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简称《聊斋》,俗名《鬼狐传》,是中国清代著名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文言短篇小说集。全书共有短篇小说491篇。题材广泛,内容丰富,艺术成就很高。作品成功地塑造了众多的艺术典型,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故事情节曲折离奇,结构布局严谨巧妙,文笔简练,描写细腻,堪称文言短篇小说的巅峰之作。
本书是《聊斋志异》的无障碍阅读学生版。为使学生能够更好地理解原著,本书在对原著中的生僻字随行注音,对难词(包括典故、制度、俚语、古汉语句式)给予简明的注释,帮助学生扫清了阅读中的字词障碍,连贯欣赏名著的精彩,充分领略经典的神韵。
《聊斋志异》是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共有短篇小说491篇。其内容大致有四部分:一、怀着对现实社会的愤懑情绪,揭露、嘲讽贪官污吏、恶霸豪绅贪婪狠毒的嘴脸,笔锋刺向封建政治制度。这类作品以《促织》、《席方平》、《商三官》、《向杲》等篇最有代表性。二、蒲松龄对腐朽的科举制度有切身的体会,通过《司文郎》、《考弊司》、《书痴》等篇,无情地揭开了科举制度的黑幕,勾画出考官们昏庸贪婪的面目,剖析了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灵魂的禁锢与腐蚀,谴责了考场中营私舞弊的风气。三、对人间坚贞、纯洁的爱情及为了这种爱情而努力抗争的底层妇女、穷书生予以衷心的赞美。有代表性的篇章有《鸦头》、《细侯》等。《聊斋志异》中还有相当多狐鬼精灵与人的恋爱故事,颇具浪漫情调。在这些故事里,塑造了很多容貌美丽、心灵纯洁的女性形象,如红玉、婴宁、香玉、青凤、娇娜、莲香等。四、有些短篇是阐释伦理道德的寓意故事,具有教育意义,如《画皮》、《劳山道士》等。
丐仙
高玉成,故家子,居金城之广里。善针灸,不择贫富辄医之。里中来一丐者,胫有废(难治)疮,卧于道,脓血狼藉,臭不可近。居人恐其死,日一饴(通“饲”)之。高见而怜焉,遣人扶归,置于耳舍(偏房)。家人恶其臭,掩鼻遥立。高出艾亲为之灸,日饷以疏食(粗食)。数日,丐者索汤饼(面条)。仆人怒诃之。高闻,即命仆赐以汤饼。未几,又乞酒肉。仆走告曰:“乞人可笑之甚!方其卧于道也,日求一餐不可得;今三饭犹嫌粗粝,既与汤饼,又乞酒肉。此等贪饕(tao,贪食者),只宜仍弃之道上耳!”高问其疮,曰:“痂渐脱落,似能步履,顾假咿嗄作呻楚状。”高曰:“所费几何!即以酒食馈之,待其健,或不吾仇也。”仆伪诺之,而竟不与;且与诸曹(其他仆人)偶(私)语,共笑主人痴。次日,高亲诣视丐,丐跛而起,谢曰:“蒙君高义,生死人而肉白骨(我这个快死的人得意复生,白骨又长出心肉),惠深覆载(恩深如天地)。但新瘥(刚刚病愈。瘥,chai)未健,妄思馋嚼耳。”高知前命不行,呼仆痛笞之,立命持酒炙饵丐者。仆衔(恨)之,夜分,纵火焚耳舍,乃故呼号。高起视,舍已烬,叹曰:“丐者休矣!”督众救灭。见丐者酣卧火中,胸声雷动。唤之起,故惊曰:“屋何往?”群始惊其异。高弥重(更加敬重)之,卧以客舍,衣以新衣,日与同坐处。问其姓名,自言:“陈九。”居数日,容益光泽,言论多风格(风度)。又善手谈(下围棋),高与对局,辄败;乃日从之学,颇得其奥秘。如此半年,丐者不言去,高亦一时少之不乐也。即有贵客来,亦必偕之同饮。或掷骰为令(酒),陈每代高呼采(代替高呼叫花色),雉卢(皆博胜的彩色)无不如意。高大奇之。
每求作剧(变蔑法),辄辞不知。一日,语高曰:“我欲告别。向受君惠且深,今薄设(设薄宴)相邀,勿以人从也。”高曰:“相得甚欢,何遽诀绝?且君杖头(手头身边。晋人阮籍,常在拐杖头上挂钱买酒喝。后称买酒钱为“杖头钱”》空虚,亦不敢烦作东道主。”陈固邀之曰:“杯酒耳,亦无所费。”高曰:“何处?”答云:“园中。”时方严冬,高虑园亭苦寒。陈固言:“不妨。”乃从如园中。觉气候顿暖,似三月初。又至亭中,益暖。异鸟成群,乱哢清咮(群鸟的清脆叫声)咮,zhou),仿佛暮春时。亭中几案,皆镶以瑙玉。有一水晶屏,莹澈可鉴:中有花树摇曳,开落不一;又有白禽似雪,往来句辀(gou zhou:鸟鸣声)于其上。以手抚之,殊无一物。高愕然良久。坐,见鹦鹆(quyu,即八哥)栖架上,呼曰:“茶来!”俄见朝阳丹凤,衔一赤玉盘,上有玻璃残(同“盏”)二,盛香茗,伸颈屹立。饮已,置珑其中,凤衔之,振翼而去。鹳鹆又呼曰:“酒来!”即有青鸾黄鹤,翩翩自日中来,衔壶衔杯,纷置案上。顷之,则诸鸟进馔,往来无停翅;珍错(山珍海味)杂陈,瞬息满案,肴香酒冽,都非常品。陈见高饮甚豪,乃曰:“君宏量,是得大爵。”鹳鹆又呼曰:“取大爵来!”忽见日边炯炯(shan shan,闪烁),有巨蝶攫鹦鹉杯,受斗许,翔集案间。高视蝶大于雁,两翼绰约,文采灿丽,亟加赞叹。陈唤曰:“蝶子劝酒!”蝶展然一飞,化为丽人,绣衣翩跹,前而进酒。陈曰:“不可无以佐觞。”女乃仙仙而舞。舞到酣际,足离于地者尺馀,辄仰折其首,直与足齐,倒翻身而起立,身未尝着于尘埃。且歌曰:“连翩笑语踏芳丛,低亚花枝拂面红。曲折不知金钿落,更随蝴蝶过篱东。”余音弱弱,不啻绕梁。高大喜,拉与同饮。陈命之坐,亦饮之酒。高酒后,心摇意动,遽起狎抱。视之,则变为夜叉,睛突于眦,牙出于喙,黑肉凹凸,怪恶不可状。高惊释手,伏几战栗。陈以箸击其喙,诃曰:“速去!”随击而化,又为蝴蝶,飘然飓去。高惊定,辞出。见月色如洗,漫语陈曰:“君旨酒嘉肴,来自空中,君家当在天上。盍(何不)携故人一游?”陈曰:“可。”即与携手跃起。遂觉身在空冥,渐与天近。见有高门,口圆如井,入则光明似昼。阶路皆苍石砌成,滑洁无纤翳。有大树一株,高数丈;上开赤花,大如莲,纷纭满树。下一女子,持绛红之衣于砧(zhen,捣衣石)上,艳丽无双。高木立睛停,竟忘行步。女子见之,怒曰:“何处狂郎,妄来此处!”辄以杵投之,中其背。陈急曳于虚所(无人处),切责之。高被杵,酒亦顿醒,殊觉汗愧。乃从陈出,有白云接于足下。陈曰:“从此别矣。有所嘱,慎志勿忘:君寿不永,明日速避西山中,当可免。”高欲挽之,反身竟去。
高觉云渐低,身落园中,则景物大非。归与妻子言,共相骇异。视衣上着杵处,异红如锦,有奇香。早起,从陈言,裹粮人山。大雾障天,茫茫然不辨径路。蹑荒急奔,忽失足,堕云窟中,觉深不可测;而身幸不损。定醒良久,仰见云气如笼。乃自叹曰:“仙人令我逃避,大数(指所谓“天命”)终不能免,何时出此窟耶!”又坐移时,见深处隐隐有光,遂起而渐人,则别有天地。有三老方对弈,见高至,亦不顾问,棋不辍。高蹲而观焉。局终,敛子人盒,方问客何得至此。高言:“迷堕失路。”老者曰:“此非人间,不宜久淹(留)。我送君归。”乃导至窟下,觉云气拥之以升,遂履平地。见山中树叶深黄,萧萧木落,似是秋杪(miao,末尾)。大惊曰:“我以冬来,何变暮秋?”奔赴家中,妻子尽惊,相聚而泣。高讶问之,妻曰:“君去三年不返,皆以为异物矣。”高曰:“异哉,才顷刻耳。”于腰中出其糗粮,已若灰烬。相与诧异。妻曰:“君行后,我梦二人皂衣闪带,似谇(sui,追讨)赋者,汹汹然人室张顾,曰:‘彼何往?’我诃之曰:‘彼已外出。尔即官差,何得入闺闼中!’二人乃出,且行且语云‘怪事怪事’而去。”乃悟己所遇者,仙也;妻所梦者,鬼也。高每对客,衷(穿)杵衣(杵击之衣)于内,满座皆闻其香,非麝非兰,着汗弥盛(指其香味)。
P606-608
蒲松龄,字留仙,号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山东淄川(今淄博)蒲家庄人;生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卒于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汉族人。作为清代杰出的小说家、诗人、文史学者,蒲松龄除了这部已流传三百余年、饮誉中外的《聊斋志异》,一生著作丰赡,诗词、骈赋、散记、俚曲、戏曲、杂著无所不精,又有《聊斋文集》《聊斋诗集》《聊斋俚曲》等多种作品问世,堪称中国封建社会末期的文化巨匠。
有人说,蒲松龄的生平可用八个字概括:读书、教书、著书、应试。他之所以能写出《聊斋志异》,与其坎坷的生活经历密切相关。《淄川县志》这样介绍他:“性厚朴,笃交游,重名义,而孤介峭直,尤不能与时相俯仰。”他出身于败落的地主兼商人家庭,热心功名,19岁应童子试,县、府、道三级连拿第一,取得生员(秀才)资格,而后八次应试,屡屡落第,71岁方补入安慰性的岁贡。在此期间,30岁前蒲松龄应友人之邀去江苏当过短期幕僚,至70岁退老归家,皆坐馆授徒,潜心写作。蒲松龄经历了明末清初的社会动荡与思潮起伏,加之个人命运多舛,毕生孤寂困顿,深切感受到了社会现实的黑暗、科举制度的荒唐,身受其害,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于是“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
《聊斋志异》全书近五百篇,神思超拔,文锋犀利,进发着反封建的民主精神。孤鬼花妖、冥间地府无疑是蒲氏志怪传奇的聚焦点、演绎点,然而,大千世界,人间百态,或禽兽虫蝶,或山川沟壑,或潜鱼腾龙,或风霜雷电,或书斋科场,或官署衙门,或市井店铺,或闺闼宅庭,亦吞吐幻化,尽收笔底。其中,对科举弊端、官场腐败的讽刺揭露,极为痛快淋漓;那些被赋予美好人性的花妖鬼狐,以及人妖之间那种生死不渝的爱情故事,尤其感人至深,恰如郭沫若对此书的高度赞誉:“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应当说,《聊斋志异》继承并发展了魏晋志怪、唐宋传奇的优良传统,以浪漫主义甚至荒诞奇谲的笔法,独创而又深刻地揭示了那个特定时代的风貌,艺术成就达到了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的艺术巅峰。有的专家把蒲松龄与世界短篇小说大师契诃夫、莫泊桑相提并论,这并不为过。就文体与意蕴而言,《聊斋志异》确实已经突破了古今“短篇小说”的规范,不少作品与辞赋骈文相组接,有的已变异为文史或风俗的笔记实录,更有若干魔幻章节不逊于甚而超越了现代人的思维框架,“出于幻域,顿入人间”,完全可以认为,《聊斋志异》的文学想象幅度与风俗文化含量,大大丰富了世界文化的宝库。说到《聊斋志异》的深远影响,在指出它已成为中国人家喻户晓、脍炙人口之案头书的同时,我们还想提及——毛泽东对这部作品多次引用与称赞,周恩来早年曾把书中的《仇大娘》(卷十)改成话剧,邓小平对此书也有浓厚兴趣。如今广为流传的“黄狸黑狸(猫),得鼠者雄”之句便出自《驱怪》(卷四)一文。
关于本书的注释,需要做以下说明:一、注释选用的底本。《聊斋志异》的版本,除收藏于辽宁的半部手稿,有抄本、刻本、补遗本、评注本多种。近年朱其铠先生主编的《全本新注聊斋志异》(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9月版)辑订比较完备,本书以此作为底本,也参考了其他版本,书尾附录及个别文字有所更动。二、注释体例,仍采取文中夹注的方式。由于《聊斋志异》用文言写作,夹杂骈体韵文,典故甚多,阅读难度颇大。为了便于普通读者和青少年能无障碍地阅读原著,我们对生僻疑难的词句进行了细致的注音、解词、释典,必要之处辅以简略的串讲,常用难词的注释不避重复。此外,本书注释参考了前人和今人若干研究成果,这里一并表示衷心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