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七篇文章构成，《阿扁成佛记》、《黄人庵》和《无奈》类似小说作品，其余四篇为回忆录，在这里，作者倾注了对亲人的缅怀之情。由这些文章弥漫着浓郁的沪越地域色彩，能吸引一些从小在这方土地上长大的读者。

杨肃生，生于1929年，长期从事新闻出版工作。曾在中国青年出版社、新华日报社等单位工作，著有小说散文集《倒嚼》以及连载小说《金小开传奇》等。

阿扁成佛记
母亲与招财嫂
阿品木匠
梳头娘姨的故事
尘封的事——东昌路旧闻
无奈
黄人庵
后记

我窃喜自己能幸运地活到今天，中间虽然交了一段不
短的“魔苦运”，可现在终于是雨过天晴重见太阳了！但
遗憾的是，我竟于不知不觉间进入了耄耋之年，痴活到了
九十岁。因此，这一生自然也就乏善可陈，难有作为了。
至于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光彩和生命力，哪
里还谈得上什么价值，相反浅薄和杂陈倒是完全可能的。
这就像植物在土壤里，缺少养分，只能黄蔫蔫地活着，是
一样的道理了。
现在的嫌弃，对我在写作时的热情和得意，应是个反
差和打击。但当我静下心来，吃了茶，把原稿再读了遍，
啧了啧味，觉得它即使再蹩脚，但终究还是能够照见我这
平凡一生的某些生活轨迹。于是我又产生了敝帚自珍的怜
惜，这就像人们常说的“癞痢头儿子自家好”，应是一样
的心理情结吧。
于是我就泼出胆子，凭着勇气，不怕出丑、脸红，也
不怕让人笑话，毅然想把它付印出版，也算是我做了些事
情，了却些心愿，作为一种对得起自己的安慰。
在这句“……能够照见我这平凡一生的某些生活轨迹
……”的话中，我自觉这一生能够做到直面人生，无多惭
愧，更没有坏过良心，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我这些所谓的
自豪，使我生出了活着的高兴和勇气！
反观我这诡谲多难的一生，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无论我怎样努力，它总是要把我漩下去，让我万劫不
复！
直到最近，也就是熬到头发全自了，我好像才悟到了
个中的因由，原来这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一句流行话，
叫作“性格决定命运”。一点不错，凭着我过去的猪猡脾
气，眼睛长在头顶上，活该倒霉！不倒霉才是怪了，绝怨
不到别人……。据说，佛家语中常把这叫作是自己心中的
“魔障”在作祟。
好在我已经受过来了，现在的活着，应是一种自我解
脱，这绝不是自我揶揄，是我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换来
的生的权利，这也是我现在得之不易的一点平静和自知，
也是我所以把这本小书叫作《心魔》的自解。我想用它来
时时鞭策自己，警醒自己。
有了这样的认识，所以我对书中涉及的往事，都是采
取不褒不贬的态度，相反，对自己灵魂中的渺小和卑微，
倒是不敢有所隐讳，能够暴露出来晒太阳的。

本书包括中短篇小说七篇，其中有表现人性为主要内容的篇章，也有介绍作者本人右派经历的几篇杂文。作者系老新闻工作者，早时喜欢文学创作，所写作品隐约可见生活的经历，并明显体现出其所生活在上海浦东地区的地方风情，具有一定有可读性，也能从中了解解放前后普通市民的生活。

这本书能够出版，我首先要感谢我的妻子和女儿，以
及朋友们，是他们给了我极大的帮助和鼓励。
特别是我的妻子，为了帮我在电脑上打稿子，近八十
岁的人，竟重新学起汉语拼音来，进了电脑学习班。当时
我笑说：“你这是八十岁学吹打。”最令人佩服的是一开
始，她戴上了老光镜，在词典上查一个字，打一个字。女
儿同样为我的稿件打印等事，出了很多很多的力。她们为
我的这本书默默地做出的贡献，对我是一种无声的鞭策，
叫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应是这本书能够顺利出版的巨
大动力。
其次，是薛萍老战友，她一如既往地在我写作及出版
过程中，给我以一次次的鼓励。再就是励敏之老师，她为
我这本书的出版帮了很大的忙，使我深受感动。我在这里
一并感谢她们的帮助和鼓励。
我再想说的就是，我一直想写一篇纪念母亲的文章，
其间我曾开过好几次头，都没有成功。当时，我除了怨自
己功力不够，还认为自己是陷入了一个“爱之愈深，书之
越难”的怪圈。这次我再次鼓起勇气，不管写得像不像样
，反倒是写出来了！当然，我不敢说，这次我写得很成功
，但我毕竟是完成了一个很大的宿愿，并多少还是写出了
点她老人家那颗赤诚的心，以及她那善良、勤劳、慈爱和
仗义的心。同时，我还写出了一个和我母亲同样爱我，同
样善良、慈爱和最能够体贴人心的好人——招财嫂！
最后，我把这篇文章献给抚养和教育了我的母亲，算
是我对她老人家的一瓣心香，愿她老人家在天之灵，感受
到我这个不孝儿子的这点自责和忏悔！

阿扁成佛记
阿扁从小喜欢在海边上玩，玩一条破船边上的沙。
家乡的海浩瀚，深邃，它像长在地上，更像长在天上。海上常年有很多的水鸟，在自由翱翔，但当它们与海浪亲吻，往往会被浪尖吞噬，然而这些水的精灵，每次又总能重新冲出浪底，继续翱翔在海的上空。
这天，七岁的小阿扁，照例又在破船旁边玩沙。他拖着鼻涕，光着屁股，在腥成的海风里，此时，好像隐隐地多了些尿骚味。
阿扁垒沙从来不知道他所建造的、这些沙的“迷宫”有什么用。他总是默默地随意垒起，然后又随意地毁弃。有人发现他垒出的这些沙筑，从未有过相同的式样。据说，这里很有些蹊跷，但由于垒好沙后，又往往不等海潮到来，他自己已经先睡着了，等到醒来，总是连沙的残骸也找不到了，所以他的这些沙筑也就无从考证了。
阿扁每次醒来，总是先揉揉眼皮，然后对着他刚才的杰作——如今已变得丑陋不堪的沙骸，撒泡尿，然后提着裤子，披着夕阳金黄的光衣，吵吵嚷嚷地，带着一种莫名的满足和尿骚，回家向嫂嫂要吃的去了。
（一）
阿扁家乡的人，虽然世代都繁衍生息在海边，但对海的感情似乎很淡薄，家里很少有供海神“天妃娘娘”的。他们更多的是依附在那一点并不富饶的土地上，他们很怕自己死在海里，家里留个寡妇，坟茔里埋口空棺材。尤其让他们伤心恐惧的，是半夜里道士先生向漆黑恐怖而深沉的大海，念那些招魂的经咒，那声音幽幽的，比哭还让人难过……
况且这里的海产又并不丰富。解放前，这里是海匪出没频繁的地方；抗战期间，又是张阿六、双枪黄八妹这些别动队的活动地带；解放后，更是国民党派遣特务登陆的地方。
这是一片荒凉的海，促使有钱人都搬到近边的村镇或县里去了，留下些贫苦的农民，男男女女都是紫酱色的圆盘子脸，加一双呆滞的眼睛和猪鬃似的头发，长手短腿，阿扁应该就是这些人中最难看的。阿扁的头又大、又扁，所以村里人就叫他“阿扁”。
这里还有“蟹讨命”，是当地农民最害怕的疾病。人临死前挺着个大肚子，最后连棺材盖也盖不上。大家都说这是东洋人下的毒。解放后才知道，这是一种叫“血吸虫”的病在作怪。还有就是阿扁家乡的人，为何都这么难看？这也是解放后才知道的，原来这里人太少，加上又有亲上加亲的陋习，因此很多都是近亲结婚作的孽、种的根。
这里的人由于生存环境恶劣，所以大家都很迷信，但又几乎没有一家是供财神的。理由很简单，他们不攀附高级的神，是因为他们从不做发财的梦，相反倒是那些低级的邪神恶鬼：狐仙、猛将、五圣、七煞，都是他们最最畏惧的。再就是黄历，那也是他们家家必备的传家宝。
说起阿扁的出生，更是离奇怪异。首先是时辰不对，是个“诸事不宜”的日子。其次便是他一到这个世界，从他哭出生命的第一声开始，便手舞足蹈地不老实起来，特别是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其响亮和难听的程度，更是令人难以想象。接着人们又在他咧开的大嘴巴里，发现四只白森森的牙齿，吓得抱他的接生婆，差点没把这个血糊糊的肉球，扔在地上。再就是隔壁好心的麻皮好婆，正端着一锅白肉豆腐进门，被这惊人的一声“哇”吓得砂锅脱手，洒了一地油光光的白肉，惊喊了一声“出妖怪了！”，撒腿逃回家，半夜里便发起了寒热。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