起初还有时间概念,赖八有一块包金壳的“昌牌”怀表,是他藏在身上一起带进来的,凭着他的这块怀表,我们还能估算出时间,时针转一圈,是一天,或一夜,转两圈就是一天一夜或一夜一天。但是,时针转过六圈之后,由于赖八忘记上弦,怀表停了,这一下我们就陷入了永远的黑暗。来巷道里背矿石的人已经很久不见了,可是我们不能出去。巷道里有严格的规定,在我们头顶的地方悬挂着一只铁铃,铁铃上的绳索一直通向巷道外面,只有当这只铁铃响起来,我们才被允许出去。一般都是背矿石的人不再进来了,过一阵,头顶上的铁铃就会响起来,这说明一天的工作完成了,我们可以走出巷道回山坡上的工棚睡觉去了。但是,背矿石的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来。我根据自己饥饿的周期判断,应该有几天了,头顶上的铁铃却一直没有再响。我们似乎被外面的人遗忘了。谢根生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
他问,你估计……几天了?
我朝他看一眼,没有说话。
我已在心里计算过,赖八的怀表还没停时,是三天没有消息,他的怀表停摆之后应该又有四到五天,这样算起来就至少已有七八天了。但我没把这个计算结果告诉谢根生。我知道,谢根生胆小,如果告诉了他实话,他一定会沉不住气。其实早在几天前,我就已经感觉不对劲了。那天正在巷道里挖矿石,突然有人送来一只箩筐,里边有红薯干和南瓜干,还有几竹筒米饭。我们平时都是去外面的饭棚,从没在巷道里吃过饭。当谢根生发现了箩筐里装着米饭的竹筒,立刻兴奋地叫起来。我走过来看了,却越发感到不正常。我们自从来矿上一直是吃红薯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