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篇散文屡屡提到灶糖,我说:“我不知道灶糖什么样,你们有谁知道吗?”
大家都摇头。他站起来说:“我知道,我老家有。”
他老家在渭南乡下,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要供灶糖。灶糖到底长什么样,他描述了半天,我们还是一头雾水。那时候,我们不像现在动不动就用百度搜索。
他说:“下学期我给你们带灶糖。”
第二学期他果然带来灶糖,给我带了两份,一份是富平县特产,一份是小镇特产。我这才知道,绥化也有灶糖,长条形,白色的大块头。快过年的时候有人露天叫卖,直接吆喝“大块糖”,名字很简陋。
我说:“我一样留点儿,剩下的你分给同学吧。”
他说:“我已经分给他们了。”
他还说:“老师,这个寒假我特别高兴,解开家里一个大疙瘩。”
疙瘩什么时候有的,他不清楚。寒假里他问父亲:“为啥这些年不跟姑姑家来往?”
父亲说:“奶奶在的时候有过节,都是小事,没啥大事。”
他跟父亲说:“奶奶不在了,姑姑是咱最亲的人,咋能因为小事儿就不来往呢?”
父亲问:“你说咋办?”
他带了点儿东西去姑姑家,跟姑姑说:“要是我父母有啥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替他们跟你道歉,我是他们的儿子。”
父亲和姑姑都说他长大了,两家和好了。
我说:“这件事你做得太好了,好样的。”
他还说,从这个学期开始,他就不管家里要钱了,他要养活自己。两个姐姐在外打工,嫁的也是打工的,都不富裕。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不能再从他们手里拿钱了。
我说:“好,支持你。”家里有辆破自行车,我让他推走,啥时候不能骑了,直接卖废品。
他的第一份家教很成功。学生读高三,数学进步很快,考上了理想大学,学生家长还帮他介绍家教。朋友开办的教育机构需要老师,我推荐他过去,他干得也很出色。以前他找家教工作,现在别人找他做家教。忙不过来,他就推荐同学去做。他在那家教育机构兼职很长时间,他说工资不多,但接受培训的机会多,学到很多东西。
他忙着打工,两个暑假都没回家。
“十一”长假期间,突然接到他电话:“老师,我在家呢,我家苹果熟了,回去带给你吧。”
我说:“太远了,不用了。”
他说:“不行,我父母让我一定带给你。”
我强调:“那就带三两个吧。”
他带回来的苹果不是三两个,而是一纸箱,怎么也得十几斤吧。苹果个头跟嘎啦果差不多,不像嘎啦果满面红光,只带着淡淡红晕,吃起来不那么甜,唇齿间却回荡着清香之气。
不用问,我也能推测出这些苹果的一路跋涉。富平县城没有直达西安的火车,这些苹果从家里出发,坐自行车货架到镇上,换去富平的中巴,再换去西安的大巴。从西安到哈尔滨的火车只有一趟,半夜开车,行程三十三个小时零五分,这些苹果和他一样,坐三十多个小时火车硬座,折腾到哈尔滨,还要转来绥化的火车,换公共汽车到学校,再换公共汽车来我家。
这些苹果我家吃了很长时间,来了客人,我也洗好端上。客人问:“这是什么苹果?很特别。”
我说:“渭南的苹果,学生家树上的。”
客人说:“怪不得。”
我儿子读高中,有一段时间非常懈怠。他知道了,交给我两个软皮本,说:“让你儿子看看吧,可能对他有用。”
那是他的大学日记,记录的是一个私密空间。为了唤醒另一个孩子的斗志,他把这个空间敞开了。
2012年,梁晓星毕业。他曾回陕西找工作,没找到合适的。学校这边推荐他去大兴安岭一家国有企业试试,人家试用一个月,就跟他签了用人合同。同去的校友先后离开,他成为那家企业签下的唯一的本科毕业生。
毕业前夕,我请他到家里吃饭,拿出我的看家本事炒了几个菜。因为是送行,我们都喝了点儿酒。
我传授过为人处世的方法吗?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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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国兴,生于1974年,河南博爱人。曾在郑州三联书店工作多年,现任职于郑州小小说文化传媒。出版有《书生活》、《我曾经侍弄过一家书店》等随笔集,主编有《小小说文库》、《环保中国·美文馆》等丛书。《读库》读者、作者、特约审校。《流水行云:事关〈读库〉》系列散见于《读库》每年的“00”辑,《我曾经侍弄过一家书店》刊发于《读库1005》,《家长的小升初》刊发于《读库1503》。《读库》之外,先后参与审校读库出品的《传家》、《共和国教科书》、《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巴黎烧了吗?》、《永玉六记》、《钓客清话》等图书。
书来到我们手上,就好像我们去了远方。
阅读的神妙之处,在于我们能够经由文字,在现实生活之外,构筑属于自己的精神生活。透过每篇文章,读者看到的不仅是故事与人物,也能读出作者的阅历,触摸一个人的心灵世界。就像恋爱,选择一本书也需要缘分,心性相投至关重要,阅读的过程中,你会发现他与自己的不同,而你非常喜欢,也会发现他与自己的相同,以至十分感动。阅读让我们超越了世俗意义上的羁绊,人生也渐渐丰厚起来。
在这个信息碎片化的网络时代,面对浩若烟海的读物,读者难免无所适从,而阅读选本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从《诗经》到《唐诗三百首》再到《唐诗别裁》,从《昭明文选》到“三言二拍”再到《古文观止》,历代学者一直注重编辑诗文选本,千淘万漉,吹沙见金。鲁迅先生说过:“凡选本,往往能比所选各家的全集更流行,更有作用。册数不多,而包罗诸作。”为承续前人的优秀传统,我们编选了“小小说关文馆”丛书。
当代中国,在生活节奏加快与高科技发展的影响下,传统的阅读与写作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小小说应运而生,成为当下生活中的时尚性文体。作为一种深受社会各界读者青昧的文学读写形式,小小说对于提高全民族的大众的文化水平、审美鉴赏能力,提升整体国民素质,在潜移默化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小小说注重思想內涵的深刻和艺术品质的锻造,小中见大、纸短情长,在写作和阅读上从者甚众,无不加速文学(文化)的中产阶级的形成,不断被更大层面的受众吸纳和消化,春雨润物般地为社会进步提供着最活跃的大众智力资本的支持。由此可见,小小说的文化意义大于它的文学意义,教育意义大于它的文化意义,社会意义又大于它的教育意义。
因为小小说文体的简约通脱、雅俗共赏的特征,就决定了它是属于大众文化的范畴。我曾提出,小小说是平民艺术,那是指小小说是大多数人都能阅读(单纯通脱)、大多数人都能参与创作(贴近生活)、大多数人都能从中直接受益(微言大义)的艺术形式。小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创新,自有其相对规范的字数限定(一千五百字左右)、审美态势(质量精度)和结构特征(小说要素)等艺术规律上的界定。我提出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除了上述的三种功效和三个基本标准外,着重强调两层意思:一是指小小说应该是一种有较高品位的大众文化,能不断提升读者的审美情趣和认知能力;二是指它在文学造诣上有不可或缺的质量要求。
小小说贴近生活。具有易写易发的优势。因此,大量作品散见于全国数千种报刊中,作者也多来自民间,社会底层的生活使他们的创作左右逢源。一种文体的兴盛繁荣,需要有一批批脍炙人口的经典性作品奠基支撑,需要有一茬茬代表性的作家脱颖而出。所以,仅靠文学期刊,是无法垒砌高标准的巍巍文学大厦的。我们编选“小小说美文馆”丛书,是对人才资源和作品资源进行深加工,是新兴的小小说文体的集大成,意在进一步促进小小说文体自觉走向成熟,集中奉献出思想內容与艺术形式兼优的精品佳构,继而走进书店、走进主流读者的书柜并历久弥新,积淀成独特的文化景观,为小小说的阅读、研究和珍藏,起到推动促进的作用。
编选“小小说美文馆”丛书,我们选择作品的标准是思想内涵、艺术品位和智慧含量的综合体现。所谓思想内涵,是指作者赋予作品的“立意”,它反映着作者提出(观察)问题的角度、深度和批判意识,深刻或者平庸,一眼可判高下。艺术品位,是指作品在塑造人物性格,设置故事情节,营造特定环境中,通过语言、文采、技巧的有效使用,所折射出来的创意、情怀和境界。而智慧含量,则属于精密判断后的“临门一脚”,是简洁明晰的“临床一刀”,解决问题的方法、手段和质量,见此一斑。
好书像一座灯塔,可以使我们在瞬息万变的社会不迷失自己的方向,并能在人生旅途中执着地守护心中的明灯。读书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情趣,一个对未来的承诺。读书,可以使我们在人事已非的时候,自己的怀中还有一份让人感动的故事情节,静静地荡涤人世的风尘。当岁月像东去的逝水,不再有可供挥霍的青春,我们还有在书海中渐次沉淀和饱经洗练的智慧,当我们拈花微笑。于喧嚣红尘中自在地坐看云起的时候,不经意地挥一挥手,袖间,会有隐隐浮动的书香。
小小说贴近生活,具有易写易发的优势。因此,大量作品散见于全国数千种报刊中,作者也多来自民间,社会底层的生活使他们的创作左右逢源。一种文体的兴盛繁荣,需要有一批批脍炙人口的经典性作品奠基支撑,需要有一茬茬代表性的作家脱颖而出。所以,仅靠文学期刊,是无法垒砌高标准的巍巍文学大厦的。
《涉世(长途跋涉的苹果)/小小说美文馆》由马国兴、吕双喜主编。
书来到我们手上,就好像我们去了远方。
文字的神妙之处,在于令我们在现实生活之外,构筑属于自己的精神生活。
阅读让我们超越了世俗意义上的羁绊,人生也渐渐丰厚起来。
好书像一座灯塔,使我们在人生旅途中执着地守护心中的明灯。
当我们拈花微笑,子喧嚣红尘中自在地坐看云起的时候,不经意地挥一挥手,袖间,会有隐隐浮动的书香。
编选“小小说美文馆”丛书,是对人才资源和作品资源进行深加工,是新兴的小小说文体的集大成,意在进一步促进小小说文体自觉走向成熟,集中奉献出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兼优的精品佳构,继而走进书店、走进主流读者的书柜并历久弥新,积淀成独特的文化景观,为小小说的阅读、研究和珍藏,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由马国兴、吕双喜主编的《涉世(长途跋涉的苹果)/小小说美文馆》为该丛书的其中一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