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说的“会”,指的是开会、会议。人要聚在一块儿开会,说到底,是人作为一种社会群体活动时所必需的一种沟通方式。无论是秘密会议、学术会议还是群众大会,也无论是传达指令、征求意见还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聚在一起,都是如此。
不过,这里说的并不都是作为行政或组织运转机制、载体和常态的会议,而是那些与开会需要、形式和由头并无直接关系的会议和活动,也就是为了会议和活动而生出来的会议和活动。所以,孙著“新说文解字”日:“会者,人如云集或人在说话。”中国人多热情、好议论、喜聚齐,于是比之其他民族格外生出许多会来开。亲朋好友、上司下属、学者同道、情人新交,各色人等搅在一起,叽叽喳喳、谈天说地、叙情话寒、纵横捭阖,实在不亦乐乎。所以人们越来越爱开会了,尤其是到风景区开会,旅费都省了。
最近外出开会,车过山道时,看见岩石上刷着一条大标语:“坚决打击车匪路霸!”初始真觉得有些好玩呢:在农村时知道旧日有地主恶霸,后来又有水霸、粪霸、粮霸、鱼霸等等;到城里又知有电霸、房霸;近日还在报纸上见到有什么“话霸”——这是指为人安装电话。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会霸”。顿时,小轿车的软垫子下好像钻出许多尖刺,坐不住了。偷眼看一下身边也来开此会的一个人,微闭双目,稳如泰山,才觉心安了一点:我要是会霸,那他就是大大的会霸了。确实,他永远有那么多会议邀请,而且永远是飞机来去、车接车送、高级宾馆、美酒外烟,弄得他疲于应付。最后想了个绝招儿,干脆隔半个月开一次会。他说这样可以调节肚里的油水,还可以减肥,更可以节省——不开会时他就吃馒头咸菜,而且津津有味。他向别人推荐此经验,说人天天吃肉也是没有味道的。
会霸有各色人等,大抵可归为三类。
一类是主持和筹办会议的。一个会需不需要开,能否开成,达到什么结果,这些都不是哪个人说了算的,同时也不是根据实际情况的需要决定的。最多的情况,是某些人想达到什么结果,于是便想方设法、串联他人、巧立名目,然后开会。这时,每每会碰到不同的意见,尤其是由谁得到会议好处的争斗。这些争斗的左右者们自是一种会霸。然而,他们之间的分配搞定了,还要打通许多关节,其中最要紧的是钱的来路和挑头的单位。于是有钱者和牌子响的单位也加入了会霸阵营,作为主持和筹办,没有他们会是开不起来的。
另一类是与会者及其运作者。会虽然有好处,想开会的人也趋之若鹜,但把持会的霸方并不是什么人都收罗的。于是,与某会议题或名义有关的权威人士便抖起身价,也自成一霸了。会议如请不来这些权威和明星,成效也就大打折扣。作为对策,现在的会议开始时兴发红包,实在财务走不了账的便发礼品。由此,非物质刺激不来参会者以及能够用此妙方诱使他们参会的人便也都成了会霸。
还有一类会霸是新闻记者。我有不少记者朋友,现实得像奸商,没有好处是不肯替别人花点滴笔墨的。尤其是大报的记者,成日里第一位的工作就是在各类会议问穿梭筵席、重复收礼。一次,一位良心未泯的记者对另一位刚出茅庐者说:“你到北京来当记者——”话没说完,他儿子在一边竟抢着说:“没那么容易!”我们都笑了,笑得那么苦,因为的确没那么容易。不过,我那位记者朋友是想说“出淤泥而不染”没那么容易,尤其被告诫者是位女性。
三类会霸合在一块儿,会议必热烈隆重,奇效频奏。有一次去参加一个剧本新闻发布会,本是有些好奇才去的,谁想被拉人高级宾馆睡了个午觉,吃了两顿大席,末了还收到百十元的红包。会议的目的其实不在剧本本身,而是跑马占地,先霸一方:会上宣布此剧本由某电视台即将开拍,其他人便无从染指了。会议的各类霸者包括某级主管领导、编剧、导演、大批评家、大报记者、赞助厂家等,他们和奔着红包而来的会议代表们(发红包的消息故意提前走漏)在酒宴上称兄道弟,热面红颜,一团友谊,皆大欢喜。会后自然是报纸、电台一番吹捧。
各色会霸用不同的方式,程度不等地瓜分了作为人的沟通手段的会,众人的手段成了他们各自的目的。这是标准的人开会,什么时候会开人了,会霸恐怕也就霸不成了,我想。P23-25
杂文是一种文体。不过它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文学创作样式,包括把学术当成文学作品来写。有一些文章,针对某件事情、某个现象、或某种观点加以评说,但论者往往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行文随意却又明明透露出学养的支撑。这类文章我就叫做杂文。
杂文的长处是不拘形式,观点鲜明,如果有批判性就犀利畅快,有创新性就异思突起。但它的短处也很明显,就是缺少系统论证,不仅可能显得比较武断,甚至还会引起歧义。
由于上述特点,把杂文写好其实很难,而一辈子都写杂文就更加难了。事实上,人往往是在某个年龄段会有写杂文的冲动或热情,而好的杂文更需要有恰当的切人点,或者说,当时的社会状况或某些现象比较适合、甚至需要用杂文来评说批判。
如此说来,杂文和散文确乎有些难以区别了。是的,好的杂文总可以具有散文的美感,而针砭倾向突出的散文也有可能具有杂文的力量。于是我倒认为,仔细区分这两种文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无病呻吟,更不能表现得像个不男不女的“二尾(此处读已的音)子”,还以为这些都是文雅优美呢。
我的杂文(以及有些也可以叫做散文的东西)多数是在一个躁动不安的社会氛围中写成的。现在的社会心态也很浮躁,但也许是我年龄大了,于是就很少写杂文了。为了记住自己心路历程的某些方面,而且我觉得这不仅反映和带着时代的特征,或许对感兴趣的读者也会有所启发,所以就编了这本杂文集。又为了留住杂文的特点和历史的真实,而且多数文章已经公开发表过,所以,除了个别错、漏字以及语句不大通顺或语义有些模糊的地方,收录的时候都不做修改,尽管它们的某些观点我现在看来或者过于偏激、或者自己也已另有看法和认识了。
编入的文章大多是时评性的,针对的领域主要是政治和文化;另有一些包括学术评论、文艺批评、以及随感;还有几篇应该是学术论文,但它们的杂文特点亦很明显,尽管题目好像仍然比较一本正经。
这些杂文当然也反映出人生的一段旅程,内容无所不包又恣意挥就。既然把内容各不相同、样式也有所区别的文章收集在一起了,总要有个统领性的主题或特征化的标题才好。不过,由于活着的人都不知道经由死亡进入的另一扇门那边是什么,所以这段旅程的终点在哪里其实是很难说的,更何况世间万物总是在变。比如,解放前称做戏子的人,解放后叫文艺工作者,现在又叫艺人(歌手、舞者、电影人甚至媒体人等等),而且只要在媒体公开露面,一律称做老师。然而万变不离其宗,支撑人生旅程的东西其实无非道德学养和审美价值。自我检讨一番后,发现自己记忆最深、感受最切的还是农村插队的十年,而且这些记忆和感受一直真实地伴随和支撑着我的学术生涯。恰好,我应邀给过去插队地方的乡情联络办公室写了篇东西,题为“充实的惆怅”,觉得它很能体现本书所收文章的思想特征和价值取向,于是就用它来做书名了。
的确,学问做多了,尤其是事情悟透了,真的就会产生一种美感,那感悟应该就是“齐生死、破对待”的境界。在我来说,这种境界的美学特质就是“充实的惆怅”,所以用它做本书的名字比较合适。然而,内封却找不到合用的照片放置,于是就想起2006年春节没事干自己给自己画的肖像了,又将毛主席的两句诗词稍加修改,题在画面上以作自勉抒怀:看世界冷眼向洋,爱人间热风吹雨。
衷心感谢各位读者,更希望你们喜欢这些我叫做杂文的东西。
孙津编著的《充实的惆怅》是作者近十多年来的文章汇辑,大多是时评性的,针对的领域主要是政治和文化,另有—些包括学术评论、文艺批评以及随感,针对改革开放的变化分析评论各种政治思潮和文化心态,反映了—个时代在政治关注和文化心态方面的特征。
《充实的惆怅》所收作品视野开阔,关注良多,针砭具体,思想睿智,由学术研究所反映或体现出的某种价值取向和人文关切,既有较高的学术性和审美感染力,又能启发读者的人生感悟。
孙津编著的《充实的惆怅》针对的领域主要是政治和文化;另有一些包括学术评论、文艺批评、以及随感;还有几篇应该是学术论文,但它们的杂文特点亦很明显,尽管题目好像仍然比较一本正经。这些杂文当然也反映出人生的一段旅程,内容无所不包又恣意挥就。既然把内容各不相同、样式也有所区别的文章收集在一起了,总要有个统领性的主题或特征化的标题才好。不过,由于活着的人都不知道经由死亡进人的另一扇门那边是什么,所以这段旅程的终点在哪里其实是很难说的,更何况世间万物总是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