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是一本清澈心灵的书，是一本成年人写给成年人的童话。正如书中所说的，水对心是有益处的。而《小王子》就如水般澄清透彻，使人安宁并且心生暖意。整部小说充满诗意的忧郁、淡淡的哀愁，用明白如话的语言写出了引人深思的哲理和令人感动的韵味。这种韵味，具体说来就是简单的形式和深刻的内涵相契合。整部童话，文字很干净，甚至纯净，形式很简洁，甚至简单。因此，这部童话的译文，也应该是明白如话的。这是一本可以在孩提时代听妈妈朗读的书，也是一本可以在青春时期和恋人一起默念的书，更是一本可以在任何年龄让自己再感受一次纯真的爱，再为纯真的爱而感动一次的书。因为小王子的故事，我们在静静的生活时，心里有着希望和温存，有着感动和关于驯养的责任。

??《小王子》是法国著名飞行员作家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代表作，讲述了飞行员在撒哈拉沙漠与来到地球旅行的小王子相遇，听小王子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因为他在自己的小行星上与一朵玫瑰花闹了别扭，于是独自一人开始了星际旅行，他先后到过几个星球，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最后来到了地球。他在地球上与一只狐狸成为了好朋友，狐狸使他懂得了爱与责任的意义。于是小王子离开了地球，回到他独一无二的花儿身边……

??一

??我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在一本讲述原始森林的，名字叫作《真实的故事》的书里，看到了一幅精彩绝伦的画面。图画里一条蟒蛇正在吞食一头野兽。

??书里这样写道：“蟒蛇将自己的猎物整个地吞下肚子，连嚼都没有嚼一下。接着它就动弹不了了，躺在那里睡了整整六个月，消化肚子里的食物。”

??我对这场发生在森林中的奇遇前思后想。终于有一天，我用一支彩色铅笔成功地画下了自己的第一幅画。我的一号图画它是这个样子的：

??我把自己的杰作拿给大人们看。我问他们：“我的图画看上去吓人吗？”

??大人们回答说：“一顶帽子有什么吓人的？”

??我的图画根本就不是一顶帽子，而是一条蟒蛇正在消化肚子里的大象。于是为了让大人们看懂我的画，我在蛇的肚子里加上了一头大象。大人们总是需要你向他们解释这个那个。我的二号图画它是这个样子的：

??大人们建议我，与其花时间画肚子看上去透明和不透明的蟒蛇，还不如学习地理、历史、算术和语法。就这样，在我六岁的时候，我放弃了精彩无比的画家生涯。因为我的一号图画和二号图画完全不受欢迎，令我非常泄气。这些大人们从来就不会独立地去弄明白任何事情。当小孩的总得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们解释这个说明那个，实在很吃力。

??我只能另外选择了一种职业，学习开飞机。驾着飞机，我到过世界的各个角落。地理的确给了我很多帮助，它让我能一眼区分出哪里是中国，哪里是亚利桑那州。幸亏有了地理，才令我不会在深夜航行中迷失了前行的方向。

??我也因此在人生中接触了很多正经严肃的人物。我在那些大人们的家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与他们近距离接触以后，我对他们的印象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有的时候，当我遇上一个看起来思路还算清晰的大人，我就拿出我的一号图画让他看。我想看看自己的这幅图究竟是不是有人能看懂。可是人们总是回答我：“这是一顶帽子。”于是，我既不跟他们谈蟒蛇，也对原始森林和星星只字不提。我试着谈一些他们熟练掌握的话题，比如桥牌、高尔夫球、政治或者领带。大人们对能够认识一个如此通情达理的人，总是感到很高兴。

??二

??我就这样孤独地生活着，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真正可以交谈的人。一直到六年前，我的飞机在撒哈拉遇到了故障，引擎里某个部位被损坏了。飞机上既没有乘客，也没有随行的机械师。我只能独自进行高难度的修理工作。当时对我来说是事关生死的时刻。飞机上携带的水源只够我喝八夭。

??第一天晚上，我睡在荒芜孤寂的沙漠上，如同一个乘着木筏、飘浮在大海中的遇难者。你们可以想象得出，当太阳升起时，耳边一个陌生细小的声音将我喊醒的那一刻，我那种难以形容的惊讶。那声音说：

??“请你……请你给我画一只绵羊！”

??“嗯！”

??“给我画一只绵羊……”

??我好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我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奇特的小人儿，他正神情严肃地审视着我。

??这是我事后所能画出的最好的一张关于小人儿的肖像。当然，现实中的小人儿要比我画的好看得多。但是这不能怪我，谁让我在六岁那年想要成为画家的时候，大人们对我的理想无情地打击了呢。除了肚子看上去透明和不透明的蟒蛇，关于绘画，我什么都没有学到。

??我瞪着惊奇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要知道，我当时正在一片远离人烟的沙漠中。而这个小人儿看上去既不像迷了路，也不饥不渴，也一点儿不害怕。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在茫茫大漠中迷失了方向的小孩。当我终于缓过神来，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对他说：

??“你在这里……做什么？”

??于是他口气缓慢地重复着，好像是在讲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似的：

??“请你……请你给我画一只绵羊……”

??当某些现象神秘到令人震惊的程度，人常常会连不服从的胆量都丧失了。在这片杳无人迹的沙漠里，面对着死亡的威胁，我居然荒唐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和笔。可是我想起来，我只学过地理、历史、算术和语法。我带着有点不耐烦的情绪对他说，我不会画画。他回答我：

??“没关系，给我画一只绵羊吧！”

??因为我从来没画过绵羊，所以我画了那张我熟练掌握的、蛇肚子看起来不透明的一号图画给他。谁知道小人儿居然回答我：

??“不对！不对！我不要一只大象被蟒蛇吞进肚子的图画。蟒蛇是很危险的，大象又太庞大。我住的地方很小，我要的是一只绵羊。给我画一只绵羊吧！”

??于是我画了一只绵羊。

??他认真地看着图画说：

??“不对！这只绵羊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你重新画一个。”

??我画下了另一只羊。

??我的朋友宽容又友好地微笑起来：

??“这不是绵羊，它明明是一只公羊，头上长着角……”

??我只好再重新画一幅。

??小人儿还是不肯要：

??“这只太老了，我要一只能活很久的绵羊。”

??因为急着想卸下飞机引擎查看里面的故障，我实在是没有耐心和小人儿纠缠。于是我革草地画了幅图扔给他：

??“这是个盒子，你要的绵羊就在那里面。”

??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眼前这张小“审判官”的脸居然因为画上的盒子而变得明亮起来：

??“这跟我要的绵羊一模一样！你说，它是不是需要很多的青草？”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住的地方很小……”

??“应该足够它吃的了，我给你的这只绵羊非常非常小。”

??他把脑袋伸向图片：

??“其实它也不是真的那么小……看，它睡着了……”

??就这样，我认识了小王子。

??三

??我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明白他究竟来自何方。小王子总是不停地向我问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对于我向他提出的疑问，他却好像充耳不闻。我在他无意的只言片语中，慢慢了解了关于他的种种。当他第一次看见我的飞机(我不打算画我的飞机，因为它对我来说太复杂了些)时，他问我：

??“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一个‘玩意儿’。它会飞，是一架飞机，是我的飞机。”

??让他知道我能翱翔在空中，是一件非常令我自豪的事情。他听了居然叫起来：

??“什么！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是的。”我谦虚地回答着。

??“啊！这真好玩！……”

??小王子清脆动人的笑声却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希望人家能把我的不幸当成一桩严肃认真的事情来看待。他接着说：

??“原来你也是从天上来的！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

??我立即从他神秘的身世里，张望到一丝亮光。于是我忽然问他：

??“这么说你是从另一个星球来到这里的？”

??他并不回答我，只是看着我的飞机，慢慢地点着头：

??“也是，假如你是乘着它来的，那你的那个星球一定也远不了……”

??接下来他长久地陷入了沉思中。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绵羊，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珍宝。

??你们自然能够想象得出，我对小王子向我吐露的他来自于“其他星球”的消息有多么好奇。于是我追问他：

??“我的小人儿，你究竟从哪里来？你说的‘我住的地方’是在哪里？你要把我送给你的绵羊带到哪里去？”

??一阵沉思后，他回答道：??“你给我的盒子的好处在于，晚上它能给绵羊当房间用。”

??“当然。如果你听话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一根绳子，白天你可以把绵羊拴起来。再加一个木桩。”

??我的建议似乎让小王子非常吃惊：

??“把绵羊拴起来？多奇怪的念头！”

??“如果你不把它用绳子拴起来，它会到处乱跑，然后在某个地方迷路。”

??我的朋友再一次开心地笑起来：

??“可是它能跑到哪里去呢！”

??“什么地方都有可能，或者一路往前走……”

??小王子于是神情严肃地说：

??“没有关系的，我住的那个地方，很小很小。”

??他带着一丝忧郁继续说道：

??“再说，人一路往前走，是从来都走不远的……”P7-18

??大光芒的童话

??我是属于小时候没有阅读过《小王子》的一代人。我们那一代的中国小孩都没有阅读，因为那时它恐怕还没有来中国。那时安徒生、格林、王尔德们写的故事已经都来了，但是那时的社会都在革命和生产，大人们没有兴趣把儿童阅读的事放在心上，他们也没有钱去专门买这样的书，儿童能够吃到饭，可以穿着干净的衣服去上学，就非常不错了。大人们为了一年一年的生活已经尽了力气，我们如果怪罪他们那是很缺良心的。

??我阅读《小王子》已经大学毕业。那一天我在北京，那时的北京是旧旧的朴实，天空也经常是蔚蓝的，我东逛西逛看见了一个旧旧朴实的小书店，它在一个叫东四的地方的转角，粗粗的门张开，我就走进去了。

??我翻开了书，读着它的题词，读了它开头的那一段和一幅幅很稚态的图，尤其是那一幅蟒蛇吞下大象的“帽子”，我已经知道，这是一本特别的书。我付了钱买下它，它的价格是O．28元。它现在还在我的书橱里。它挤在厚厚的书丛里，单薄得有些可怜，就像细细小小的小王子突然出现在沙漠的飞行员面前，可是书橱里有它站着，就已经有了耀眼，有了童话的光芒。

??这样的耀眼和光芒都被我女儿的童年看见了。她就是翻译这书的人。我没有特意对她说，要读读这书，她童年的阅读没有被我特意布置，可是因为家里有书橱，书橱里有童话和文学，那么在我完全没有看见的时候，她却一本本阅读了。

??这是她童年完成的一件很好的事。这并不是说，因为这帮助了她后来成为一个很好的翻译家和文学写作者，而是她的童年没有辜负文学的恩赐和照料，她接受了它们的故事、它们的味道、它们的一言难尽的丰富感觉。这种接受很需要，丰富接受过和缺少接受，这在后来的许多年的日子里能越来越看得见区别。接受文学的恩赐和照料不是为了学业也不是为了职业，是为了生命的味道和颜色。

??薄薄样子的《小王子》是法国文学里的一个神话。法国有多少厚厚的大文学，却让这一个薄薄短短的故事获得一个更大的名声似的。是不是知道它，有没有读过它，可不可以说几个它的细节，几乎都成为体面、成为教养、成为美的一种考量。有一次，我参加一个书展，要到一个新版本的《小王子》仪式上做个小演讲，进．_-了大厅，不知道要去的展位在哪儿。先问了保安，保安茫然不知，好像也完全不知道《小王子》是什么东西。接着又问了一个人，他说：“就是那个《小王子》量话书吗？”我说：“是。”他说：“你跟我走！”他把我送到了展位前。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问他：“你是场馆的工作人员吗？”他说：“我是清洁工。”我立刻就觉得他身上闪现了另外的光亮。他也许根本没有读过，可是他知道了有这本书，还知道它的仪式和展位，这已经让他清爽的普通职业和他的为人，有了些诗意的香味道。我觉得这真是一种好感觉。我没有夸大，这个清洁工身上的好感觉是那天下午在那个很大的书展里最让我记得住的一个文化细节，也最让我喜欢。

??这是一本薄薄的很快就读完的书，可是你还没有合上，就已经知道它非常厚。它绝对不只是一个很童话的故事，它无意地为阅读着文学的人们创造了一系列诗性、哲学、爱情、生命秘密、人类景象的描写、刻画、意境、象征、解释，既可以给我们喝着咖啡闲聊，也可以成为大著作里的学术引用，可以是小孩子们读得美美的，但实际上又有些懵懵的童话，也可以是成年人当成爱情表达的第一个礼物或者最后离开时的相送。

??我们最好不要最终地解释它，我们需要知道的恰好是，它无法最终解释。因为它已经是一个文学、文化的神话。

??我们都当成一个仪式来阅读它，当成一个体面把它放到书架上、书橱里，我们以后日子的窗里窗外、天上地下就会有许多的扑面而来、飞扬而去，都和诗靠得很近，都是我们需要的温暖，也是世界需要的漂亮。

??梅子涵

??2015年9月27日(中秋夜)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