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济源所著的《东北民间故事》是原创中篇小说集。收录《月亮的眼泪》《人生长恨水长东》《最后一个花房子》《最后一个》等中篇小说。所写故事贴近生活,无华丽辞藻,却始终充斥着东北大地朴实情怀,温馨、真实而又亲切,表达了作者对生活、理想的深刻反思、热爱和执着的追求。
于济源所著的《东北民间故事》收录了《最后一个冬狗子》、《最后一个套股子》、《最后一个花房子》等九个东北民间故事,刻画细腻,文笔流畅,是了解东北习俗民风以及民间传说不可或缺的一部典籍。
冬狗子,又叫作洞狗子,是对某一类人的称谓。似乎并没有什么贬义,不管亲疏远近,人们都这样称呼着,因为在长白山地区方言中,实在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替代的词汇;就是冬狗子本人,也堂而皇之地称自己为冬狗子。
所谓冬狗子就是老蹲山沟的人。终年在山沟沟里压个窝棚住下了,职业很杂乱,没法用几句话概括,或打围,或挖参,或采集山菜野果,或捕鱼捉蛤蟆,或者挖药材,早些年还有种大烟的,也种点五谷杂粮,为了一年的口粮。
一般是一人一户,户与户之间相距不等,近则十几里,远则几十里甚至上百里。过的是与世隔绝的日子,但不乏乐趣,尤其有客自远方来,分外亲热,管吃管住,临走时还送你些山里的土特产,山参、鹿茸、虎骨、熊胆、山羊血、大烟土,很慷慨,绝不心疼。这“客”不一定是亲友,也不一定是认识的,包括剪径的响马胡子。他们上山劳作不必锁门拴窗,不怕偷儿。过路人进屋,找到米面油盐,尽管做饭尽管吃喝,但离开屋子时,得把烧火棍立在门扇旁,还得把乌拉解开,重新絮一下,自然就有些乌拉草的碎屑抖落地上;或在屋地画个“十”字,箭头标记去的方向;也有的抓把灶坑里的小灰,撒在屋外,指示出走的方向。做完这一切,你尽管走人。冬狗子回来,一见这景儿,就笑了乐了,自言自语道:“我家来客了!”
冬狗子之间也串门走动,叫走邻居,虽然相隔几十里上百里,仍称作“到前院去”、“到后院去”、“走东屋去”、“串西屋去”。几十里几百里的冬狗子们,也有个联络负责人,叫“沟大爷”,多少个“沟大爷”还选一个“总大爷”。有紧急事情告知,就传鸡毛信。木牌插鸡毛,用火燎一下,意为火急。插一根鸡毛,事情紧急;插两根鸡毛,事情很紧急;插三根鸡毛,事情非常紧急,都要到沟大爷或总大爷那儿集合。但这样的情况百年不遇。
他们终生很少有婚配的,或寿终正寝,老死深山;或抛尸荒野,被野兽吞噬撕掠。但大都有继承人。在他们衰老残疾不能行动时,或者死在炕上之后,就会有一批批齐鲁及辽南的闯关东的年轻人路过这里,继承他们的旧业,当上冬狗子。
冬狗子始自何年,不可稽考,但终止的年代却可以敲定,那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的那一年。
而我所接触的这个冬狗子,却是在20世纪60年代的最后一年。
一、木屋里的欢笑
我是以漏网右派、资产阶级孝子贤孙、反动学术权威、牛鬼蛇神等罪名被从省城驱赶到长白山里的。我心底起了茧子,已经麻木了,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是贱民,像印度的贱民阶层。老婆跟我划清了界线,带着孩子像小鸟一样飞向了蓝天。也好,不连累别人,不给别人带来痛苦和不幸,心态倒平衡了些。但从下放之日起,那些罪名那些帽子都一夜之间一风吹了,我又成了同志了,还戴上了大红花,成了光荣的“五·七”战士。我忍俊不禁,历史可以像小姑娘一样随意被某些人打扮来打扮去,而我一个大活人,也可以被随意胡乱涂鸦。思之心头不免涌上淡淡的苦涩和迷茫。
天很冷,地上的雪出奇地深。阴霾厚重,飘着雪花,像千万张高不可接的瀑布,裹包着我们。马爬犁停在满天星生产队门前时,家家户户已经掌灯了。如豆的灯光从低矮的茅草房里的纸糊窗口里透出,朦朦胧胧,闪闪烁烁,错落散乱,像稀疏的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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