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四季物语:春樱之卷
樱花,春的卷首语。
一
去东瀛,为的是——在樱花树下踏歌。那种境界,唯有独立东风看牡丹,或者斜倚江南的小阁,对半湖烟水听残荷的雨声可以比拟。为了见到梦中的樱花树,我来到日本京都。
京都清水寺向阳石阶前的樱花——开了;哲学小道傍山根的樱花——开了;鸭川两岸水边的樱花——开了;满京都的樱花一起响亮地喊出口号——我们开了。
二
樱花满开如辣妹唱摇滚乐。满枝、满树、满街、满河川,对着春天的麦克风,发疯地劲舞,发疯地扭动,彩色的头发舞在风里。
一时花山花海,如歌、如雪、如锦、如霞,轰轰烈烈。此时,有人家在花树下撑一把大红伞,在阳光最灿烂、最安静的中午,一个穿和服的女子在伞下亭亭玉立,艳丽得像天女下凡,令我不敢正视。
三
平时街上,是行走匆忙的日本人,无暇旁顾的日本人,埋头苦干的日本人。东京、大阪的上班族一出地铁,像大峡谷的瀑布,飞流直下公司。
匆匆的脚步,律己的生活,在城市残冬的苦涩中,他们渴望有一种花,开遍世界,染红世界,芬芳世界;红得像火山熔岩的花,把一年的郁闷发泄出来——这就是樱花了。
为了这一刻,京都的八阪神社公园,樱花还没有开,日本人和日本公司已提前在樱花树下铺塑料布,争夺赏花地盘。有时难免在樱花树下动粗动武,不可开交,有的在地上写字“告地状”,警察火速赶来维持秩序。
报纸、杂志、电台、电视,争相播报樱花开放的消息,播报由北向南移动的“樱花前线”。日本国民关注樱花的程度,超过了日本的首相选举。
四
当樱花满开,花讯潮水般地涌过来,家家户户打开窗子,把衣服、被子晒出去,感受花的气息;然后倾城出动,举国若狂地追逐樱花的芳踪。宴罢红云歌绛雪,东皇第一爱樱花。
此时,鸟从树上飞起,翅膀振落花瓣;人在树下走过,肩头碰落花瓣。赏花的、观光的、凑热闹的、各国旅游的、携壶的、背相机的、男女相依的:人人同唱樱花歌。
此时,花下的行人最多;行人中,女人比男人多;女人中,穿和服的女子,比不穿和服的女子多;穿和服的女子,京都比东京多。
五
鸭川的三条、四条,掩映在樱花树两岸,是一片亭台楼阁,京都著名的繁华绮丽之地。 有佳人三千,莺啼比邻;香巢爱窝,灯红酒绿。从东岸花间小路归来,走过沿河的先斗町,左顾右盼。人醉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此时,凭栏可以把盏,临楼可以吹箫;卧醉可以听鼓,卷帘可以窥人——这就是蓬莱仙境;这就是以中国南宋临安为摹本的——京都的樱花节了。
六
樱花落后,赏花人又回到生活,回到办公室,回到苦涩的人际关系中。一丝不苟,默默地工作;忍受痛苦,过节俭的生活。
但有花的时候,不能没有酒;有酒的时候,不能没有歌;有歌的时候,不能没有醉;樱花树下,到处可以看见醉倒的男人,总有美人扶着回家。
呼朋唤友,携壶高歌,纵情狂欢;舞在花下,醉在花下,享受在花下;用南风、用四月、用酒、用忘我的境界,去酿造生命的美丽。
春风吹开了花,也吹折了花;春光的花世界,又被春光收拾去;春天成了酒,梅子腌渍起回忆。
直到柳也惨惨,水也潺潺;春也过头,鸟也啼瘦;樱花也卷起行囊回家,几天后便消失在鸭川河边;它们和伤感的情绪一起,进入日本文学,变成和歌和俳句的韵律。
P3-5
后记
一
这是我的第四本散文集。
虽然台湾的兰台出版社已经同名同姓地出版了繁体竖排版。但是,现在这本书,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篇目,修改了章句;并且,和《岁月如箫》(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一样,增加了旁批。
眉批和旁批是中国古人读书的心得体会,直接写在古书上形成的传统和出版形式;当下有的理论书和翻译著作用这种形式。
出版《岁月如箫》时,大家都说,散文一般没有人用,既然你用了,就一以贯之地成为你散文的一种标识吧!因为它显示了,一个创作的我和一个评论的我,是如何纠结,如何斟酌,如何感性地陷入,又如何清醒自拔,用另一只眼阅读日本、阅读自己的过程。
可以说,这本散文集,是我数度访学日本的笔记;是前所未有的、最真实、最难忘的内心记录;是感性和理性搏斗的痕迹;是我挣扎,像五月的梅子在风中不停地摇摆并成熟起来的标志。
二
京都龙谷大学留学生会长冯克瑞,介绍我认识非常有才华的女诗人林祁,并进入日本留学生的文学圈。
林祁和散文家孙立川等人曾创办《荒岛》文学社;《荒岛》停刊后,另一本留学生的文学刊物《岚山》接上来。中国留学生在日本创办各种文学杂志花开花落,人心有芬芳要表达,花开了;学成回国,花落了。
时任日本关西留学生副会长的蔡毅博士喜好文学,主编《岚山》,并请国内著名的书法家启功先生题签。我去京都后,他向我约稿,我给了他我写的诗文,这是我在旅日文学圈发表作品的开始。
三
2007年,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岁月如箫》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首刷5 000册不到一个月就卖完了,二刷也早卖完了。自己的文字能受读者喜欢,就像生个孩子大家都夸聪明漂亮一样,是最开心的事。
更开心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散文编辑周晴,让我寄一本《岁月如箫》给北京师范大学的张国龙先生看看,得到了他们的肯定。
北京师范大学是全国散文研究的重镇,研究古代散文的有郭预衡、郭英德、过常宝诸名家;研究现当代散文有刘锡庆、王泉根、张国龙等著名学者,他们享誉学林,众所敬仰。
结果是,教育部“211工程”重点项目、“十二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的《中国散文通史》“当代卷”“抒情艺术散文”里,对我的散文有2 000多字的专门论述,令我喜出望外。
四 本书中的文章,有的曾在报纸上发表过。但报纸是“公共绿化”;副刊更是草坪一角。在报纸上发文章,犹如尺幅盆景,删繁就简,不能直立,不免病梅。而自己编集的时候,就可以让它们站起来,枝叶舒展,像长在田野里一样潇潇洒洒地长在我的书页里。
我不是哪家报纸、杂志的主编,但我是自己博客的主编,我的文章大都发表在博客上。
发表的时候,不需要领导签署,我要给它什么篇幅就什么篇幅,要给它多大标题就多大的标题。要做到这些,十多年来为我建立博客并不断打理的上海师大图书馆副馆长胡振华兄,是我最要感谢的护花使者。
围住博客的学生,蜜蜂般辛勤,在我的博客进进出出,采集花粉。毕业的飞走了,新人学的飞进来。我的博客是他们共同的家园。他们点评,像春风麦田里洒落的阳光,播散的金粒。
现实中,有人用真名讲假话;网络上,有人用假名讲真话;但一般的真话不足以说明我,我喜欢说有温度的真话,最真的情话,闷雷一般发自胸臆,细雪一般在心里轻轻地回旋。
这本集子里的文章,很多是我的日记改成的。这些日记就像警察,把我已经忘得干干净净,逃跑得无影无踪、早就消失的故事和细节,像抓逃犯一样追捕归案。
五
有点搞笑的是,年轻应该创作的时候,正逢史无前例的十年“文化大革命”,只能读书做学问;不再年轻的时候,却搞起创作来。像我儿子,老师不在,别的学生爬上课桌椅,站在上面大吵大闹;老师快来了,其他学生纷纷逃下课桌椅假装坐着,儿子却爬上去,让老师逮个正着,就像我现在写散文的状况。
我写散文的时候,觉得自己在作曲,音乐在我笔下流淌,我把它谱成歌曲;我把每一篇散文,都看成是一首七绝诗,虽然只有二十八字,但立意谋篇,结构布局,讲究平仄和内在的韵律,字斟句酌,一字不苟;我把写散文当成是建造我的坟墓,造好了,自己准备住进去。
父亲离开我们九年了,我读小学的时候,他要我好好读书,在班级里“数一数二”;大学毕业要我考博士,当教授,那是他理解和期待儿子的事;对儿子想成为诗人和散文家,则在他的理解和期待之外。他一辈子当工人,不知道工人之外,世界上有诗人和散文家。
母亲已经养成在《解放日报·朝花》、《文汇报·笔会》和《新民晚报》报缝里寻找儿子名字的习惯,像沙里淘金,发现了就打电话告诉我,她是我散文最忠实的读者。我的每一篇散文,她都讲得出来;写给母亲看,是我写散文最大的动力之一。
妻子陈启纯和儿子曹迪民既是散文的见证者,描写对象,又是第一个读者,我的散文经常先给他们看,读给他们听,他们会提出很好的意见。
复旦大学著名的陈思和教授,是我1984年考复旦大学博士生时认识的老朋友。打电话、见面,他总是鼓励我多写;认为这是人生重要的一个方面;有创造价值,是值得去做的事业。
有一年在南昌开笔会时,王安忆对我的散文也鼓励有加。她是花两个晚上的时间把我的《岁月如箫》全部看完的,说写得好。上海作协的赵丽宏兄,总用他的温柔的眼光坚定我写作的信心;华东师大图书馆长胡晓明教授时常以他的文化诗心,对我散文立意作独到的指示。萧华荣教授每打电话则谈散文,谈史铁生,谈俄罗斯文学的风格;安庆师大文学院长方锡球兄,经常看我的博客,留言鼓励,特别对《春子》的评论,是我努力的方向。上饶师院文学院程肇基院长,无锡的马千斤部长,都喜欢我的散文,关心我散文的出版。
老领导阮兴树,是改变我命运,强迫我担任校行政工作的人。当研究生部长和上海师范大学图书馆长十多年的时间,对科研大不利,对散文却大有利。
因为当干部会议多,为了和文山会海争夺时间,我总在开会的时候写散文;会议内容全部忘记了,散文却成果累累;虽然官做不上去,但也有失有得。同学黄刚,当了领导,但我们每次见面,都谈散文,谈他的感想,老同学为老同学高兴;翁敏华兄的散文写得比我早,也写得好;杨剑龙兄的小说越来越引人关注,并且成了学生研究的对象;他们都是我的榜样。唐诗专家朱炯远对我的褒扬不遗余力,指教良多;散文家徐开垒的女婿马国平一直要求我:“你应该每年出一本散文集。”
学生刘强、杨赛是两个才子,读我的散文,撰写评论刊登在《文汇读书周报》和《文学报》上,他们自己写的文章也各具特色,具有潜力。
台湾著名散文评论家、逢甲大学张瑞芬教授说我的散文“语言简洁,真挚凝练,熔铸古今,意味隽永,一派天真无邪气象。”“每一篇都是你的,因为每一篇都有你的气质和人格精神在。”“不过,”她说:“你真的要不被人忘记,还要多写。”
六
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郝铁川馆长、沈飞德副馆长、游伟副巡视员主编“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丛书”,此书能作为其中的一种出版,体现了文史馆领导对我的关心与帮助。
本集的名字,原来叫《日本米》。
《日本米》是颇有点波澜壮阔、以缓笔写急事的万字长文,思想容量比较大。北京大学傅刚教授他们喜欢;邵曼女弟子和她的父亲也喜欢。但问了几位学生,除了张敏、雅莉、张恕、晓琼外,立新、光波、刘强、新方、杨赛、当前、唐玲、聪聪、陆路、叶露、碧薇、乙珈、晓婷、华莎、凯文都喜欢《客寮听蝉》,而且写了很多能说服我的理由;友人吴澄和学生维哲、乙珈的理由最充分。
“客”是我的身份;“寮”在东瀛;“蝉声”寄托的,不仅是怅惘的乡愁,故土的思念,更是世事无常、人情冷暖的体会;是比听“蝉”悟“禅”更痛切的一代知识分子对“精神栖居地”的求索。
在这抒情的荒年,也许更能成为我文风意象的符号吧!
曹旭
2015年9月7日 星期一
于上海伊莎士花园55号梦雨轩
自序:阅读日本,阅读自己
一
活到四十多岁没有乘过飞机,第一次乘飞机就去了日本,这样的经历,应该痛哭一场。
为什么痛哭?因为当时大多数中国人,包括大学教授,不见世面的程度,和闭塞的山区人没有区别;不是没有双飞翼,是等灯,改革开放的绿灯亮了,飞机才能起飞。
飞机真的起飞了,不知为什么,我竟带着几分慌张,把脸贴在舷窗,看窗外的景色,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心情。
我记得神州的土地,向着天涯,一点点尽了;我记得日本的云彩,从大海之上,一片片飘来。
在大阪上空,我看见机翼下的高楼像一只只火柴盒,汽车像满街飞舞的甲虫。在日本的天空,我浮想联翩。
在云彩下生活的,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呢?是参加过当年南京大屠杀的那一群?还是,鲁迅笔下藤野先生那样纯粹、正直;冰心笔下那些美丽的日本人,我的朋友们呢?
二
到达京都,第二天一早,我行走在干干净净的大街上,阅读日本,也阅读自己。
日本是什么?是中国唐诗宋词意境的博物馆?是一群见人点头哈腰的谦谦君子?是一只吃桑叶的蚕?是一个火山国,多余的能量周而复始地喷发?但首先阅读的是空气。
日本的空气怎么这么澄澈新鲜?把拍出的照片给朋友看,朋友齐声说:“啊呀!日本的空气也是拍得出的。”
接着阅读的是四季:一千六百多座神社的楼台,濡湿在莺啼的春天,濡湿在京都三月的烟雨之中。凭楼临风,梦雨吹箫,高窗听雪;不同的布景,不同的寂寞,不同的心情。
书可以翻开,也可以合上;帘子可以卷起,也可以放下;鸟可以飞来,也可以飞走。散文对季节最敏感,那是人的心情,我爱京都寂寞的四季。
三
阅读日本,不忘——你正被机器包围。
在日本,你不觉得周围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开一次会,过一次民主生活。你不用和人打交道,但你必须与机器打交道。不投币,洗澡水不会出来;不投币,贩卖机的易拉罐不会出来。人和人的关系,邻里间的关系,不靠“感情”维持,而靠“准则”维持。
身在异国,形单影只,精神空虚,灵魂无依。饥渴的时候,就去绿色的邮局,靠海那一头信件的干粮过日子——不习惯?就摇头苦笑。
四
不能对机器说话,就和自己的影子说话。阅读日本,也阅读自己的内心。 我曾是一头磨台边的驴子,在一所大学的中文系里为学生磨面粉,胜任愉快,觉得就这样磨下去也很好;因此,无法摆脱脖子上的枷锁。
在日本,没有人请你磨面粉。闲了,闲成无业人员,闲成断了绳子的经书,闲成麻雀归去后混茫田野上的稻草人。
最滑稽的是,我是带着爱国主义的优势心理,带着自豪感阅读日本的。到日本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棵歪脖子树——那是被一次一次风暴吹过以后,自己都不觉得怎么歪成这样的歪脖子树。
这使我歌;我哭;我潜;我藏;我呐喊;我彷徨。像安徒生笔下忠诚的锡兵,连最擅长的中国古典文学刀矛,都锈迹斑斑地、斫出了缺口地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是一只在异国天上中弹的鸟,落在散文的花园里,敛羽,并舔舐伤口。
五
在日本写作,散文是我的护照。
在人的价值受到严重挑战的环境里,散文就是自由;散文让我逃出意识形态的监狱,逃出失败、失恋和失望。
我是为散文而生的。我用一种背对时代的姿势,孤独地跋涉在异国,挣扎在思想的泥泞之中。我为寻找精神支点而写作,为寻找价值写作;为阅读日本写作,为阅读自己写作。把爱国、思乡变成自己的私情,把“公共话语”变成“私人话语”——是我写作中遵循的原则。
我在日本人鄙视的眼光里成熟起来、丰满起来、透彻起来。
六
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从来都有文学的传统:从鲁迅、周作人、郭沫若、郁达夫就开始了。我们是后来者,继承这种传统是自然而然的事。在异国的冬天,共同的寒冷和寂寞使我们支起帐篷,升起文字的炉火取暖。
在日本人的大海里,我们成了孤岛。像抗战时期身陷孤岛的文学家——先辈的刊物,前面的叫《荒岛》,后来的叫《岚山》,都有彷徨呐喊的意味。
但适应了机器;喜欢上樱花;感受琳琅满目的超市,乘坐四通八达的地铁;体会日本国民性里特殊的东西。我强烈地感受到这种东西给我带来的压迫,它让我自惭形秽、奋发图强。
随着对日本异文化的理解,我敏感地注意到我对日本人的看法发生了变化。
我在每一个变化的地方种一棵树,竖一块碑,命一个名,建一个驿站,它们是:
寂之美——物之哀——寮之缘——居之思——屐之痕——心之灯
在“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的今天,寮客和蝉不甘寂寞的歌唱,会有见证历史、对比现实和意味不尽的意义。
未来的世纪,怎样和日本做邻居?阅读日本,阅读自己,仍然是一个新的起点。
曹旭
2014年6月14日星期六
于上海莘庄伊莎士花园55号梦雨轩
曹旭所著的《客寮听蝉》为作者的旅日笔记,作者以客观冷静的笔调,真实、感性地向读者讲述一个个发生在日本的生活琐事,其中,有作者的思考,有作者的感慨,也有作者在异国他乡的为坚持自己的文化价值观而作出的努力和抗争。所以说,这虽然是一本以日本为叙写对象的散文随笔集,但其中折射出的却是作者的心路历程。
曹旭所著的《客寮听蝉》是作者的第四本散文集。
这本散文集,是作者数度访学日本的笔记;是前所未有的、最真实、最难忘的内心记录;是感性和理性搏斗的痕迹;是我挣扎,像五月的梅子在风中不停地摇摆并成熟起来的标志。
本书中的文章,有的曾在报纸上发表过。但报纸是“公共绿化”;副刊更是草坪一角。在报纸上发文章,犹如尺幅盆景,删繁就简,不能直立,不免病梅。而自己编集的时候,就可以让它们站起来,枝叶舒展,像长在田野里一样潇潇洒洒地长在他的书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