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麻袋窝窝
一窝湿漉漉的小猫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它们在麻袋形成的小窝窝里,大概有四五只吧。花斑母猫瘦骨嶙峋,肚子扃扁的,它将整个身子伸展开来,横卧在小猫身旁,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既兴奋又安逸的光芒。
猫妈妈轻缓而又不无厌倦地蜷缩了一下身子,嗅了嗅尚未睁开双眼的小猫的脑袋,然后就一个个地舔起来。一忽儿舔舔这个,一忽儿舔舔那个;舔舔这个小自脑袋,再舔舔那个小黑脑袋。这几个仍看不清模样的小脑袋,舒舒服服地让猫妈妈的舌头舔来舔去。小猫们已经在一声接一声喵喵地叫唤了,更确切地说,它们一边发出尖细的呜咽声,一边在妈妈温暖的肚皮下拱动着。
小猫的窝就在昏暗的谷仓里,谷仓里越来越暗了,万籁俱寂,静得能听到谷仓承重的椽子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和偷食的老鼠沿着地板缝跑来跑去的塞塞率率声。然而,母猫似乎根本就听不到声响,它一直来回扯动着脖子,一个劲儿不停地舔着自己的小宝贝儿。
在猫妈妈的爱抚下,小猫们相互挤着脑袋,一个白的,一个黑的,这两个脑袋最勇敢,最想得到妈妈的温暖,也最渴望生活。它们拱入猫妈妈浓密的皮毛里,用小爪子,用嘴巴摸索着,突然,它们找到妈妈的奶头,于是便贪婪地吮吸起来。
此时此刻,小猫们只感觉到猫妈妈身上的暖意,感觉猫妈妈那柔软温润的身体正包裹它们,而它们仍然不停地朝猫妈妈的奶头摸索着。黑夜降临了,晴朗无云的夏夜在方玻璃窗外慢慢地暗下来。但就在谷仓逐渐被黑暗笼罩之时,玻璃窗外的夏夜似乎又变得明亮起来,蓝色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谷仓。
猫妈妈不时抬起头,盯着这皎洁的月光,皱起鼻子,长时间地嗅着这静谧的月光,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来自远方的呼唤。白天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热浪趋缓下来,谷仓的顶棚就像把这股热浪罩住了似的。猫妈妈缓缓地朝这个潮乎乎的窝窝俯下身子,却依然睁大眼睛,这双眼睛在黑暗之中闪闪发亮。
天逐渐亮起来,带来清晨的阵阵凉意,带来晨曦跳跃的光束,接着又带来盛夏令人昏昏沉沉的强光,把谷仓的石板屋顶烤得发烫。远处沉重的脚步把木地板踩得颤动起来,一个高大的影子沿着码放整齐的麻袋走过来,扛起一只麻袋,渐渐地又走远了,这个扛着重物的影子也变得更加高大。有时候这个影子就在离小窝窝很近的地方停下来,接着来了一个,又一个,它们和前一个影子一样高,一样昏暗,把光线都遮挡住了。这几个影子俯下身来,甚至就要碰到麻袋堆里的这个小窝窝了,几个既奇特又敏捷的怪物钻到小猫身边,抚摩着猫妈妈的脖颈,在它们的抚摩之下,猫妈妈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这些怪物最终还是随着金色阳光的逐渐退去而离开这里。后来在麻袋堆上面放了一个盘子,里面装满了猫粮,猫妈妈向前伸着脖子,两耳微微地垂下来,慢慢地吃着猫粮。
影子又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影子来的时候,四周便响起喧闹声,但绝不是发出威胁的怒吼,或者呼叫,而是一种沙哑难听的嗓音,那嗓音听起来让人脊梁发颤。那几个光溜溜的敏捷怪物又到小猫窝里来抚摩了:小猫们突然感觉被抓起来,被带走了;它们感到无助,感到晕眩。小猫们四只小爪乱蹬,尾巴也绷起来,绝望地吱吱叫着。它们微微睁开眼皮,露出淡蓝色的眼珠,可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淡蓝眼珠刚刚微露出来,眼皮很快又合上了。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把小猫拿起来,一直拿到自己的眼前。声音也一阵高似一阵,显得更粗鲁,更沉闷,那种令人震颤的感觉都要渗到骨头里了。
“是这一只吗?……噢,不!别动它,这小家伙真有意思,黑斑长在眼睛上!这个小不点儿,像蟋蟀似的那么黑!这只小白猫,我的天,它是白的吗!哎,哪一只呀?我也搞不清楚了。”
小猫们被拿起来,放下,接着又被拿起来。它们感觉在遭受一种可怕力量的折磨,在遭受一种威胁的折磨,但自己却孤立无助。猫妈妈全神贯注,一声不响,眼睛始终盯着拿起小猫的手。它的头一直随着人拿起、放下的手势而摆动,它的脸上带着一种焦虑、乞求的样子,但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信赖感。
现在蜷缩在它身边的只剩下两只小猫了,一只黑的,一只白的。一时间,空荡荡的巢穴显得毫无生气。但猫妈妈带着两只小猫很快又把小窝窝封闭起来,这个小窝窝还是那么温暖,那么诱人。盛着猫粮的盘子每天都放在那个地方,两只小猫大口大口地吮着乳汁,也减轻了猫妈妈乳房肿胀的痛苦。
最先能看清外面世界的是小黑猫。它已经能承受得住白天的强光,看东西也不用眨眼了,而小白猫还在呻吟着,强光猛然照在脸上时,它还会痛苦地皱皱额头。一天早晨,它们寻找猫妈妈温暖的身体,但没有找到。小黑猫站在麻袋窝窝的边缘处,伸出脖子,嗅了一下,脊背还是有些发颤。而小白猫则像往常一样仍在呻吟,焦虑感让它始终睁着双眼。
小黑猫无暇顾及小白猫,又朝前走去,一直走到巢穴的最外边。松散的麻袋撕开了口子,而且口子越撕越大,袋子里的谷物在它的身下危险地向下流淌着,在麻袋掉下去之前,它刚好绷紧脚掌,缩紧细小的爪子。它仰起头,身子摇晃了一下,就朝下坠去,它控制好自己,紧紧地抓住麻袋,随麻袋一起滑落下去,最终落到宽敞的地板上。
小黑猫竖起尾巴,朝前走去。P9-12
大凡爱猫的人都是因为猫喜欢对主人撒娇才把它养在身边的,但有些人倒是更看中猫那特立独行的秉性。难怪有那么多个性十足的作家不吝笔墨,或浓墨重彩,或淡写轻描地以各种文体去描述这个小动物。
英国作家奥尔德斯.赫胥黎曾说过:“要是想当作家的话,就养几只猫吧。”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小猫竟能引起众多大文豪的关注。猫似乎与文学有不解之缘,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它在各类文学作品里留下的神韵已逾几百年的历史。远古的神话故事自不必说,单就法国文学而言,最早出现在作家笔下的猫可以追溯到1697年。从此以后,描写猫的散文及随笔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其中的妙笔不乏出自像夏多布里昂、左拉以及莫泊桑这样的大作家之手。若论写猫写得最出色的,当属近代作家柯莱特及本书的作者热纳瓦。
1927年,凭借两年前龚古尔文学奖所带来的收益,热纳瓦在卢瓦尔河谷的一个僻静之处购买了一所老房子,那年夏天,他带着一只名为唬的小猫,住进这所老房子。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撰写了这部以小黑猫为主人公的小说。
小说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讲述一只小黑猫出生在一座谷仓里,出生第一天就不满足于待在窝里,而要出去闯荡。后来它学会了爬树、捕捉老鼠等各种本领。在闯荡的过程中,认识了医生以及名叫克莱芒丝的女佣,他们收养了它,并让它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但小黑猫并不愿意领受这样的生活。
到了夏季,医生和女佣要到拉沙尔默莱去休假,为防止意外,他们把小黑猫关在柳条筐里,带到休假地。休假地位于卢瓦尔河谷,小黑猫如鱼得水,喜欢上这个地方。荒郊野外也焕发出它的野性:它不愿意接受女佣的爱抚,反而愿意到河岸边捕鱼,在草丛里追赶野兔,与蝰蛇不期而遇,打断蛇蜥,伺机捕捉珍珠鸡幼雏,和嗣黯耍弄打斗的游戏,为从其他公猫手中夺爱,不惜卷入两场血腥的打斗。
秋季时分,医生和女佣返回原住地,小黑猫怏怏不乐地返回,情绪非常低落,不思饮食,像害了一场大病。在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小黑猫独自逃出家,朝吸引它的地方奔去。经过一夜的奔跑,它来到一座树林,却在里面迷了路,饥寒交迫的窘境压得它喘不过气来,为了生存,它捕杀松鼠;为了活命,它到附近农舍里偷鸡蛋,但后来还是翻然悔悟,那颗野性的心也变得平和起来。但它的遭遇并未结束:它遇到刁蛮的狐狸,跌入猎人布置的陷阱,被铁夹子夹伤了腿,还差点死在猎人的枪下,尽管如此,它还是熬过了严酷的寒冬。
转眼到了春天,饱经苦难的小黑猫又回到女佣的家里,在主人的细心照料下,它逐渐康复起来。就在医生和女佣打算在夏季来临之际带着它去休假时,唬却又一次离开这个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一部散文体的小说,作者用浓重的笔墨描写了自然风光,描写了各种动物,塑造了一只不甘寂寞、野性十足的小猫形象,其实作者描写的这只黑猫正是他本人的真实写照。1914年,已在部队服过一年兵役的热纳瓦还有一年就要从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毕业了,他正在为考取大学教师资格做准备,将来要去当大学讲师。但战争爆发了,他应征人伍。1915年,他在战场上身负重伤,左臂和左腹部中了三颗子弹,先后被转送到多家医院,经过7个月的治疗,最终才脱离生命危险。此后他返回巴黎,在一家协会里担任志愿者,却依然住在高等师范学校里。校长建议他继续完成自己的学业,再去报考大学教师。但他谢绝了校长的好意,此时他已立志要把自己在战场的感受写出来。1925年,他凭借《拉博利奥》获得法兰西文学的最高奖——龚古尔文学奖,那一年他35岁,成为该奖项最年轻的获奖者之一。
作者的笔触饱含诗情画意,用词很讲究,描述十分细腻,有些词句搭配得超乎想象,写得很美,颇有大作家的风范,因此他被法国广大读者视为20世纪最有诗意的作家。本书虽然大部分篇幅都在写自然风光,但暗含的寓意不啻为反战宣言:“今天是冰雹带来灾难,病虫害毁了葡萄园,明天是战争将年轻人推向死亡的深渊。”
1946年,热纳瓦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并从1958年起担任法兰西学院终身秘书长。1974年,他辞去终身秘书长职务,全身心地投入写作之中。此时他虽已进入耄耋之年,但依然笔耕不辍,分别在86岁、88岁以及90岁的高龄推出《某一天》《罗蕾莱》以及《三万个日日夜夜》等作品。1980年9月,他因突发心脏病而去世,享年90岁。在他的书桌上,还放着未写完的小说《三月风》以及《西班牙来信》的构思。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首诗放在热纳瓦身上也许最为贴切。
袁俊生
2011年7月10日,于苏州
莫里斯·热纳瓦所著的《唬(小黑猫成长记)》以黑猫“唬”的视角,讲述了它的成长故事。从出生起,对远方的渴望就吸引着它。它的世界越来越宽广,从院子到花园,再到庄园、村子,直到人迹稀少的树林。《唬(小黑猫成长记)》中在这历程中,所有的新鲜事物都带给它新奇的感受,而不管那是兴奋、痛苦还是平静,它都以强大的生命力去经受它。只要远方的呼唤不停歇,它体内那灼热的激情就永远不会熄灭。
莫里斯·热纳瓦所著的《唬(小黑猫成长记)》是法国最畅销的动物小说,80年,出了十几版。它是那种最难得的通俗小说:老少皆宜,不同品味爱好的人都能从中砸吧出意味来。对于法国人来说,即使没有读过它,也听说过它,并且有一天会去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