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马船声出洞庭
我们不是刻意去寻访河流,但自驾之旅,自北向西,走的是高速公路,有一条白色锦缎时断时续地跟随——是沅水。过沅陵后溯水而上王村,又是沅水支流不离不弃地陪伴。
越野车上看到的清水河是酉水,横跨其上的大桥名为芙蓉镇大桥。过了几日,坐火车去湘黔边境的镇远古城,一路与沅水支流舞阳河亲密接触着,山是青山翠谷,水是碧水长流,更早这些地方都叫五溪蛮。五条溪流铺织的蛮夷之地,然而我走过之处,山民个个都淳朴善良,背着背篓上河堤下河岸。河边处处残有水马驿站的传说和遗迹,但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已在时光淘洗中暗淡下去了。
沅水是一个何其巨大、支脉相连的水系,走近沅水水网的历史,就仿佛进入一场春秋大梦。水马驿之大梦则开始于明朝,兴隆在元明清三朝。明朝的法律大典《大明会典》记载说:“自京师达于四方设有驿传,在京日会同馆,在外日水马驿并递运所。”自古以来驿站有水驿、陆驿和水马驿三种,沅水江畔多设水马驿,既可河运又可陆运。每六十里至八十里设马驿一所,每所备马三十匹、六十匹、八十匹不等;水驿在冲要的地方,每所备船十只、十五只、二十只不等,每船有船夫十名。水马驿站是沅水商贾如云的交通大网,类似现代穿山越岭的高速路或是火车道。
每当曙光渐染,码头上络绎不绝的商人在马驿和水驿进行商贾买卖,他们把一个水运时代推向了极致。沅水或其支流两岸的古镇,镇远、凤凰、乾州、洪江、辰州(现常德)等都是依着水马驿形成的繁盛城池。
沅水江畔最重要且最远的水马驿在镇远,镇远依沅水支流舞阳河而建。当年,由西往东的客商在镇远登舟远行,入沅江、过洞庭,远涉东南沿海,而由东溯流而上的客商到达镇远便弃舟登车,开始在山峦相连的陆路颠簸穿行,走施秉、黄平,最终可穿越云南,直奔缅甸、印度。一条舞阳河穿城而过,呈S形的太极流向,东接湖南黔城,《湖湘地理》中《溯水篇》就曾考证,在距黔城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清水江和舞水在此相汇而成了沅水。水运码头的商船以镇远形成重要的水驿和马驿。1878年,清知府汪炳敖写下的“辟开重驿路,缅人骑象过桥来”,就是指当时在水马驿做生意的异国人。古代镇远与云南之间的陆驿站有二十多个,即使在现在的县境内,仍有水驿站十二个。正是这些驿站与码头,连接了古南方的“丝绸之路”。
从沅水一路而下洞庭,南来北往的水马驿站在各个古城河边交会,武水边的乾州古城有十八条石级码头通向万溶江,辰州府则又有大河街、小河街、老码头等通向河运和街市,从这些码头把湘西的桐油、土碱、药材、青蔗、牛皮及土产山货用小篷船运往外地,又把外地的布匹、棉纱、粮食、盐巴、纸张及日用品运往沅水周边大大小小的城市乡村。
大江为主脉,设大驿站,微小支流的毛细血管上,遍设水码头,如同一个渔网,经脉相连,流动奔涌。如云的水马商业贸易演绎出许多动人的传说,甚至在沅水不起点的无名支流注入的红旗水库,我也听到关于茶盐老街的传说。茶盐老街是一个叫肖伍铺的僻静小镇,因明清年靠河而建一座水马驿,专门从事山民和湖民的盐茶贸易,因而形成了一座热闹的集镇,据说远道卖盐的伍姓姑娘与当地卖茶的肖姓小伙因茶盐贸易互生情感,从此喜结连理,繁衍后代,将茶盐生意越做越大,集镇从此得名为肖伍铺。当我们穿越尘嚣,听到这些驿站的野史传闻,历史仿佛刚刚翻到另一页,在纸背后,流传着水马驿站涂满了欢笑和泪水的往事。P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