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姿奥林匹克
美国五十多个国家公园中,奥林匹克公园应该算是最具多样性的一个。公园位于美国西北的奥林匹克半岛上,冰川隔绝了亿万年后,让她形成了极端丰富的地形地貌与生态环境。她有险峻陡峭的山脊、覆盖山巅的活动冰川、波澜壮阔的奇妙海滩,又有绿色满帘的温带雨林和碧绿深邃的湖泊等等。雄壮与柔美,严寒与潮湿,让奥林匹克四季共存兼容并包。半岛之大,点与点之间往往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雷尼尔山的面积与这里相比,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先走盘山公路近一小时到飓风山(Hurricane Ridge),沿路悬崖边开满了黄色的野 花,我的眼睛被涂染映照明亮。飓风山,得名于山顶的极速大风,从针叶林倾斜的角度就能判断出千万年飓风的方向。夏天来这里登顶健行,冬季来滑雪滑板,飓风山备受人们喜爱。走五公里往返的飓风山步道(Hurricane Hill Trail),一路漫山遍野的大蓟和蓝铃花,美丽极了,有几只黑尾鹿正咀嚼着野花,憨态可掬神情悠闲。到顶一览众山,只见奥林匹克山脉群峰汹涌,针叶树深绿笔直或微微斜倚,往北还能远眺天使港(Port Angeles)和加拿大的维多利亚(victoria),微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新月湖(Lake Crescent)是史前冰川腐蚀山谷后山体运动阻塞山谷而成,也是著名的度假胜地。101公路往西,深蓝的湖水就出现在公路边,像是大地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又明眸清澈,让人心醉。人们泛舟湖上,岸边正在举行小而精致的婚礼。我很喜欢湖边时光(Moments in Tlme)这条短短的步道,好似带人进入了时光机。许多年前的原住民就在这里建设家园、放牧。为了配合这淡淡的追索和怀旧,光线好像也暗了下来,呈幽幽绿色——这都来自于温带雨林特殊的植物。大树参天,藤蔓缠绕,树干上长满了细细的绒毛,巨大羊齿和蕨类植物,以及长满苔藓的石头堆叠成绿色海洋。潮湿,透过地面厚厚的青苔和树干上的蘑菇菌类漫出来,无数蜘蛛网被阳光染成青绿,林木倒地似乎从未被挪过,变得枯萎腐败,好像都在娓娓诉说着古老的旧时光。
《暮光之城》拍摄于奥林匹克山脉西边叫福克斯(Fork)的小镇。作者斯蒂芬妮·梅尔(Stephanie Meyer)当时在谷歌上查寻全美降水最多的地方,结果是奥林匹克半岛。她接着寻找附近比较小的、偏僻的、人烟稀少、被森林环抱的地方,就这样找到了福克斯。福克斯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海边小镇成为旅游旺地,电影带动了当地的经济,暮光主题和周边产品层出不穷。其实福克斯本身也是看奥林匹克海岸线和Hoh温带雨林很好的落脚点。
Hoh雨林是全美大陆最潮湿的地方。太平洋温暖湿润的风吹来,遇到高山阻截后,高处降雪终年不化,半山腰形成降雨,造就了繁茂的雨林地带。苔藓覆盖的巨大云杉、冷衫和铁衫拔地而起,衬得我们像童话世界里的小矮人一样,湿气从脚心溯上,漫进发丝和呼吸里,一切都绿得太幽深太不真实。我是误入仙境了吗?还是进入了世界的另一个维度?我轻手轻脚屏住呼吸,不敢惊动森林里也许正在沉睡的精灵。往西的海滩则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仿佛来自外太空星球的景象。鲁比海滩(Ruby Beach)突兀怪石林立,海浪亿万次的冲刷雕琢正在缓慢又持久地改变着这些岛屿的形状。海蚀崖和海拱桥都是海水水滴石穿的杰作。这一切都像是史前的景观,令人叹为观止。
这几天长途跋涉周身疲乏,走Sol Duc-雨林看完瀑布回旅店途中,闻到一股强烈的硫磺味道,原来是天然硫磺温泉还开着。计划之外地我准备去泡一泡,发现忘记带泳衣,就去店里买了泳衣和毛巾。结账的时候,工作人员眨眨眼睛微笑说道:“你别买毛巾了,我给你一条。”并且免了我的温泉费用——他说时间不早了就不收钱了——这也算是旅途中小小的惊喜。在温泉餐厅简餐完后,我便去硫磺池里泡了一小时。以家庭为单位的人们在几个不大的池子里欢声笑语,就我独自一人,但也丝毫不觉孤独。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晚霞满天,夏风婉转,温泉在身上是湿湿滑滑的,全身血液畅通关节被打开,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旅途辗转,脚步匆匆,睁大眼睛看世界的时候是充实的,而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慢慢走或停下来,却是最沉淀最美好的。我想我会记得这个时刻。
从奥林匹克去北瀑布国家公园需要坐轮渡。一大早从天使港的客栈出发,到海边小镇汤森港(Port Townsend)坐轮渡,半小时后到达对岸的库珀维尔(Coupeville),连车一起开下船,往东边的北瀑布公园行驶。路过Deception通道,一个狭窄的海峡,也.算是一个额外的收获。在连接岛与岛之间的一座桥上走过,雾气正浓,海面雾霭迷蒙,水汽和阳光的共同作用形成数个光晕和彩虹,十分神奇。雾气升腾而上,越过桥面形成完美弧线,倍加奇妙。
北瀑布是为数不多完全不收门票的国家公园。20号公路横穿公园,成为风景绝佳的一条景观公路。没有打算做太多登山徒步的我,选择在20号公路上开开停停。湖水、山峦、雪峰、野花、狂放云朵扑面而来,这一路开得舒展酣畅。峡谷溪(GorgeCreek)的瀑布溪流瘦而娟秀,与湖泊相接。恶魔湖(Diablo Lake)的湖水超出人的想象:绿松石一般的湖面晶莹似玉,耀眼如星,在金字塔峰的环抱下充满魅惑,难怪取名恶魔。冰川打碎碾磨岩石冲入湖泊才形成了如此强烈特别的蓝绿色。濒危的肉食性公牛鳟鱼也.在这里找到它们的天堂。紧连的罗斯湖和大坝(Ross Lake/Dam)与恶魔湖同为华盛顿州水电工程的一部分,供给西雅图的用电。蜿蜒四十公里的罗斯湖,其颜色从恶魔湖的绿松石过渡到深蓝,显得格外包容沉潜。这里也是著名的度假胜地,湖边的小木屋一屋难求,垂钓者与自然一同沉静,独木舟在湖中随波飘荡。如果时间充裕的话,真想在这里宿营一晚,看浩瀚繁星,听湖波松涛,与鸟儿一起早早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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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7-19
写游记是从电脑几度丢失相片而无备份的时候开始的。我捶胸顿足如丧考妣,好似抛开影像的记忆和萃取,旅行便失去可依附的载体不复存在。我开始记录流水账,今天去了哪里、明天吃了什么、遇到什么人和有趣的事等等,不成不淡,还常用一些隐晦的词代表彼时隐晦的心情,希望自己若干年后还能把握住解开谜语的钥匙。事实是,许多年后,那自以为独自成章的、如DNA可靠代表记忆或味觉的片段,早已在时间的长河里模糊失真。我感到惋惜,又惊觉自己掉入的其实是同一个圈子,我不过是寄希望于用影像或文字来还原一份当时的体验——当然这本无可厚非。但人的依赖陛又是可怕的,我们知道影像或文字能记录那天的色彩、温度、云朵、教堂、山川、我们穿的衣服等等,但实际上,它也成为了_种记忆辅助,不,甚至外包的形式,削减了我们身体与大脑当时全情投入的体验,以及仔细观察的需要。又或者,在载体定格的时刻,也很可能是对流动性外界的一种约束和篡改。
而旅行,本身就是生活的一种方式与延伸,和每天的过程本质并无太多不同。我们仍然一日三餐、穿梭行走、与人交谈,只不过可能在一不陌生的环境之中。需要多一点准备、叩问、学习和辨别人与人文化思想的异同。最理想的状态,是用新鲜的眼光,却把自己当作一个当地人,去体验并融入本土生活。翻出刚来美国去旧金山的照片,一明知道多是坡路还偏要自作自受地蹬一双高跟鞋,结果累得瘫在地上——因为想要漂亮,想要凹造型,让人哭笑不得——这是不合时宜,是对本土的疏离,也是对旅行意义的误解。
我从来无法骄傲地说我游历广阔行万里路又有豁得出去的果敢。这些年,旅行风大盛,那么多人辞职或间隔年,旅行书多如牛毛。那么我写的这些札记,谈不上通过旅行思考人生哲学,它只是我爱好之一中的一些随笔和感悟,初衷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纪念。
这两年工作累得我发疯,我盘算过辞职,可是我没有。我热爱旅行,但我到达不了石田裕辅“不去会死”的境界。旅行于我,是要放在生活(或生存)之后的。因为生活本身,我需要顾及的太多,比如我需要上班赚钱维持生计还贷款,比如我有_条无敌可爱大狗我不能带着它到处浪迹天涯,我也真的想了好几年我要竖起拇指搭便车用最原始的办法行走,可我毕竟是个女孩子还得考虑安全问题。能把旅行与生活杂糅在一起而不必太纠结的人,需要激情保障和理性调度的智慧,也依靠主观意愿和客观条件以及运气的共同协调。
大学逃课在学校的小树林读图书馆借来的书一晃几年,在我能行万里路之前,读万卷书是我看世界的窗口,而当时那么有富余的时间里,行万里路没有提上日程,无非是经典的悖论:有时间的时候没钱,有钱的时候没时间,有钱也有时间了,又没了能行走的身体。有点偏颇,但也不无道理。当然你可以说旅行是不用花太多钱的,没错,但是也许它会消磨掉你的底气和安心。我巴本儿的,却在现在又没钱又没太多时间的情况下,想要到处走-走。这是我与生命周期悖论的谈判。
我虽还不至于“不去会死”,但我认同石田裕辅。既然降生到这个世上,我就是要好好地把它看一看,多么质朴的大白话。我抱着这个心态。在有限时间行走的约束下,不可调和的矛盾出现了:那就是我好难慢下来。如前文所说,在路上,要想体验并融入生活,就得慢慢走。“慢”似乎很难算成功学里受人青睐的度量,但是在快生活快节奏的如今,慢是个稀有物。我是个急脖气干时目对容易浮躁的人,做事思考让我慢不下来,推及旅行,短暂假期见缝插针让我慢不下来,攻略清单催得我慢不下来,人生苦短逼得我慢不下来,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旅行是给身体和心灵的充电,这停不下来不是买椟还珠吗?让人慢是功夫活,是本事,也是对寂寞或孤独的一种从容解读。我仍然在学习悒和沉潜下来。
至于一个人旅行,在我与许多朋友讨论起来,他们觉得是奇怪的。特别是如果当你都成家了,他们会想你是不是家庭不和或生性孤僻,而美国又是相当注重以家庭为单位操作的。我很难解释那些隐秘的冲动,以及想要一个人六感全开触角伸直纯粹的浸淫探索。如我在西南环线里一篇所说:“它考验我在用常识、经验、直觉和创造力解决问题的能力,它让我更看清自己、梦想、恐惧、缺陷和潜力。”慨括起来,是我剖析现在自己和了解未知自己的一个方式或途径。当然,我也总也或许是我与时间的厮磨与言和。
让我勇敢一点,丢掉拐杖,不翻老照片和游记,我会用心记得旅途中好心人的微笑,陌生人乐意分享的疯狂故事,一地铁站·首老情歌唱得人魂不守舍,某一忮独一无二花朵的芳香,鸟捕鱼时一动不动的样子。星河让宇宙显得璀璨无边,赶火车赶巴士赶飞机赶得大汗淋漓乾坤颠倒,困境之中的狼狈逼我思考,大好山 川一份卑微的臣服,以及在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中,骂骂咧咧又哈哈大笑地狂奔。
出书完全是计划外的事。
我从来没有主动投过稿,七七八八社交网络的账号,也只是注册而已,好久都不记得用,更别提什么博客或者论坛连载。我每天的时间填得好满,十二小时工作,六小时睡眠,六小时吃饭遛狗开车杂七杂八,周末假期又满世界疯跑,但总也会腾出时间写点东西。我开始写文字大概源于想要抵御失忆症,这是对个人情绪的整合与梳理,也是与极个别家人和朋友分享的一种方式,说到底,是件很私人的事儿。
而出书意味着更广的受众,这和私人对话或小众聚会不一样。好像公开演讲需要注意场合,要穿件合适的衣裳,仔细校正演说词,有时还要了解读者市场的喜好,符合法律法规以及不成文的条条框框,这于挺“私人”的我好像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更别提我觉得我不够格,写得太一般,积淀不够深,经不起推敲,所以只能诚惶诚恐。
好在我看得淡。能把我的一些经历和思考拿出来给更多的人分享,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如果能引起你一点点共鸣,如果你能从中有任何一点点收获,无论信息或启发,就达到了出这本书的目的。我仍然固执地认为,只要是真诚的,就是美好的。那么我至少能说,我写的东西是忠于自我,忠于我私人化想要分享的对象的初衷。
旅行得到了什么?在异域里感受风土人情,认识世界多样性,求同存异而更加包容;看古迹奇观鬼斧神工,是探索求知,也是鉴赏和感恩美;还有一些时候,旅行,是为了到达一些地方,也为了逃离某些地方,是人们将点与点如棋子一样重新运筹排列。很多时候人们感叹,广袤山川无边大海让人感觉自己的渺小,所以烦恼不值一提。自然和宇宙是人类用有限知识解密规律一角下的庞大冰山,超越一切理智逻辑和感性愿景,那么,一些事与愿违和愤恨不平大概都是可以被宽容的,从而保持一颗平常心。
这些札记不仅关于游历,其实也通篇关于回归与乡愁。小时候读诗,乡愁,是邮票、船票、坟墓、海峡。而没有离开家和祖国的我,哪里能读懂时空的阻隔、南橘北枳的尴尬以及踮起脚尖的漫长遥望呢?我说我是被大风刮来美国的,不假,有许多身不由己和脆弱让我回不了家。其实在离家前,我很少游历四方,现在我这样到处走走看看,或许也是想要来冲淡我那充满矛盾的乡思吧。也许我只是想要把人生过得更丰富一点来弥补我的颠沛流离;也许我是在行走的路上追寻、搜罗并印证故乡的味道,比如夜里梅园小操场弥散的清香、某条街巷热浪中如故土一般的潮湿、一首歌婉转入喉九曲回肠离人泪;也许我就是在远离庐山后才看得清真面目,那是故土,是围城,那是我紧紧攥住的脐带,和子宫里的自己。
谨以此书献给容我流浪也等我回家的亲人与挚友。
菊花刀 2014年9月19日
菊花刀的《大风中的行李箱(我的出走美国手札)》是一本图文并茂的游记,是一个中国年轻女孩在美国旅居的五年中,在工作之外利用空闲时间独自出发旅行的故事。她用细腻温暖的笔触记录下一路的见闻和感思,同时也用镜头拍下各个城市的独特景观。在精美的图文中,不仅呈现出美洲土地的壮观和美丽,也展现出作者独立、自由、向上的人格魅力。
旅行得到了什么?在异域里感受风土人情,认识世界多样性,求同存异而更加包容;看古迹奇观鬼斧神工,是探索求知,也是鉴赏和感恩美;还有一些时候,旅行,是为了到达一些地方,也为了逃离某些地方,是人们将点与点如棋子一样重新运筹排列。
菊花刀的《大风中的行李箱(我的出走美国手札)》的这些札记不仅关于游历,其实也通篇关于回归与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