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透过防毒面具，圆睁双眼，呆呆地看着父亲。她身边的地板上，像旧货拍卖那样，散落着十几台古董相机。丽莎摘下面具，借着从天窗投进来的模糊光亮，仔细端详着一台徕卡相机。
“我能留着它们吗?求你了。”
他拿起一台宝丽来折叠相机，凑过鼻子闻了闻。机子散发着腐肉的味道。
“你要它们做什么?”
她耸耸肩：
“不知道，我只是想留着它们。”
罗贝尔像每次不知所措时那样，摸了摸胡子，一小朵石膏粉末云飘起。他最终做了一个大方的手势：清理了奥吉亚斯的马厩①之后，女儿大人当然有权利留下一点她喜欢的小玩意儿。各自领取心仪的战利品嘛!
他们下楼来到户外。丽莎把面具推到额前，像战士抬起头盔，将那箱照相机抱在胯边，脸上浮现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和她刚才所说的恰恰相反，她很清楚自己拿这些相机要做什么。
他们之前已经将浇花的水管拖出来拉到草坪上了，现在用高压水枪把自己冲洗干净。丽莎看着从垃圾箱里满出来的虫子尸体，无法相信这些都是她从窗户里扔出来的东西。
他们坐上罗贝尔的老道奇公羊回家，开着车窗。风吹着很舒服，丽莎却感到鼻塞，又是咳嗽又是擤鼻涕，嘴里骂骂咧咧。该死的阁楼!
他们在森林和田野上随意行驶，仿佛并不急着去什么地方。用英法双语写着“美国边境距此500米”的路牌一过，他们就到了。右面那条路通往一个铺着砾石的停车场，路边有一溜邮箱。垃圾箱旁竖着一块指示牌，上面写着“欢迎来到边境领地”。几年前，指示牌曾成为一个颇有创意的恶作剧者的攻击目标，至今还能看见上面用橙色荧光笔写着的“欢迎来到无聊领地——世界烦恼中心”字样④。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毫不起眼的移动房屋公园叫作“边境领地”。通常的解释认为，这是从英语“边境”一词变形而来。但更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叫作“领地”，这往往意味着此处居民对某些事物拥有统治权。不过谁也没把这当真。
过了停车场，是几条七拐八弯的街道。最老的房子被拖到这儿来做狩猎营地，那时四周还都是森林。当年，人们只有夏天才到这里来住。慢慢地，小木屋取代了棚屋，豪华住宅又取代了小木屋。领地里最新的房屋是沿着山脉批量生产的，用塑料纸包裹，像崭新的iPod，由卡车运过来，就地拆封。
新也好，旧也罢，这些所谓的移动房屋如今都安在混凝土桩上，享受与现代文明的链接：电、电话以及化粪池。领地也并没有因此丧失它的临时性和令人沮丧的脆弱性。
一到家，丽莎就抱着她的那箱照相机从小货车上跳下来，直接跑进父亲的工作间：屋后的一个旧集装箱。
日光灯闪烁着，照亮了挂满墙壁的各式稀奇工具：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刀锯，被精心打磨过；现在已经几乎不生产的螺丝刀；不知名的冶金专家锻造的剪刀和凿子。丽莎经常好奇地想知道这些工具是从哪儿来的。罗贝尔被问急了，就说是从旧货市场买的，或从什么人那里继承来的。可这些说法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另有隐情、故弄玄虚。丽莎只知道在心情忧郁的星期六晚上，父亲会去巡视他的工具，就像去探访一个恶鬼的祭坛，或是翻阅一箱过时的《花花公子》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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