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的作者陆蠡,天台平镇岩头下村人,学名陆圣泉,原名陆考原,现代散文家、革命家、翻译家。资质聪颖,童年即通诗文,有“神童”之称。 巴金认为他是一位真诚、文如其人的作家。陆蠡到上海南翔立达学园农村教育科任数理教员。一年后,因吴朗西和巴金等在上海创办文化生活出版社,便辞去教职,改任编辑陆蠡到上海南翔立达学园农村教育科任数理教员。一年后,因吴朗西和巴金等在上海创办文化生活出版社,便辞去教职,改任编辑。1938年,应老友朱洗的邀请,到临海琳山农校任教,翌年仍回出版社。在此期间,经常与著名作家巴金、丽尼、许天虹等促膝交谈到深夜,使其文学创作迈上了新的台阶。1938年,应老友朱洗的邀请,到临海琳山农校任教,翌年仍回出版社。在此期间,经常与著名作家巴金、丽尼、许天虹等促膝交谈到深夜,使其文学创作迈上了新的台阶。
《嫁衣》是“民国美文典藏文库”系列丛书之一部。书中收录了陆蠡不同时期的散文作品,包括《黑夜》《海星》《荷丝》《松明》《母鼠》《乞丐和病者》等。作品记录了作者对生活、人生的经历和思考,带领读者重温了民国大家在爱情、教育、生活琐事上思考感悟,体会了一个时代神韵与文学之美。
贝舟
我正和一个朋友谈起“槎”的问题。我说“槎”是一只独木舟,没有头,没有尾,没有桅,没有舵,不消说是没有篷,没有帆,没有锚,没有缆。正如古老的山林中因不胜年代之久远而折倒了的枯木。这枯木玲珑剔透,中央空的,恰容一两个人的座位,后边有一块稍平的地方,恰容载一两坛酒;前面还有翘起的一根树枝,枝上挂着一枚枯叶,有如风信的旗子,可以看到风的方向。这槎不假人力,不假风力,便浮着浮着到银河的边畔,到日月的近旁,到那里有许多织机的女子,有人牵牛渡河的地方。所谓“斗牛星畔盼浮槎”,便是这样的槎了。
但是我的朋友的意见完全不同。他说槎是艨艟的巨舰,舰身是珊瑚的,帆桅是银的,舵是金的,绳缆是贝珠穿就的,楼阁是玳瑁的,船上的一钉,一钩,一巨,一细,都是玛瑙的,翠玉的,蓝宝石的,猫儿眼石的,这船在八月中秋之夜,从银河边载着管弦乐队,轻衫软袖的仙姬,载歌载舞地浮到人间来,停泊在近海的港口上,有缘分的人便会得到他们的招待,把你带到鹊桥的旁边,广寒宫的里面,于是你便会忘记了人间,不愿回来告诉别人是怎样的一回事,所以槎的形状大小便因此失传了。
我虽则反对这番话,但无法难倒他。因为我的模拟也不过在一把纸扇上的图画中看来的,除此并无根据。
正说问,我们的耳际觉得有漉漉的风声,淙淙的水声,满天的星斗向我们移近,白云在我们的身边擦过,那是如冰冷的天鹅绒般的。啊,我们恰是乘着我们刚才所描拟的木槎一沉一浮地漂到海外来了。
“啊,那是如何得了!我们没有储带干粮,也没有携酒,怎样抵挡得这天风的寒冷!况且没有和我们的家人告别,他们不知怎样地着急呢!”
想着,槎便在一块岩石底下搁住。我们上岸来,槎便消失了。
我怅然懵然,悔不该起了凡心,轻易说这样的话,现在给我们点破了仙槎,教我们撇在这孤零的岛上怎样回得去!四面是汪洋的大海,这小岛上没有人家。只是像一只青苍的螺黛,浮漾在这绿水中间。
我乃细谛这绿水,又不禁使我大大地惊奇了。这是嫩黄的绿色,像早春杨柳初茁的嫩芽般的嫩绿色,微波粼粼,好像不是水,而像是酒;好像不是酒,而像是比酒更轻的液体。我看到过蓝的海,黑的海,红的海,黄的海,却从不曾看到这样嫩绿色的海,诚然天下之大,像某处火山旁边的两个大湖,中间只隔了薄薄的堤岸似的岩层,但是一边是深红色的湖水,另一边是深绿的。则这嫩绿的海水,只不过是我不曾见到过的海水之一罢了。
我向海里啐了一口吐沫,奇怪,这吐沫不凝结也不消散,如在别的水面一样,而是咕嘟嘟一直沉下去了。我惊讶,我纳罕。我抓下了一茎头发,抛到海里,只见它也咕嘟嘟地一直往下沉。这是三千弱水啊,我想到。我们是到了海外来了。
在这海之外,天之外,银河之外。我们将如何是好!这是蓬莱么?我在脑中翻检我的古书的知识了。但所记得的殊有限,我想不出什么应急的办法。只有悔自己不该冒失地起了不恭之念,而有求于仙人的帮助了。
“给你一个贝,回去。”
耳边一个声音。一枚贝壳坠在我的面前。
这是多么小的贝壳,教我用这小小的贝壳来掬干这海水么,那是怎么成?就算可以;这些水将倾倒到哪里去?不曾告诉我尾闾在什么地方,如何泄得这汪洋的海水?
于是我检视这枚贝壳。虽小,是十分精致的。凡是大贝壳上所有的花纹,这上面完全有。全体是竹叶形的,略微短一点。壳内是银白色的珍珠层,绲上一圈淡绿。缘口上有纤细的黄边。近较圆的一端处有两点银灰色的小点。铰合上有两三条的突齿,背面是淡黄的,从壳顶的尖端出发,像纸扇骨子似的向边缘伸出辐状的棱,和这棱垂直的有环形的几乎难辨的浅刻。壳顶有一点磨损,是被潮和汐,风和雨,还是在沙上擦损的呢,可不知道。P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