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三月七日.这个日子会被后代子孙们不断提及,因为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将在电影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整整一个下午,坐落在加利福尼亚州贝佛利山威尔西与圣莫尼卡两条大道交叉口处的希尔顿大饭店门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各路记者和摄影师、大批的影迷和举着签名簿的人们把道路塞得水泄不通。到了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前台服务员和门童感到.要想恪尽职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全部客房早已订满,整个饭店被包围在一种热烈而激动的气氛中,而且其热烈的程度还在继续高涨。
各路人马都忙得不亦乐乎。从饭店前门入口一直到大宴会厅的通道上,架满了足有十英尺高的巨型照明灯,粗大的黑色电缆蜿蜒数英里长,将摄影机、照明设备、各种控制台与发电机连在一起,技师们忙着检测和调试录像、剪辑和录音设备,木工和电工们紧张地干活儿,电视台的姑娘和小伙子们跑进跑出地疏导人群:宴会厅里的服务员忙着按照刚刚定下来的来宾名单摆座位。
有大约一千五百人被邀出席当晚的盛会。成千上万的人还会在本周的电视节目中观看这次活动的转播。在巨大的宴会厅内摆放了一百五十张圆桌,客人们将享受到一份四道菜的晚餐。舞台已经搭好,演讲台、巨大而醒目的剧照和多姿多彩的明星照交相辉映,令人目不暇接。
晚上六点整,仿佛有着某种默契,第一批豪华轿车抵达饭店。早已等得心焦如焚的影迷们欢呼雀跃.蜂拥而上——尽管有蓝衣警卫和天鹅绒绳索的阻拦——争相一睹名人风采。只有这些贵宾才有资格来享受这顿价值三百美元的晚餐。在美国人的眼里,也只有这些好莱坞的明星们才能与欧洲的王公贵族们相提并论。年轻的影迷们不时地喊出偶像的名字:“快看,詹姆斯·斯图尔特!……英格丽·褒曼!……加里-格兰特!……”还有查尔顿‘赫斯顿、简-怀曼、奥利薇德哈维兰、芭芭拉·史翠珊、迈克尔·凯恩、梅尔·布鲁克斯、瓦尔特·马托依、戴安娜·罗斯、克里斯托弗·里夫……来宾名单中,既有好莱坞资深权重的大人物,也有刚刚在电视剧中蹿红的新人新星。
在那个温暖而干爽的晚上.美国电影学会将要颁发它的第七届终身成就奖。人们自然也在等待受奖人的到来,但是他像往常一样辜负了大家的期待,早在不为人注意的情况下就已悄悄地抵达饭店;现在正在七楼的套房里休息养神。 事实上,希区柯克的状况一直令活动的组织者担忧。尽管他们在一九七八年秋天就宣布了希区柯克是受奖者,但是他一直不把它当回事儿,既不愿意接受出版杜和电视台的采访,也不愿意配合大会组织者的安排,做一些诸如挑选影片片段、寄送特别邀请函给同事和演员之类的准备工作。他更不愿意与编导人员讨论那些录像过程中的细节问题.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在一月到二月期间,他每隔一天就要做一次心脏血压等方面的医疗检查,打破了他过去四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的一周检查一次的习惯。他已经戴了五年的心律调节器,还是个不愿放弃对烈酒的嗜好的瘾君子,他只想过安静而隐蔽的私人生活,根本不想卷入那些让他打破日常起居规律的事件之中。
“他把那个夜晚看作是他自己的追悼会。”大卫·弗里曼——当时正为他工作的一位编剧说,“可是他并不想参加这场葬礼。”虽然在以前的受奖人中,只有一位已离开人世,但是对希区柯克来说,终身成就奖意味着某种终结.代表了一个不言自明的事实,那就是死亡——他始终都在试图战胜,从而使他的影片总是带有一种撼动人心的魔力的东西。他不希望被暗示,即使是被一个对他一生成就的奖赏所暗示.这意味着他即将退出。。他已经七十九岁,而且体重超过了一百五十磅。”弗里曼说,“他知道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他可不希望让别人来告诉他这一点。”最后,直到晚会前的数日,他才勉强同意与媒体代表会面并回答电影学会提出的~些问题。
三月七日的早晨,希区柯克的妻子奥玛-管维尔·希区柯克——五十三年来他忠诚的妻子和最好的台作者——从《洛杉矶时报》上读到一条消息,称她因数次中风而卧床不起,想必不能出席晚上的宴会。奥玛身材娇小且瘦弱,往丈夫的大块头身边一站,更是显得弱不禁风,她的疾病也的确令她元气大伤。但她生性倔强,不甘受媒体奚落,当即决定出席晚会。下午,她请家庭护士帮她沐浴更衣,车子到来时,她已梳妆停当等候多时了.尽管车子从她家到饭店的路程仅仅只有五分钟。
她的丈夫已经先于她到达饭店,因为晚会的组织者考虑到希区柯克年事已高,为了保险起见,希望他能提前在当天下午就在摄像机前宣读自己的受奖致辞,经过编辑处理的演讲可以在晚上替代他的即席致谢,以防他因精力不逮而勉为其难。此外.他们还知道,要想让他坚持到晚会结束,就不能让他喝得太多。事实证明,他们的防范措施对付希区柯克难以奏效。尽管派了一位电影厂的人士整天陪着他,希区柯克还是把他的一再劝告当作耳旁风,叫侍者订了一篮高级香槟送到房间里,当场打开享用一番。
确切地说,当晚的来宾们是先通过银幕见到希区柯克的——银幕上的他还是老样子,一如四分之一世纪以前。不管是当晚身临希尔顿饭店的嘉宾,还是五天后观看全国电视转播的观众们,他们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位沉着冷静的中年绅士——警觉机敏,特立独行,身材有些矮胖。他讲话的腔调一如既往,审慎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晚会放映了一段从他的电视节目中选取出来的黑白电影画面,但却非常适合那天晚上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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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们见到了《天才的阴暗面——希区柯克的一生》的英文版。当得知其中文版权已被南海出版公司购得后,立刻燃起了翻译它的热情。向中国的广大读者推荐这本书的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它是迄今为止我们见到的最为翔实全面的希区柯克传记,其内容贯穿了这位大师的全部人生与创作经历;第二,它还是有关希区柯克的众多文字中,对其分析最为深入、评价最为客观的著述。这对他的研究者和众多拥趸来说,无疑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在希区柯克身后,给我们留下了一串谜团。揭开这些谜团的乐趣,就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在这个层面之下,我们还想给更多的人树立一个榜样——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就一定能成功。上帝没有给希区柯克任何先天的优势,他完全可以怀着自卑度过平庸的一生,但是他将他的智慧发挥到极致,能人所不能,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辉煌的人生。应该说,希区柯克是一个非常自私的艺术家,但是,就是这个有着许多令人不屑的行为的胖子,却创造出了让全世界的人们都喜爱的艺术。这或许就是天才与庸人之间的区别。
作为多年从事电影工作的人,我们在此还想多说的是,希区柯克不仅是一位悬念大师,更是一位技术大师,他的乐趣就在于用别人玩儿不出来的技巧展示自己心中的想象。他曾说:“我希望作为一个通过电影技巧娱乐了上千万观众的人而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而令他最感羞愧的事,是让人看出影片中的失误和粗制滥造。电影是一门离不开技术的艺术,希望本书对于我国的电影人,有更深一层的启迪。
本书是一部合力之作,第一至第十二章由徐维光译出,第十三至第十六章由吉晓倩译出,因能力所限,难免有不当及遗漏之处,敬请同仁、读者不吝赐教。本书的翻译过程中,曾得到电影理论家及翻译家崔君衍先生的多方指导,及陈明俊先生的鼎力协助.特此致以深深的谢意。
译者
二○○三年十月于北京
当我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就酷爱希区柯克的影片。那是在三十多年前,"当时希区柯克正迅速地成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的国际知名人物.而且他的名气几近巅峰。每年,我们都能看到他的一部,有时甚至是两部影片。与其他导演不同的是,他总是爱和观众们玩儿一种小小的恶作剧——导演本人在每部影片中都闪现一下,于是作为他的影迷的一大乐趣,就是及时地将他本人从那些在演员身边匆匆而过或在车厢门口稍一侧脸的人影中“抓”出来。不仅如此,作为节目主持人,他还出现在由他制作的每周播出的电视系列片中,似乎非常乐于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公众人物。他总是故意面无表情地叙述那些最骇人听闻的社会暴行,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谋杀是家常便饭,背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时,你还会不时地在书架上看到他的面孔,那是他汇编出版的短篇小说集。那时.几乎所有的娱乐节目和传媒都关注着他,差不多每个月都有地方报纸和全国性杂志刊登对希区柯克的访谈。
二十多年后,准确地说是一九七五年,我第一次与希区柯克见面。我被邀请到影片《家族阴谋》的拍片现场拜访他。这是他的第五十三部故事片,后来成了他的最后一部作品。我当时即将完成一本关于他的电影的书,因此他在换场景的间隙为我解释了一些技术问题。然后,又过了一年,承蒙他首肯《希区柯克的艺术》一书的出版,我再次被邀与他共进午餐。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大师与他的崇拜者的聚会。以后,怀着对他的敬佩,我们又数度见面并共进午餐。不过,我们谈论的话题往往仅限于希区柯克想谈的事情,我觉得他始终控制着谈话内容,就像指导着他的剧组一样,只说他愿意说的事.而且多说别人,少说自己。虽然他总是保持着诚恳热情的姿态,但你还是能感觉到在他的行为举止中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心理,就像维护着一副精心制作的面具,生怕被人打破而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那些与他共事多年的朋友和同事们也有同感,这位最喜欢曝光于媒体的大众文化名人,也最善于保护自己的私人秘密,每当有人因他的作品而问到他的家庭生活、个人情感及一些早年经历时.他总是能巧妙地顾左右而言他。 一九八。年,希区柯克逝世后不久,我去拜访他的女儿帕特里夏·希区柯克·奥康奈尔,希望他的家人能帮助我出版希区柯克的传记。帕特里夏婉言回绝了我的请求,她说希区柯克在世时,曾明确表示不希望有人在他的身后再去探究他的生活,因此作为他的家人,她和她的母亲什么忙都帮不上。由于早已深知他的为人,我对此表示非常理解,但却不想因此而放弃。希区柯克是举世闻名的电影大师,他的影片为千百万人带来了巨大的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而我们对他本人却知之甚少.这实在令人遗憾。由于对他的尊崇,十几年来我一直关注他的影片、收集他的资料、阅读他的文章和访谈,稍加整理之后,我发现在这些文字中,充斥着许多前后矛盾的不实之词.也缺失了他的一些人生轨迹,这再度激起了我的研究热情。
在为传记作准备时,我马上意识到我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困难:希区柯克疏于通信,很少给人写东西,几乎没有什么信件留下来,更难见到他有日记、游记或札记存世,这使人几乎无法窥知他的内心。书面文字的缺乏最初令我举步维艰,但是随着事实的不断积累。我逐渐明白了一件事:希区柯克的影片正是对他一生的最好诠释。他之所以对自己的一生讳莫如深,就是为了不让人们发现他的影片中隐藏着他那令人咋舌的私密生活。我继续着我的搜寻,先是在英国,那是他度过前半生的地方。然后回到美国,转而查找政府记录、地方和家族的注册文件、学校档案和电影工作室的各种资料,寻访那些与他合作和接触过的艺术家、作家和演员们。除了少数几个人和一家大制片厂以外,被访者们都能毫无保留地谈及往事,他们的帮助使我的研究得以寻幽探微。渐渐地,一个复杂的形象出现了,其隐晦与神秘的程度,远胜于希区柯克拍摄的任何一部影片。
《天才的阴暗面(希区柯克的一生)》作者唐纳德·斯伯特是著名的传记作家和历学者,他的很多作品都享有盛誉并大为畅销,包括劳伦斯·奥利弗,玛丽莲·梦露、杰奎琳·肯尼迪的传记,英国王室家族史等,在《天才的阴暗面(希区柯克的一生)》写作过程中,他访问与与希区柯克合作过的编剧,演员和长年的故交,并进行周密的研究,着眼于挖掘希区柯克的艺术与其个性之间的联系,为人们理解希区柯克的电影艺术提供了一条清晰的线索。
《天才的阴暗面(希区柯克的一生)》由唐纳德·斯伯特所著,是希区柯克人生故事的权威著作,曾荣获爱伦·坡非文学类最佳作品奖。
希区柯克一生导演,监制了59部电影,300多部电视系列剧,绝大多数以紧张,焦虑、窥视欲、恐惧等人性的阴暗面为叙事主题,层层设置悬念,故事情节惊险曲折,结构精巧,结局出人意料,往往不乏黑色幽默式的场面。
希区柯克个性复杂怪僻,对人生始终抱着一种奇怪的恐惧感。他的个性对他的艺术有着很大的影响,也正因此,才使他对人类的心理世界和异常精神状态有着深刻的体悟,使他的作品有力,深刻而迷人,使他成为一位与卡夫卡,陀斯妥耶夫斯基和爱伦·坡比肩而立的艺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