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个小孩子画的鱼骨头的样子——一条鱼的骨架,一端是头骨,另一端是尾骨。中间是长长的脊椎,脊椎上横着一条条的肋骨。这是你通常会看到卡通猫嘴里衔着的鱼骨头。
想象这条鱼是个房屋遍布的小岛。想象那些房子是生活在拖车公园的小女孩会描绘的城堡式的房子——宏伟的石头房子,每一栋都带有密密麻麻树林一样的烟囱,各式屋脊线、厢房顶、塔尖和山墙,像山峦似的越来越高直到屋顶的避雷针。屋顶都是石板的。时髦的铁栅栏。梦幻一般的房屋,凸窗和屋顶窗格外突出。房子周围环绕着完美的松树、玫瑰花园和红砖砌的人行道。
某个可怜的穷苦白人小孩的布尔乔亚似的白日梦。
整个小岛正是在某个拖车公园——例如像佐治亚的蒂卡姆西湖这样的破地方——长大的一个孩子所梦想的地方。当她的妈妈去上班的时候,这个孩子会把拖车式活动房里所有的灯都关了。她会仰面平躺在客厅里破旧的橙色粗毛地垫上。地垫闻上去就像某人不小心踩到了狗屎堆里的味道,很多地方都被香烟头烫成了黑色。天花板上水渍斑驳。她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她能够想象像小岛这种地方的生活。
也就是在那样的时候——夜很深时——当你的耳朵能够倾听到任何的声音,当你的眼睛闭上比睁着时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
鱼骨头。从她第一次拿起蜡笔,那就是她所画的东西。
在这个孩子成长的所有岁月里,也许她的妈妈经常不在家。她从未见过她的爸爸,并且也许她的妈妈打两份工。一份工是在一家恶劣的玻璃纤维绝缘材料厂,另一份是在一家医院的餐厅收拾食物残渣。当然这个孩子会向往像这个小岛的某个地方,在那里没有人工作,除了做做家务、摘野蓝莓和去赶海外。或者绣绣手帕,整整花草。在那里每天的生活不是从闹钟开始,以电视结束。她想象这些房子,每栋房子、每个房间,每座壁炉雕花的边缘,每块镶木地板的图案。就这般凭空想象一切。每盏灯或每个水龙头的线条。她能够想象每一块瓷砖,在深夜里幻想它。每一张墙纸的图案。她用粉笔描绘每块木瓦板,每架楼梯和每根落水管,用蜡笔给它们着色。她素描每一条砖石人行道和每一道黄杨树篱笆,然后用水彩分别染上红色和绿色。她看见过,想象过,梦见过它们。她是如此的想拥有它们。
自从她能够拿起铅笔的那天起,这些就是她曾经画过的所有东西。
想象这条鱼的头骨指向北边,尾骨对着南方。脊椎有东西向的十六条肋骨穿过。头骨是村广场,渡轮来往的码头是鱼嘴。酒店是鱼眼。周围是杂货店、五金店、图书馆和教堂。
她给街边的树枝画上冰屑。她描绘鸟儿飞回来,每一只都衔着用来筑巢的海滩杂草和松针。她勾勒比人还高的开花的毛地黄,还有更高的向日葵。她描绘街道两边绿树成荫,地上落满山核桃和栗子。
她能够如此清晰地看到这个地方。她能够想象每一栋房屋里的每一个房间。
她越多地想象这个岛屿,就越发不喜欢现实的世界。她越多地想象岛上的人,就越发不喜欢任何现实中的人,特别不喜欢她那总是疲惫不堪的并且散发着薯条和香烟味的嬉皮士妈妈。
这情况愈演愈烈,直到后来米斯蒂·克兰曼不再奢望做个快乐的人。每样东西都很丑陋。每个人都很粗鲁并且……就是不对头。
她的名字叫米斯蒂‘克兰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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