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吗,撒旦?是我,麦迪逊,我刚下地狱,但我可没犯什么错,除非我可能死于大麻过量。也可能是因为我太胖——简直胖得像头猪——才下了地狱。如果自卑的人会下地狱,那我肯定跑不了。我真希望我能骗你说我是个身材纤瘦、胸部丰满的金发女郎。但是说真的,我是个实实在在的胖子。
先让我做个自我介绍吧。
如何精准地描述死亡的感觉呢?
是的,我知道“描述”这个词。我是个死人,但没有疯。
相信我,死亡比垂死要好受得多。如果你看太多电视,死亡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实际上——看电视和上网是极佳的死亡体验。
这样描述死亡最为贴切——
我妈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进入我们墨西哥马萨特兰或英国班夫的房子的监控系统。“瞧!下雪了。”她侧过身让我看屏幕,屏幕的微光中出现我们米兰的房子,客厅的大窗户外飘着雪,我妈按住Ctrl+Alt+W远程遥控,就可以一路打开客厅窗帘,又按下Ctrl+D让灯光变暗,我们坐了下来,仿佛置身火车、房车或私人飞机里,透过电脑屏幕,从空屋的窗户欣赏美丽的冬日风光。我妈会按下Ctrl+F打开燃气壁炉,我们便开始聆听意大利静寂的雪声,声音监控器里传出噼里啪啦的火焰的声音。随后我妈会敲击键盘,进入南非开普敦房子的监控系统,然后登录纽约州布伦特伍德的房子。她可以无处不在,其实哪儿也没去,她盯着屏幕上的夕阳和落叶发呆,反而对真实的世界置若罔闻。说好听点儿,她是在站岗放哨;不好听的话,她变成了偷窥狂。
我妈会花半天时间对着笔记本电脑里摆满家具的空屋子发呆,用遥控器调整温度,把灯光调暗,为每个房间选择适合的轻音乐。她告诉我说:“就算是飞贼也猜不出家里到底有没有人。”她不停地切换摄像头,监视索马里女佣打扫我们巴黎的家,她窝在电脑前叹了口气:“我伦敦家里的番红花开了……”
这时埋头阅读《纽约时报》经济版的爸爸会说:“番红花应该用复数。”
这时,我妈可能会咯咯笑着,按下Ctrl+L把三大洲以外的女仆锁在浴室里,只是因为瓷砖擦得不够干净,对她来说,整人非常过瘾。由此可见,就算不到场也能影响外界,这就像一种隐性消费:一首几十年前你录制的热门歌曲仍然萦绕在一个中国血汗工厂里素未谋面的工人耳边,这就是一种力量,但是一种没有意义而无能的力量。
屏幕显示出我们迪拜的家,女仆把新鲜的牡丹花摆在窗台上。妈妈会通过间谍卫星调低空调,连敲无线设备按钮给房间降温,温度越来越冷,比冰柜还冷,比滑雪场还冷,为了让十美金买来的粉红色鲜花多活几天,她花了一大笔电费,用了好多氟利昂,都够买下一个国王了。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我知道“缺席”这个词,我十三岁,并不傻,并且已经死了。上帝啊!我终于明白“缺席”的意思了。
死亡是真真正正的轻装上阵。
这个死期无休无止——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七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直到永远。
全身的血被抽出来是什么感觉?不用我来形容。也许我不该告诉你我已经死了,因为你会看不起我,甚至活胖子都比死人强。然而,这就是我丑恶的自白。我要说出一切,我要“出柜”,我都死了,还怕什么?
没错,人和人之间都有点儿捉摸不透,但没有人比死人看起来更陌生。我们可以原谅她信仰天主教或发生同性恋行为,却无法接受她向死亡屈服。我们唾弃没有毅力改掉缺点的人,而死亡似乎是一种最不可原谅的缺点,比酗酒和吸毒还要差劲。在这个世界上,不刮腿毛属于懒惰,而死亡像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性格缺陷。
就好像你逃避生活,没有竭尽全力发挥潜力。你半途而废,不但胖而且没了命——让我告诉你——这就是祸不单行。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