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鸿、闻彬主编的《风从海上来(印度尼西亚华文微型小说选)》,则是印尼华文微型小说创作领域的一次检阅,充分展示了印尼华文作者们的能量和实力。本书收录了五十余位作者的百余篇作品,这些作品从不同的角度,并运用各种艺术的手法,反映了印尼社会历史的广阔生活画面,特别是反映了印尼华族人民所经历的种种沉浮波折以及在任何情况下不失信心的顽强精神,反映了华族人民落地生根、与印尼兄弟民族和人民融合互助的动人故事,当然也反映了印尼华人社会的世态百相,以及各色人等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等等。相信本书的出版,将有助于中国大陆广大读者对生活在赤道南洋的华夏子孙们多一分了解,也有助于中国文学界和印尼华文文学界的交流。
作者钦鸿、闻彬为众多在印度尼西亚打拼的华侨,他们离乡背井,在异国奋斗,吃了很多辛苦。《风从海上来(印度尼西亚华文微型小说选)》是他们在工作之余所写的作品,表现了华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展现了龙的传人的风采,这些作品都表达了对故乡的怀念以及在异乡同宗同族之间的互助,读来让人觉得亲切感人。
抉 择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越近判决日,心越不宁。明天就要判决,他却还没有做出决定。
这案子审判半年了,半年里他就是在煎熬中度日。他心里很清楚,按理他应该判被告谋杀罪,给予重罚,不是死罪也是无期徒刑。可是,这被告不是别人,而是棉兰旺伯的小儿少雄呀!
他不会忘记,当年旺伯是怎样对他一家伸出无私的援手。在家里发生困难时,旺伯总会出面帮忙。当父亲法院败诉导致生意破产,是旺伯帮父亲还清债务。当父亲重病需要动手术,是旺伯掏腰包解决了费用问题。最后,连他去首都上大学读法律的学费,也是旺伯支持的。他还记得父亲临终时对他的叮咛:“我们家欠旺伯的恩情太多,无法偿还,以后他们家有难,你定要尽心竭力帮忙。”
现在旺伯的儿子有难,他怎能撒手不救?即使不救,起码也不能当一名刽子手,把少雄判下重刑,推进地狱里。少雄的哥哥少勇在信中说:“我教不好弟弟,让他在雅加达闯大祸,愧对爸爸。在世时,爸爸对你的期望很大,我相信你定能不负所望,助我们一家渡过难关,让他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息。”少勇是聪明人,知道他一经手负责少雄的案子,就不可跟被告的家属有任可接触,因此少勇这信是托人偷偷交给他的。
他远在棉兰的老妈打来电话:“孩子,做人呀,千万别忘恩,旺伯对你对我们全家恩重如山,这是你回报他们家的时候了。”
面对这一切,他曾有过减轻少雄刑罚的想法。可是几个月来见证判案过程,他无法这样去做。他看到了那绝望的寡妇——死者的母亲,丈夫年纪轻轻就去世,多年来她自己一人把独子养大,终于苦尽甘来,等到儿子学成就业。谁知为了儿女情事,儿子却惨遭杀身之祸。可以想象她有多么苦痛,在法庭上,他看到她好几次在嚎哭中昏倒。
他明白,明天判决日,他这一票是关键。三名法官中,他知道一人已经被少勇收买,很可能会判被告无罪。剩下两人,只要他也判无罪,少雄就可获赦。可时至今日,他还不能有所决定。按公理行正义呢,他无法面对旺伯一家人;顾情面帮少雄呢,他无法面对那苦命的寡妇,也无法面对公众雪亮的眼睛。作为少有的华人法官,他还必须不辜负华人社会对他的期望,维持改革后华族从政的清廉形象啊!“一直以来,对书中英雄舍生取义、大义灭亲那么敬佩,而轮到自己施行起来却左右为难了呢?”
已经是半夜了,他还无法决定,头上阵痛变得更强烈,几个钟头前的便药看来无效。他又打开妻子平常放药的抽屉,拿几片妻子吃剩的重药吞下去。前几天,他妻子带孩子回泗水老家看望她生病的妈妈,家里只留他一个人。
到了凌晨,他仍然无法入睡,明天的判决问题仍然盘踞脑海。“上天,我可以选择拒绝经手这案件吗?饶了我吧,不要让我承担这一切!告诉我,你要我做怎么样的抉择?”他辗转不能入睡,神经面临崩溃。“不能这样下去,今晚我一定要睡好,睡好了明天脑子才会清醒。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吧!只希望……神灵会在梦中指点。”他又从另一个抽屉拿出几粒安眠药。这药,他服用了好几天。
终于渐渐入睡。酣睡中,忽有一片柔和的白光把他唤醒。白光引领他穿过洁白的走廊,走廊尽头,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栋老屋前,这不是棉兰的老家吗?
他看到阿旺伯站在门前,微笑着向他询问:“孩子,你为什么要学法律,还记得吗?”他当然记得,当年旺伯也这样问过他,他回答说:“爸爸上法院败诉而破产,是因为我们不懂法律,在法庭上让他们牵着鼻子走。那些贪污的法官,看的是有权有势者的面,拿的是有财大老板的钱,把正义拍卖,我就要学法律,在法庭上向他们讨一个公道,也给无财无势的民众撑腰!”
旺伯点点头,鼓励他说:“你学法律是为了伸张正义,伯伯支持你!那么,你还有什么好犹豫呢?”
突然,他见到父亲站在旺伯旁边,质问他:“旺伯那么支持你,你又怎么报答他?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呀!你难道要当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时,一个老者站在旺伯与父亲之间:“别为难孩子了,他来我们这里,就想让我们减轻他的负担,你们怎么可以再给他出难题?”老者拍拍他的肩膀:“库纳万,好孩子,从今天起,你不必再烦忧。明天你可以放心去法院,少雄的案件我已经替你解决了,不会再让你伤神劳心!”这话像镇静剂一样,把他扰乱的心定下来。
法官会议室里,他和共事的两位法宫静静地围着圆桌坐着,准备做最后的表决。三人面对面,沉默无语,场面肃静得像无形的石头,紧压在他心胸。他一面控制心中的忐忑,一面不解地想:“那老者不是说已经解决了吗?怎么现在还要我来作这艰难的抉择?”
这时,门被敲开,一位法警向法官主席递上一封信。主席打开读完后,他也快速检阅,只见文件上是短短的几行字:“今天早上,被告陈少雄在扣留所被职官发现畏罪自杀,送进医院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他顿时开窍介怀:“啊,原来结果是这样,那老者的话果然靠谱。谢天谢地,我真的不必再负担判决的责任了。”大石块顿时从他心中卸下,头上的阵痛消散无踪,换来一身轻松。等一会,他们仨只要在法庭公布这消息,这案件就可以结束了。
今天是判决日,法庭里早早就挤满了人,有死者与被告者的亲友,有新闻记者,也有各界市民,他们都想知道这轰动全市的谋杀案最后的判决。下午一点钟过去了,法官还没出来,庭里人们有的正襟危坐,有的开始焦急不安。 两点差十分,两位法官进堂,往绿桌后的高椅上入座。法官主席捶捶桌面表示正式开庭,简短开场白后,向庭众宣布:“各位尊敬的来宾,我们有一个重要的丧事向大家公布:今天早上,负责这案件的法官之一——库纳万法官先生,在家突然昏迷不醒,送进医院后抢救无效而离世。为此,判决不得不延期,重新开庭的日子容后再公布。现在,让我们一齐站起来,为死者的亡灵默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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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吸取广博的学识 提高文学的质量
印尼华文作协会长 袁 霓
1998年,香港获益出版事业有限公司为印华文坛出版了第一本《印华微型小说集》。2004:年,为配合第五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在印尼举行,印华作协举办了微型小说征文比赛,获奖作品结集为《印华微型小说选二集》,由香港获益出版事业有限公司赞助在香港出版,这是第二本由蔡瑞芬女士与东瑞先生为印华作者出版的微型小说集。
这么久以来,虽然印华作者有很多作品出现,但很少在中国大陆的报纸杂志刊登,中国大陆读者对印华作品还是不熟悉和生疏的。
印华文学缘起于上个世纪初,中国维新派领袖康有为于1903年来到印尼之后,推动中华会馆、中华学校的成立,并在泗水创办了中文报刊,这才出现了印华文学。印华文学的创作到上个世纪五十和六十年代达到了创作的高峰期。但1965年“九卅”事变,在长达三十二年的时间里全面封杀华文华语,只留下一份半官方的华文报刊《印度尼西亚日报》,向不谙印尼文的华人传达政府的政策。直至瓦希德总统上台后,迎来了印尼的改革开放,华文报刊从原有的一家,增加至十多家,报纸杂志都设有副刊版,还设有专为青少年习作投稿的“学生园地”,于是,印华文学才获得重生。
经过三十多年的摧残,印华写作者完全吸收不到足够的养分,可是很多人仍然坚持在贫瘠的土壤里创作,这是非常宝贵的,我们没让印华文坛在三十多年里出现空白。收录在这本选集里的一百多篇微型小说,就是这些作者对印尼华人所经历的种种遭遇、印尼华人与印尼兄弟族的和睦相处,以及印尼社会的百态的反映和描写,从中可看到印尼华人在面对艰苦环境或波折时,传承华族祖先的坚韧和刻苦耐劳的精神。
比较让我们担忧的是,印华文坛目前仍然在创作的是渐渐进入老年的老作者,新一代还没有接上来,而且,因为三十几年的断层,印华文学作品的质量还有待提高。
曾经在印尼建国大学教书、担任过印华作协写作班导师、目前在马来西亚读博的马峰老师,评论过很多印华作者的作品。他曾经提出过:“印华文学的成绩值得敬佩,而高质量的作品还有待努力。创作需要‘文质兼修’,即思想深度与艺术魅力并重。”他还提到:“印尼的华文写作者如何提高自身写作的深度?除了文学的才分、思想的敏锐、饱满的激情,广博的学识也至关重要。所谓‘学识’,则是文、史、哲的兼备。”
因此,印华写作人吸取广博的学识,来提高文学作品的质量,那是必要的。
目前,有越来越多的华人在上函授大学,有的念到了硕士,甚至读博;也有很多年轻的学子到中国大陆去念书。我们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到海外,到新加坡、马来西亚、中国念书,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志愿者来印尼教书,印华文坛的文学创作一定会再有花团锦簇的一天。
非常感谢钦鸿先生看到了印华文学作品的潜力,他热心张罗、编辑,联系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为我们印华文友出版这本《印度尼西亚华文微型小说选》。这是印华文友在中国大陆出版的第一本微型小说选集。他为印华文学搭建的这座桥梁,不仅促进了印中两国人民的友谊,让更多大陆读者进一步了解印华文学和印华社会,也将推动印华微型小说的发展。谨此向钦鸿先生以及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致以深深的谢意。
2015年1月于印尼.雅加达
编 后
本书是继《世界华文女作家微型小说选》、《香港微型小说选》和《马来西亚华文微型小说选》之后,我所编的第四本微型小说选集。
能有机会为印尼华文文学的朋友们编一本微型小说选,我感到非常荣幸。因为在我看来,尽管印华文学在世界华文文学目前还只是相对弱小的一支,但其历经劫难而不灭,反而进发出无限生机的顽强生命力,而印尼华文作者们对文学的深挚而执着的爱,以及为华文文学的发展倾身倾力、无怨无悔的热情,实足为所有热爱文学、热爱华文文学的人们所钦仰。
中国大陆的青年读者或许不知道,在1965年至1998年间,当时政府曾以所谓开启“新秩序时代”的名义,大规模进行排华活动,不但屠杀了数十万无辜的华族民众,并且封闭所有的华校及华文补习班,取缔所有的华文报刊,甚至连在公共场合的华语交谈、私宅里存有的华文书刊等都遭严厉禁止。这种严酷的血腥的统治长达三十余年,使得华文的教育,以及以华文教育为基础的华文文学受到了重创,其损失和危害无可估量。据印尼华文作者黄吉人先生来函称:“华文断层了三十多年,这使我们的下一代变成了中文文盲。华文在印尼受到了重创,现在受华文教育的,多半是些六十多岁、七十多岁的人,而且人数逐渐减少了。”
至于华文解禁后的华文教育状况,黄吉人的信中也有如此的介绍:
虽然现在华文在印尼开始复苏了,一些人开始兴办国民三语学校(印尼语、华语和英语),但学费昂贵,决不是那些工薪阶级及小康人家所能担得起的,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创办人多半看在经济利益上,根本不是为教育而兴办学校,而且学生人数有限,程度也还很低。到目前为止,很难找到一所有华语的“平民学校”。所以华文在印尼的发展还很不乐观。
可见,印尼的华文教育和华文文学的发展道路相当坎坷,直至今日仍然问题多多,令人关注。
然而这次印尼华文微型小说的编选工作,却让我看到了许多动人的事情。一是即使在当年腥风血雨的高压统治下,许多印尼华文作者并不屈服,有的蛰伏家中,闭门创作;有的不得已改行经商或从事其他职业,但业余时间仍坚持写作,其作品在印尼无法问世,便投寄其他国家的报刊发表;有的在家自修或去私人补习班学习,以提高自己华文程度,从而为目后的写作奠定了基础;更有的教育工作者,竟然冒着风险,克服困难,开设各种华文补习班,播撒了一批华文文学的种子。二是一旦华文开禁,环境有所宽松,作者们便又重新开始动笔创作,并踊跃参加各种文学活动,其热情犹如沉潜多年的火山之爆发。三是有相当一批作者为了大幅提升自己的水准,纷纷到中国福建的厦门大学或广州的暨南大学进修学习,其人数之多,令人欣喜。四是作为华文文学作品的发表园地,1998年以后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先后创办了《华商报》、《国际日报》、《千岛日报》、《和平日报》、《印华文友》和《山风》等众多报刊,这对华文文学的繁荣贡献甚巨。五是创作竞赛活动热闹而兴旺,这些年来,印尼各地陆续举办了多届印华文学金鹰杯各种文学体裁的比赛、苏北文学节诗歌比赛、《世界日报》周年纪念征文比赛、印尼作协与印尼《国际日报》举办的征文比赛等多项创作比赛,极大地调动和促进了作者们创作积极性。而有些作者更进一步走出国门,参加中国、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举办的种种文学竞赛并荣获各类奖项。六是印尼华文作家协会及其在各地的分会相继成立,在团结印尼各地、各阶层的作者共同致力于印华文学的建设和发展,在开展印尼与世界各国华文文学界的交流等方面,都起了相当巨大的推动作用。
正是这些因素,造就了今天印华文学的兴盛和繁荣,这本《印度尼西亚华文微型小说选》,则是印尼华文微型小说创作领域的一次检阅,充分展示了印尼华文作者们的能量和实力。本书收录了五十余位作者的百余篇作品,这些作品从不同的角度,并运用各种艺术的手法,反映了印尼社会历史的广阔生活画面,特别是反映了印尼华族人民所经历的种种沉浮波折以及在任何情况下不失信心的顽强精神,反映了华族人民落地生根、与印尼兄弟民族和人民融合互助的动人故事,当然也反映了印尼华人社会的世态百相,以及各色人等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等等。相信本书的出版,将有助于中国大陆广大读者对生活在赤道南洋的华夏子孙们多一分了解,也有助于中国文学界和印尼华文文学界的交流。
当然也不必讳言,长达三十余年的严重摧残对印尼华文文学的影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除殆尽,本书收录的作品也存在着某些参差不齐的现象。但是,我相信并衷心希望,通过这一次征稿、选编和选集的出版,能够对印尼华文微型小说的创作起到推动和激励作用,老作者们依然奋笔不辍、精益求精,更有大批新人破土而出,接力前行,共同开创印尼华文文学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灿烂明天!
本次编选工作,得到众多印尼华文作家的支持,印华作协会长袁霓女士和作协秘书处给予了大力协助,又得袁霓女士和香港微型小说学会会长东瑞兄的慷慨赐序,我深为感谢。这里还想特别感谢黄碧珍女士,由于种种原因,她本人的作品这次未能入选,但她毫不为意,始终对我的工作提供了许多帮助,她的这种无私高尚的品质,使我深为钦佩和感动。
钦 鸿
2015年1月18日于南通四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