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遥远的他乡,耳畔仍不时回荡着微浪拍击燧滩的声响。
透过高楼的间隙,我怯生生仰望着灰色的天空——是谁在轻抚我失去了翅膀的灵魂?像母亲的摇篮曲。
白纲岛市的结市仪式,仿佛成了一个献丑大会。
讲演台上年过四十的半老徐娘,手舞足蹈地宣读一篇滑稽的作文。听见前排发出了抽泣声,莫非是我的错觉?我身边最后一排落座的来宾百无聊赖,甚至有人瞌睡得张着大嘴。
但我却得硬挺着,因为宣读作文的是我姐姐。今天凌晨三点我被母亲叫醒,之后就一直没合眼。上午十点便来参加这个仪式。
——盂兰盆会的迎祖灯火点燃了吗?
——点了的。
——奇怪啊,没觉着你爸爸回来啊。
今天八月十五,第三天了。为了让母亲看得清楚,我让她坐在屋外的长廊。敞开大门,在烈日炎炎的酷暑中,迎祖灵火在院子里足足燃了半个小时。
可是,干嘛想让父亲回来呢?附上了什么不祥之物咋办?如果老年痴呆能消除不幸的记忆,那么不管生者还是死者——反正是希望逝者复生。
我强忍泪水。紧闭的双眼中浮现出白纲山脉。
不可抗拒的历练揉碎了我的心,白纲山如同父亲那双温暖的大手,迎向跪倒在地的我。年华似水。离开故乡已多年,父亲似的白纲山仍高耸在我的心头——
母亲患了痴呆症,无可奈何。可姐姐是否精神正常啊?这里的父亲显然泛指天下的父亲形象。或者,我心中的父亲记忆本身就是错位的。嗨,怎么说呢?
三十年前的我只有十岁,往事却记忆犹新。
我们普普通通四口之家生活在一个乡村小镇,家里有父亲、母亲、姐姐和我。父亲在镇公所供职;母亲是家庭主妇,操持家务还兼管着桔子园。
桔园的经营始自祖父母。母亲嫁过来后,也得帮着照料。祖父母过世后,母亲就只能独自管理了。桔园里可都是重体力活儿,就算卖了改换宅基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周末假日,父亲从不帮忙。他觉着自己已恪尽职守。假日里说声“钓鱼去”,就独自驾车出门。
家庭开支全靠父亲的收入,母亲也无可奈何。母亲天性如此,不仅对父亲,对其他人也是逆来顺受。
——周末啦节假日的,桔园也放个假,全家出去郊游怎么样?
父亲曾这样提议。但母亲和我晕车严重,姐姐又莫名其妙地与父亲不合,两人谈话从不超过五分钟。结果,父亲自然每逢假日独自出门。
我冷静地回顾往事,痛感是母亲、姐姐和我无可原谅的过错引发了那个悲剧。
大海像母亲,大地似父亲。
自然哺育,美若夕阳的蜜桔。
满口酸甜味儿……
如同我少女时代的记忆,令人生怜。
感觉胳膊刺痒,使劲儿抓挠,却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我家的桔园。
桔园分三处,各有其名,山顶上的叫“顶点”;半山腰有一棵大枇杷树,就叫“枇杷树”;国道边没什么特色的便叫“国道”。
姐姐长我三岁,平日放学后我们总在一起,学钢琴,练算盘或跟邻家孩子玩儿。可是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我们就被赶到桔园里干活儿。假日更得带上盒饭,在那儿耗上一整天。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