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初春的一个晚上,赵裁韵置身于距离吉都市五百公里的小城胡市。在宾馆里,正当他感到寂寞的时候,床头电话暖昧地响了起来。
赵裁韵是吉都大学人文学院文化人类学教授,原名叫赵财运,大学三年级时,学校统一给学生办身份证,他突然觉得原名太土,有必要改个名,可是这个时候年纪不小了,人际圈基本形成,如果改成别的什么名,朋友们才懒得跟着你换叫法呢,依然还会财运、财运地叫,所以他觉得不宜换音了,只能换字,无奈拼cai、yun同声的字不多,只有裁、韵合在一起才看得雅致一点,所以改成了这么个怪里怪气的名字,在百度上都搜不出第二个人叫这个名。
父母最初也许希望他长大后财运高照,当大财主(中国传统主流历来抑商,但私下里个个都想发财),他这一改名字,仿佛就跟财运无缘了,到如今当了教授。他的双胞胎弟弟赵财富没改名,现在则成了千万富翁。不过这是世俗的说法。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学富五车也是_一种财富,精神财富嘛。
赵教授来到胡市,是想做点田野考察。他所专攻的文化人类学,按一般人的说法,是研究人类远古时期(史前时代)的文化,还有保留至当今的远古遗风,所以总是要到一些偏远的地方走走看看。
在研究文化人类学多年的赵教授看来,人类文化不存在什么远古不远古的,现在的人类和“远古时期”的人类距离很远吗?“史前”就很远古?人类站立直走以来几百万年历史,其间的文明历史也就几万年,几万年相对于几百万年,是多么短的时间段,“有史”以来,更是只有两千多年,相当于人类历史长河的“瞬间”。
一般人会觉得,现在的人类与远古时期(史前时期)的人类比起来,变化太大啦。那时候有人造的电吗?有电话吗?有神奇的电脑和网络吗?有不用火的电气化火车吗?有惊魂的电锯吗?有断命的电椅吗?
可是在赵教授看来,一个地方的人们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可以一下子变化很大,但文化模式、思维模式以及文明程度的变化却是漫长的。
比如这座城市——胡市,原来是全省最落后的地区,但随着矿产的开发,短短十年时间里迅速富了起来,GDP名列全省各县(市)前三。他考察的这个叫做南村的村庄,依然保留着较浓的远古遗风,如村里的人,结婚后,不管是丈夫,还是妻子,都可以有情人,而且不止一个,互不干涉。到了晚上,夫妻俩吃过晚饭后,常各自去找自己的情人玩,到了半夜,谁回家时一推门,发现门推不开,都会很知趣地另找地方过夜。很明显,这是远古时期偶婚制的变异残留。他很好奇,现代文明发展到这一步,村人们何以还能容忍这种遗风存在,(不过现在都市里很多丈夫、妻子也都有各自的情人,只不过是不公开罢了,这是不是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返古?)村里甚至没有发生过因婚外情而产生的纠纷。不过,他们相对于远古婚姻形态也有进化,比如,远古时期,妻子是可以和别的男人生孩子的,孩子属于她和丈夫的家庭,而今天的南村,则绝不允许丈夫或妻子跟情人生孩子。尽管没人去作DNA鉴定,但人人都还是遵守这个“潜规则”的。
赵教授在南村考察了三天,回到胡市已是晚上,他打算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早上赶回吉都市。
胡市是一座美丽而安静的城市,美丽的胡江绕城而过,清悠的河水、葱茏的岸树,让小城显得清纯而妩媚。胡市因为是一座新兴城市,规划很好,整齐的布局,宽敞的大街,崭新的楼房,不过街上倒不喧哗,来来往往尽是豪华奔驰、宝马、保时捷之类,它们并不制造噪音,车多,行人也就少了,街面显得冷清。孤身一人的赵裁韵在街上走了走,看了看夜景,不一会儿,他便感到无聊了。
赵裁韵回了宾馆——怡情宾馆,它是小城最高档的宾馆,装修的豪华、环境的整洁与吉都市的星级宾馆差不到哪去,他对此很满意。放下行李,在沙发椅上坐下来,望着清冷的房间,他突然感到有些寂寞、孤单。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