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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赫尔曼·黑塞(1877-1962),出生于德国南部的小镇卡尔夫,曾就读墨尔布隆神学校,因神经衰弱而辍学。1899年,自费出版了第一部诗集《浪漫主义之歌》,未获得公众承认;1904年,以第一部长篇小说《彼得·卡门青特》轰动德国。后来,他辞去工作,专事写作,先后完成《在轮下》(1906年)《盖特露德》(1910年)《罗斯哈尔特》(1914年)等早期重要作品。 1912年,黑塞移居瑞士并在1923年加入瑞士国籍。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黑塞的创作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试图从宗教、哲学和心理学方面探索人类精神解放的途径。这时期的主要长篇小说有《德米安》(1919)、《悉达多》(1922)、《荒原狼》(1927)、《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1930)和《玻璃球游戏》(1943)等。其中《荒原狼》轰动欧美,被托马斯·曼誉为德国的《尤利西斯》。1946年,黑塞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后记 致1919年的黑塞 这一年你四十二岁,故乡沉沦,家庭也破碎了 ,你从战争的废墟,回到生活的废墟,在人生与时 代的大黑暗中辗转流离,忍受噬心的抑郁和负疚。 曾经珍视并引以为傲的一切,已永不复返地逝去。 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凝视着你。阿波罗的太阳摇 摇欲坠,酒神的狂欢不眠不休,文明与自我一同坠 入昏茫,李太白的欢宴奏响了清徵亡音。 于是你狠狠拥抱这一无所有的自由,拥抱提契 诺夏日的骄阳。任肉身被芒焰穿透,任双眼汲取灼 烫艳色,奋力留住每日天光。又在缭乱夜风中,指 挥星月的交响,嘲笑死亡,致敬死亡。 世间有酒,就喝不够,浮生有光阴,就要尽情 品尝。管他是一条命还是十条命,都要用尽才好。 不满足于一曲一曲地唱,要与万物齐奏磅礴交响! 不满足于一天只在一处,要在一日内神游多处!去 热烈的北非、真挚的希腊、古老的亚洲,用陌生的 语言欢歌,摘下新的太阳。漫游人间的幻魔师啊, 你找寻天真乐园,在高更画中的热带鹦岛,见少女 舞蹈,蜜肤流光;你纵享尘世旖旎,在李白笔下的 唐朝乐宴,与影子同饮,醉笑三千场。 温热夜色中,通明的火车隆隆驶过,白衣女子 默立阳台。森林迷离,玉兰皎洁,旋木孤寂,红酒 泛着琥珀光。你不肯向幽暗魅影臣服,要向着美与 爱欲点燃渴望。于是将疼痛的双眼和抽搐的身体, 浸在调色盘的肆虐汪洋中,为星与光涂上色彩;透 支自己,用癫狂的灵感去献祭。不再假装清明镇定 了,不再自欺了,你是“流浪者”,是“暴风中的 鸟儿”,任狂风肆虐吧!一切情绪都是好的,只需 尽力去感受! 那个夏天,你迷恋鲜妍女子,爱上火烈石竹般 的“山之女王”比你小二十岁的任性少女露特,同 时却那么诚实地质疑自己:是否拥有爱的能力,爱 欲是否只是自恋的投射?你无所保留地自我解剖, 把精神分析的手术刀剌入心脏,将自己画成暴虐丑 陋的森林神怪。五年后,酒店的人发现你昏倒在地 ,一旁是空的安眠药瓶和被撞碎的玻璃门,那时, 你正与露特新婚燕尔。 这场心灵危机似乎漫无止境,但你终究要走出 ,修炼完一生。若无秋叶腐烂之味,便无春花夏果 之清香;没有1919年克林索尔的夏天,便没有后来 的《悉达多》《荒原狼》《玻璃珠游戏》《纳尔齐 斯和歌尔德蒙》……色与空之间,你一直在寻觅答 案。也许,每条路都通往同一故乡,所有水滴都汇 合于天海,对爱欲与美的致死渴望,也终会融入大 彻大悟之中:“我们漫游者……将本该给予女人的 爱,逍遥撒播在村落与山峦、湖水与谷地间,分给 路上的孩子、桥上的乞丐、草上的牛、鸟儿与蝴蝶 ……我将这份爱送走,送给路上的花儿,送给酒杯 中的一抹目光,送给教堂塔楼的洋葱红顶。是你让 我爱恋这个世界。” 那一年,术士无法解读的微妙星盘,唯你自己 明了,于是怀着悲欣交集的感触,构筑克林索尔的 感官王国,抗争、绽放,妖艳狰狞。最后,饮下死 神的毒酒,杀死自己,杀死自恋,为正在下沉的欧 洲唱一曲挽歌。你纵情歌唱着,东方智者在一旁提 醒你:升与降、生与死并非对立,昼与夜、苦与乐 并非对立。衰落腐朽的沉没了,但这只是一次沐浴 、一次沉睡,在下一个轮回,新生的青春的又将开 始呼吸,废墟上鲜花绽放,“光唱着万千歌谣”。 在这段危机岁月,你写作、画画、漫游、饮酒 ,试图对抗抑郁,自我疗愈。为追寻内心的真实, 拒绝一切世俗的标签:甘愿离弃安定生活,落魄流 浪;甘愿放弃世人认可的贤者角色,展露迷狂;甘 愿打破一切自我荣耀,低到尘土里。哪怕痛,哪怕 流血呢,只要能感受到灵魂是活着的就好。你在提 契诺的骄阳下疾走,心中隐隐知晓,生命中周期性 的暗潮只是暂时的,你正在死去,但也将重生,感 受到金色洪流贯穿全身,感受到心脏血液熊熊燃烧 。 1919年夏,你看见漫天星月旋转,明白“矛盾 对立寂灭之处,即是涅槃”。 易海舟 2018年11月于德国科隆
目录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漫游 译后记
精彩页 克林索尔 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在熊熊火焰中消逝。短暂潮湿的月夜连着短暂潮湿的雨夜,一如梦境倏忽幻化,激荡着一周周的光华。 子夜过后,克林索尔夜游归家,站在他画室的窄窄石台上。迷离古园深陷于下方,一片幽深树影密密交错:棕榈树、雪松、栗树、紫荆、山毛榉、桉树,被攀缘植物及紫藤缠绕。这片树影上,夏玉兰的箔白大叶反射着浅浅微光,雪白大花半开其间,硕如人头,皎如月与象牙,漾出一股饱满醉人的柠檬香。音乐不知从何处懒懒飘来,或是把吉他,或是架钢琴,无从分辨。养禽场中一只孔雀忽然叫起,两三声,撕破森林的夜,这痛苦的声音短促、苦涩、生硬,似自深渊处尖利嘶喊出一切动物的苦难。星光在山谷中流淌,绵延无尽的森林中,一座古老神秘的白色小教堂高耸着,遗世独立。远处,湖、山、天融为一体。 克林索尔着单衣站在阳台上,光臂撑着铁护栏,有些烦闷地用灼灼双眼看着天地的书写:泛白夜空中散落群星,树云暗影中透出微光。孔雀提醒了他,对啊,又是夜已深,现在无论如何都该睡了,必须设法睡着,或许安睡几晚,每晚真正睡上六至八个钟头,人就能缓过来了,眼睛也变得听话、耐用,心也会平静些,夜眠不再有痛苦。可若这样,夏天就溜走了,这些璀璨的极乐夏梦也都没了:千杯未喝的美酒佳酿泼洒了,干个未遇的爱意眼神碎裂了,千张未及欣赏的图景,一去不返地湮灭了! 他将额头与生疼的双眼贴向冰冷的铁栏,清凉片刻。也许再过一年,或更早,这双眼睛就要瞎了,眼中的火焰也熄了。不,没人能承受如此激烈的生活,即使是他,十条命的克林索尔也不能。无人能长久地、夜以继日地燃烧所有光亮,燃烧所有心火;无人能长久地、夜以继日地站在火焰中,白天热烈作画,夜里热烈畅想,越来越享受,越来越有创造力,感官和神经越来越清醒敏锐,如同一座殿堂,所有窗后日日华乐奏响,夜夜烛火通明。会结束的,已挥霍太多自身之力,燃烧太多眼睛之光,流失太多生命之血。 他突然笑着直起身子。倏忽想起:已多次这么觉着,这么想着,这么怕着了。他在人生中所有美好、丰盛、灿烂的时期,甚至早在青春期,都是这么过的:像根两头燃烧的蜡烛,怀着一种悲欣交集的感触纵情燃烧;怀着一种绝望的渴求喝光杯中酒;怀着一种幽隐的恐惧面向终亡。他已常常这么活着了,常常这样举杯痛饮,常常这样熊熊燃烧。终亡时而变得温和,像一场无知无觉的深度冬眠;时而又变得可怖,是虚无荒凉、难忍之痛,是医生、悲伤的放弃、懦弱的胜利。而每一个盛放期的终亡,都比前一个更糟,更有毁灭性,但他也都挺过来了。于是,在数周或数月后,在折磨或麻木后,又迎来新生,迎来新的燃烧,被压抑的火又一次破土而出,他会创作新的灿烂画作,闪耀新的生命激情。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而那些自我否定和自我折磨的时期,那些愁闷的低潮期,则沉没、被遗忘。这样挺好。这一回也该与往常一样吧。 他想着今晚见到的吉娜的微笑,夜归途中,关于她的想法就一直在他脑中温柔萦绕。这个姑娘在她纯真腼腆的光彩中是多么美丽温暖啊。他轻声自语,就像又对着她耳语一般:“吉娜!吉娜!卡拉·吉娜!卡丽娜·吉娜!美人吉娜!” 他回屋,再次打开灯,从一个杂乱的小书堆中找出一本红色诗集;他想起一节诗,美得无以言表,充满爱意。他找了半天,总算找到: 不要就这样把我留在夜晚和苦痛中, 顶可爱的你,我的月亮脸! 哦你啊,我的闪磷,我的蜡烛, 我的太阳,我的光明! 他沉醉地汲饮这些词句的暗醇佳酿。“哦你啊,我的闪磷”和“我的月亮脸”是多么美,多么真挚而具有魔力啊! 他微笑着在高窗前来回踱步,朗读这些诗句,遥遥呼唤吉娜:“哦你啊,我的月亮脸!”声音因柔情而变得低沉。 P4-7 导语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精)》包含两个部分。《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是赫尔曼·黑塞创作于1919年的中篇小说。彼时一战刚刚结束,世界尚未从混乱中恢复,千万士兵、战俘和民众,从多年僵化统一的顺服中,回归既向往又恐惧的自由。有些年轻人在童年时被战争拖走,现在“回归”了,却必须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现实世界。而对于黑塞这样的“老人”,那些曾被高度认同的世界观已成了可笑荒唐的昨日黄花。一切都变得可疑,令人不安惶恐。在这样一个夏天,一个告别的夏天,充满力量与光芒、诱惑与魅力,弥漫南方阳光与葡萄酒香气的日子,画家克林索尔化身李太白,与他的好友杜甫、路易、亚美尼亚占星师,一同漫游,饮酒,辩论。最终在夏末,用尽生命所有的燃料,完成了最终的画作。 第二部分《漫游》是黑塞创作的散文和诗歌集。 内容推荐 赫尔曼·黑塞著的《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精)》讲述:画家克林索尔四十二岁那年,生命中最后的夏天,在靠近潘潘毕奥、卡雷诺和拉古诺一带的南方地区度过。他酗酒,创作,迷恋写出最深刻酒词的诗人李太白,也常在酒醉中自称李太白,称一个朋友为杜甫。他的作品继续活着,而在他熟人的小圈子里,他的人生传奇和最后夏天也被继续传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