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2016.08，黎瑾、纪韩自驾一辆中国牌照小车，环游亚欧25国。黎瑾、纪韩著的《只有寻找和遇见》讲述的是作者自驾游历亚欧25国的经历，讲述从西伯利亚、斯堪的纳维亚、英伦三岛到地中海沿岸、中东、高加索、中亚，寻找与遇见的关于人、物、典礼、饮食的故事。作者以观察者与体验者的身份，试图揭开某个宗教、民族、手工艺等等的一角面纱，有些成功、有些失败，其中有的是真实的失望与感动。在文字之外，辅以摄影，力图讲好亚欧旅行中的“寻找和遇见”。

自序
人[People]
01 一对俄罗斯夫妻、四只猫、两条狗
02 寻找萨米人
03 维京人的后裔
04 未曾谋面的伊万
05 莎士比亚书店里的作家
06 马克和莫妮卡
07 阿里和他的旅馆
08 遇见库尔德人
09 波斯的“典范”先生
10 与伊朗人聊天
11 加兹温的摇滚歌手
12 地下印刷所的克格勃
13 第比利斯的新疆厨子
14 石柱顶端的修道士
15 穿越亚欧的旅行者
16 我们
物[Things]
01 达拉木马
02 旧玩意儿
03 红色电话亭
04 唱片
05 肥皂石花瓶
06 拉韦纳的马赛克
07 纯真博物馆
08 地毯
09 烟斗
10 诺亚方舟的碎片
11 哈萨克毡房
12 明信片
13 飞毯
典礼[Events]
01 圣帕特里克节
02 四月节
03 弗拉门戈
04 斋月第一天
05 旋转舞
06 斋月片段
07 婚礼
饮食[Food & Drink]
01 贝加尔湖白鲑
02 菜市场
03 英式早餐
04 巧达浓汤
05 布鲁塞尔的巧克力
06 一杯存在主义的咖啡
07 十八区的黑猫酒馆
08 真正的马卡龙
09 葡式蛋挞
10 西班牙海鲜饭
11 Kebab
12 陶罐里的葡萄酒
13 做一顿融合故乡与世界的饭
致谢

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牢牢地记得我在哪里
，记忆并没有因为疲惫而模糊，反而更加强烈。在
车里窝了一夜的身体稍微有点僵硬，我扭头朝右侧
的后视镜看去，日出正在我们的身后发生，镜子里
的天空一片艳丽的橙红，而我面前的天空却还是清
淡的蓝紫色。此刻距离中国和俄罗斯的国境线大约
200公里，我们必须把日出抛在身后，朝着远方而去
。
睡袋盖在我们俩人身上，国内还是暖意融融的9
月，在出境的第一天我们就开始使用羽绒睡袋，这
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因此我更清晰地意识到，自
己正在北方，并且还得继续向北、再向西。这是我
们在开车出境后看见的第一个日出，但疲惫使我们
甚至懒得下车，只是把睡袋推到后座，然后发动车
子，从人烟稀少的荒原里的小加油站驶出，继续前
行。
从中国满洲里出境到俄罗斯的过程并没有想象
中的兴奋。可能我的新鲜感更多地用在了前一天穿
梭于东北三省的路途中，9月的大兴安岭已经有了点
彩林的模样，红黄色的叶子零星地夹在绿意森林中
。而出入境的过程相比则显得枯燥、烦琐，一句俄
语不会的我们在唯一一个会说英语的俄罗斯海关人
员的帮助下，填好了表格、排队过了安检。等待的
过程比真正的检查更加漫长。若说在不耐烦之间我
有什么担心的，那便是怕那几瓶花椒、干辣椒、八
角、桂皮会被扣下。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遇见了在俄罗斯的第一
场日落，由紫变黑的天空让我愈发焦急。是夜我们
没能赶到最近的城市赤塔(Chita)，在出境的第一天
就不得不睡在车上。
第一场日出后，我们行驶在西伯利亚的原野中
，道路沿着地势高低起伏，两旁的树林与草地在清
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在一个山坡高处，我们看见
了横跨西伯利亚的铁路和疾驰而过的火车。这一切
比单纯地通过边境线更有力地说明，我们真的身在
穿越亚欧的道路上了。
上一对像我们这么出行的夫妇，大概是莫琳和
托尼·惠勒(Maureen and Tony Wheeler)。我是说
，尽管穿越亚欧早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随便打
开一个汽车论坛，总能看见几个热门的帖子，经验
丰富的自驾者不再满足于中国的土地，而开始把越
野车、房车开到俄罗斯、法国、英国等地。但是据
我所知，开着一辆小车自驾亚欧并从此投身于旅行
的夫妇，只有莫琳和托尼·惠勒。那场旅途结束后
，《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诞生了——这对我
来说很重要，某种程度上，有一些给Lonely Planet
编辑和撰稿的工作可做是我能够放心地辞职来进行
这次旅行的底气。
惠勒夫妇的旅行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那是个
音乐、电影、时尚致敬过无数次的年代，嬉皮士喊
出了“爱与和平(Lore and Peace)”的口号，年轻
人试图在忙碌琐碎的日常之外寻找生活的真相，他
们感受到某种冲动且不可抗拒。有些人隐居，有些
人歌唱，有些人头插鲜花漫步在草地，有些人来到
东方沉浸于神秘的仪式……人们渴望成为诗人和漫
游者，亚欧的道路上奔驰着一辆辆挤满了年轻人的
车，将突破日复一日的庸常的人带向未知的世界—
—远方有什么，将由他们自己来遇见。
这才真的让我们感到兴奋。与惠勒夫妇开着相
同品牌的小车，奔驰在陌生的亚欧公路上，无意中
成为我们对那个年代疯狂的浪漫主义的致敬。我们
在旅途中寻找一些嬉皮士留下的痕迹，比如在丹麦
的首都哥本哈根有一处叫作克里斯钦自由城(丹麦语
：Fristaden Christiania)的地方，这是个宣称自
治的小区域，实行无政府主义的公社。
1971年，一群年轻人撞开了哥本哈根一处废弃
的军事基地的大门，宣告克里斯钦自由城的成立。
于是，一些艺术家、女权主义者、嬉皮士、无政府
主义者蜂拥而至。在过去的几十年间，以自由为名
的克里斯钦接纳着所有的人，城内没有私有财产、
没有权力等级、没有政府，只有即兴创作的涂鸦与
绘画、回收材料制作的装饰品与衣物、滨水而建的
新奇房屋……一切都是乌托邦的模样。丹麦政府越
是想要清除这里，理想主义的狂欢就越加盛大。但
狂欢之后，黑帮与犯罪急速涌现。如今，这里有规
模巨大的大麻交易市场，沿街铺开被绿色伪装网笼
罩严实的小摊，随处可见手持大麻的人；这里60%的
居民只受过小学教育，包括大量的年轻失业者、流
浪汉、避难者等。
如今除了大麻交易，很难说黑帮还控制着这里
的其他什么。这里大麻的香甜气息弥漫，自由若真
的存在，身影也会淹没在烟雾吞吐中。与其说这让
我感到些许失望，不如说这让我们更多地感到疑惑
：现在的人们来此是为了自由与理想，还是只因为
这里更容易生存？这些人又是如何运行着这座“自
由城”？迄今为止，从没有一个人或团体以克里斯
钦领导者或是代表的形象出现过，集体在此取代了
所有的个人，这到底是民主的极致还是极权的顶峰
？
显然，相比消亡的浪漫主义和身影从来模糊的
理想主义，消费主义更热爱这样的场景。这座初看
满是瘾君子与黑帮的矛盾之城，登上了丹麦旅游局
官网的推荐页，“自由”“无政府”的舆论形象让
两者各自获利。大量猎奇观光客的涌入给当地政府
带来了巨大收益，来自全世界的游客在城内吃喝玩
乐“飞叶子”，体验想象中嬉皮士的生活；而城里
的居民则与黑帮一起将各种价格昂贵的商品销售给
他们。我在这里，仿佛看见了理想的死去。
这让我们久久不能释怀。此后在旅途中，每当
白昼静默、夜晚沉寂，我们总是讨论到这个话题，
并就此争执不下。这也让我意识到旅行的毫无意义
，无论是当初嬉皮士的漫游，还是更多欧美的年轻
人朝着想象中的东方而去，都不过是}不着一种想要
走出现有生活的冲动，以及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向
往，人们试图寻找理想、遇见真相，但旅行并不因
此就被赋予任何寻找与遇见之外的意义。
而这样对冒险的渴望、对远方不可遏止的向往
，则可以追溯到更遥远的时期。自从走出非洲，人
类从不肯安于现状，总是寻找梦想中最好的，遇见
现实中更好的或是更差的，文明总是在人类不断的
出走中创造与毁灭，这样的过程最让我着迷。每当
我们站在古老文明的遗迹前，望着古文明留下的残
垣断壁，在内心顿感无比平静的同时，也感到暗潮
在前所未有地激烈涌动。那是一种向更古老出走的
致敬。
若以亚欧而论，行走在古人开辟的、遍布亚欧
大陆甚至延伸至非洲的丝绸之路上，或许是人类命
运中最令人心醉神迷的旅行主题。旅途过半，我们
开始背离日落、朝着日出的东方而行时，有许多段
道路与古老的丝路不谋而合。在意大利时我们尚未
察觉，只是醉心于亚得里亚海蔚蓝的波涛。直到站
在伊斯坦布尔的高塔上，注视着陈旧的清真寺与博
斯普鲁斯海峡上穿梭的船只，我们才真的意识到这
座古老与现代化并存的城市正是古代丝绸之路的一
个缩写：从古至今繁荣未衰的贸易与从来熙熙攘攘
的人群。
两千年来，始于西安、终于罗马的古丝绸之路
连接了东方与西方的文明。那时候敏锐的商人嗅到
一点机会，便会穿过阿富汗山谷，沿着通往里海的
道路前行，或是途经印度来到安纳托利亚，然后再
经由色雷斯地区到达欧洲。这些商人开辟了许多条
连通亚欧的道路，丝绸、香料、人与驼马穿梭其上
，随着道路的远行，一开始追寻的可能是赚取钱财
的机会，而后文化、宗教、远行和探险的愿望都踏
上了丝路。蒙古人横扫亚欧大陆时期，马可·波罗
声称自己沿着丝路由西向东进入了中国，他记下了
遥远东方的黄金宫殿，吸引了一批又一批欧洲人朝
着海洋的尽头远航。
如今，沿着从意大利往东去往中国的道路，即
便并未刻意去寻找，也并没有打算来一次全新的马
可·波罗之旅，我们也依然遇见了许多丝路的痕迹
。在土耳其中部，我们路过开塞利(Kayseri)、内夫
谢希尔(Nevsehir)、科尼亚(Konya)，这些城市之间
的古老商道曾经颇受重用，有络绎不绝的探险家与
商人来回穿梭。在卡帕多西亚的小城格雷梅
(GOreme)，许多穿越亚欧的旅行者与我们擦肩而过
，其中一些人特意为丝路而来，从东往西、从西安
到罗马，试图用现代人的方式迅速而便捷地完成一
次古代驼队艰辛而漫长的旅途。
更多的丝路出现在我们的意料之外。这是穿越
亚欧的一个有趣之处，即便许多国家已经成为旅行
团扎堆的地点，这片我们从出生就居住的广袤大陆
实在有太多可供探索的，但是，你永远不可能真的
很熟悉它。
在土耳其几乎毫无名气的小城阿马斯拉
(Amasra)，我们看见一块竖立在黑海岸边的牌子，
那上面标记着这座城市曾作为黑海丝路的一部分。
阿马斯拉的古城只余下破旧的城门和一些还未倒下
的城墙，我们沿着绿树红花装点的黑海岸边散步，
想象并不阴沉的波涛里还藏着几个世纪前的浪潮声
。
在更往东靠近亚美尼亚边境的阿尼(Ani)，这座
曾经的亚美尼亚古都因为丝路而繁荣，又因为丝路
改道而衰亡。几百年后，倾塌的建筑漂浮在草原之
上，过于明亮的夏日阳光下，若不是一块指示着丝
绸之路的牌子，我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它曾经是无数
商人与探险者在风沙雨雪中渴望的梦想之地。
越是往东，我们离中国越近，遇见的丝路遗迹
就越多。遗憾的是，我们在中东的丝路之旅只能止
步于伊朗的波斯花园、丝路驿站，以及好几家
以“silkroad”命名的客栈，《一千零一夜》中的
巴格达与大马士革都不是车辆能安全进入的地方。
可庆幸的是，当我们惋惜于全球化在消解中东的异
域风情时，大不里士(Tabriz)巴扎里的波斯商人与
中国义乌常来常往}向生意，或许意味着古丝绸之路
全新的延续。
直到从哈萨克斯坦进入新疆，我们的自驾亚欧
之旅进入尾声，我们与丝路的缘分才真的进入高潮
。从阿拉木图到霍尔果斯、再到乌鲁木齐，我们沿
着丝路继续东行，路过黄沙覆盖的古城遗址，在博
物馆里震惊于璀璨的丝路遗宝。与此同时，我们的
车里装着来自意大利的面条、来自土耳其的油灯和
地毯、来自格鲁吉亚的葡萄酒、来自波斯的印布，
我们也穿越没有人烟的中亚草原，在戈壁滩上的风
沙中勉力前行，于夏日的午后陷在没有方向没有信
号的魔鬼城……这一切都让我们仿佛成为古丝路上
的两个探险者，身上怀揣有东西方的珍宝，内心装
着对未知的渴望。
这让我们更加确信，旅程只有两件事：寻找与
遇见。我们像无数个道路上的先行者一样，怀着某
些目的出行，又意外地遇见一些目标之外的事物。
古丝路上的探险者寻找贸易与财富，20世纪70年代
的嬉皮士寻找爱与和平，有些人遇见陌生的国度，
有些人遇见生活的真相，又或者什么都没有遇见。
而我们的兴趣广泛但纯粹——我们注视山川湖海、
也投身于厨房与爱，我们更关心这一路上遇到的不
断流离失所的人类文明的命运。
在穿越亚欧25个国家和地区的自驾之旅中，我
们可能在寻找一个隐秘的宗教、一个消失的民族、
一种地区性的手工艺、一个流行全球的卡通形象、
一条荒野中的山路……我们有时候找到了，有时候
却在发现某些蛛丝马迹之后再无所得，有时候甚至
毫无所获。我们也遇见过一些特别的人、一种不流
行的音乐、一些诡异的食物、一群突然来临的动物
，甚至一张一见钟情的毯子。那通常是某些尴尬的
时刻，比如蹭免费的Wi-Fi、没带钱、胡乱闯进了已
经打烊的小店，然后在尴尬中获得了些有趣的意外
。
在贝加尔湖没有看见布里亚特人原始信仰中的
萨满；在挪威掐准时间去见了一个制作烟斗的手艺
人；在土耳其和伊朗探寻每一种地毯的起源与特色
；在许多跳蚤市场翻找拥有过无数个主人的二手货
；在教堂和清真寺内外遇见虔信者与异教徒；在外
高加索的古城里揭开一场血淋淋的悲剧；在每个国
家都试图购买一张本地音乐的唱片、吃一道不管是
否美味的本地菜肴……我们意识到一些人的故事，
其实是在讲述许多民族正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挣扎，
一些物品的来源在描绘许多艺术正在流行与改变之
间踟蹰，一些典礼的场景意味着许多信仰正在传承
与消失之间摇摆，一些饮食的味道并不是最关键的
点，制作它、热爱它的文化才更值得品尝。
所以，就像我们寻找嬉皮士的痕迹与遇见许多
丝路遗迹一样，我们关心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的故
事，每个地区与民族流传已久的工艺，古老的信仰
和正在消失的仪式，以及不同地区的人爱憎分明多
年的饮食，并试图厘清其中的缘由——它们为何在
漫长的历史、变化的时代中，始终于人类的命运中
占据一席之地，它们又怎样地再现了人类在不断的
迁徙中某些或微小或重大的命运转折点？
在日夜辗转、浪迹天涯的生活中，寻找与遇见
互为因果，我们寻找A却可能遇见了B．遇见C从而找
到了D……
这是旅程中最让我们觉得有趣的部分。我们试
图揭开某个陌生的宗教、民族、人群等的一角面纱
，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就像人类的命运也并不
总是幸运一样。
如今我们不需要跟随驼队越过沙漠和雪山，开
着车就能绕亚欧转一圈；我们也不再随意把理想主
义挂在嘴边，但某些渴望并不会因为沉默而消亡。
从古至今，旅行始终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
当人们不再满足于日常琐碎，开始对未知与冒险充
满渴望，就会选择活在路上。如同古丝路上的探险
者、二十世纪梦想着爱与和平的欧美青年，过去的
人类行走在过去的探险之路上，而我们有机会走在
古老的和全新的道路上，去探索，去碰运气，去窥
探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每一场典礼、每一道饮
食后面隐藏的故事和寓意，它们都是人类命运的一
个切面，甚至更小，只是一点余光散影。
我们想在这58万公里、33l天的旅程中，只讲好
与此相关的两个故事就足够：寻找与遇见。

如同古丝路上的探险者、20世纪梦想着爱与和平的欧美青年，过去的人行走在过云的探险之路上，而我们有机会走在古老的和全新的道路上，去探索，去碰运气，去窥探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每一场典礼、每一道饮食后面隐藏的故事和寓意，它们都是人类命运的一个切面，甚至更小，只有一点余光散影。
黎瑾、纪韩著的《只有寻找和遇见》讲述的是两个“疯子”一辆车的亚欧自驾之旅。

被公鸡打鸣声吵醒的时候，我发现有一只猫正蜷缩在我身边假寐，旁边堆着行李与散乱的衣物，背包的侧面，另一只猫在熟睡。我试图拾起身体，压在被子角的那只猫烦躁地用自出生就没剪过的爪子抓了一下我的脚趾。
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进来，灰尘在光线中缤纷飞扬，房间里散乱的儿童玩具、陈旧的家居用品、积满尘埃的书柜、东倒西歪的缝纫器材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地板上铺着满是破洞、脏兮兮的地毯，而我们正躺在地毯上一床临时铺就的褥子上——上方是架起来的宽大木板床，此时公鸡打鸣声正一阵比一阵更雄壮有力地从那儿传来。
然而睡在上面的人对这闹钟无动于衷，似乎晕过去了股毫无动静。我费劲站起来往门口走去，但房间并没有门，只用一张横躺的旋转椅挡着。模糊中，我放脚踩过去，触到一团毛茸茸的温热东西，一低头，与两条大狗水汪汪的眼神刚好相遇。好不容易跨过这两个大家伙走进卫生问，刚准备在马桶上坐下，突然间一团绒球从壁橱里窜出来，与我面面相觑。
果然是真的。我在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在前一个寒冷的夜晚，徘徊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Yekaterinburg）某居民区的我们，被一对俄国夫妻、四只猫、两条狗“捡”回了家。
我们开始自驾亚欧之旅才18天，秋日西伯利亚的金色树林还显得那么绚烂美丽，日落时孤独的公路仿佛没有尽头般延伸向远方。这片土地的广袤远超我们的想象，每一天的驾车时长都超出预期。
那天大概半夜12点不到，我们按照导航的指引来到了叶卡捷琳堡市中心预订的旅店，然而呈现在面前的却是毫无标志的居民楼，电话也打不通。半小时寻找、联系无果后，我开始查看附近还有什么旅馆可以住，纪先生则决定去四周找找看。
10分钟后，他领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俄国人。“我遇见他在遛狗，超大的两条狗”，纪先生两眼放光，“于是我拿地址问了他，他说来帮忙看看。”
查看了预订单，确认我们没找错地方后，俄国人维塔利（Vitaliy）也打了旅店的电话，依旧没通。“看来你们今晚是住不进去了”，他摇摇头用略带俄语口音的英语说，“但也许你们可以住我家，就在旁边的那栋楼里，让我跟妻子谈谈。”
一个电话后，他表示他的妻子要来见见我们。在等待的几分钟里，我们围着小车“飞毯”讨论了一下从中国开车来到这里的过程，并提及了穿越亚欧大陆的计划。然后他那褐色短发、穿HelloKittyT恤衫、指间夹着香烟的妻子简（Jane）穿过夜色与寒风登场了。夫妻俩叽里咕噜一番交流，简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对我们说了第一句话：“想喝点茶吗（Would you like some tea）？” 他们就住在附近的一栋老公寓楼里，7层楼的水泥长方体楼房，分成几个单元，没有电梯。上楼的时候，维塔利不好意思地提醒我们，房子很小，有四只猫、两条狗（唯独没有提到还有一个已经入睡的儿子），而且因为准备搬家所以很乱，请我们不要介意。我们笑着表示没关系，而且我们热爱猫和狗，尤其是猫。
然而，走进他们家的那一刻，我俩还是震惊了：四只猫先是好奇地看着我们，然后一只只原悚地逃窜到户外的狭窄小窗台上，两条虽然才9个月却已经跟人一样大的狗热气哄哄地拼命往我们身上凑，简拼命地抱住它们，以防我们被扑倒。
房间陈旧不堪，家具斑驳得好像是上一代人的遗留物，似乎从不打扫，各处都铺满了东西：发黄的书籍、积满灰的相册、随处乱扔堆成小山的鞋子，还有好像几十年都未曾清理的各种生活用品，连落脚走几步都是一个颇为踌躇的选择过程。卫生间内有一座散乱的毛巾、床单和衣物组成的小山，没有洗手池，脏兮兮的浴缸上有个水龙头。厨房兼作客厅，家具家电拥挤而杂乱，斑驳的墙面上写满了字，还贴着大卫·鲍伊（David Bowie）等不同年代明星的照片。最吸引我们的是密密麻麻的冰箱贴，每一个都似乎来自不同的地方——也确实如此，维塔利说这是他们四处旅行带回的纪念品。
我们在有破洞的沙发上坐下，喝简泡的红茶，并一一认识了家庭成员：两条大狗叫作巴里斯坦（Baristan）和兰杰（Ranger，来自美剧《权力的游戏》），两只大猫叫作邦妮（Bonnie）和克莱德（Clyde，来自电影《雌雄大盗》），两只小猫是姐弟，分别叫作布里耶纳（Brienne）和提里昂（Tyrion，来源还是《权力的游戏》）。简做了撒满芝士的肉酱意大利面给我们做消夜，对于饿着肚子开了一整天车的我们，确实是十分意外的美味。
“那么你们愿意今晚住在我们家吗？”维塔利问，“我和简都很欢迎，只是别嫌弃房间太小太乱。”吃饱喝足已然觉得是占尽了便宜的我们，有些不好意思地犹豫了几秒。
维塔利突然变得很严肃：“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我们对望一眼，有些忐忑，立刻点点头。
“一个人能有多少机会突然认识两个准备花半年时间旅行27个国家的人？”（最终我们只去了25个，但花了一年时间。）
我们一愣，他又眨眨眼笑了：“对于我们，可能这辈子就这一次了。我们还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你们正在做。而今晚，你们与我们相遇、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