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绿芜中》是钟晓阳唯一散文集,内地首次增订出版;
三十年后重撰后记,历数半生情缘;
结集创作《停车暂借问》时期前后的十四篇散文;
《贩夫风景》一文入选香港朗文版初中中国语文教材以及人教版八年级语文自读课本。
著名作家张大春作序推荐——《一种蛾眉,何事伤心早?》
晓阳在青春年少的时候为我们留下了《春在绿芜中》,一如纳兰性德留下了《点绛唇》式的自问:“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恰是尚未被江湖人事磨老、磨钝、磨圆、磨滑的一颗心,随时接受也发散着感动。用这种感动之心看人,便会发现平凡人出尘的神采。
《春在绿芜中》是钟晓阳唯一散文集,《春在绿芜中》一书结集的是钟晓阳创作《停车暂借问》时期前后所写的十四篇散文,记述作者在故乡中国东北、居住地香港和求学地美国密歇根的交游。除写当年各地的风物外,更多的是细笔描绘人情,写父母、写姊妹、写老师、写亲戚、写朋友,也写里弄之间的贩夫走卒,这些日常琐碎的情事感悟,折射出人性的纯朴与简净。三十年后再版重印,钟晓阳特意在每篇文末加入后传,交代书中人物的后续生活,是为对消逝青春的追忆与怀念。
关的生日卡不光是提醒我十六年岁月就此匆匆而去,且让我惊觉还有一个朋友在咫尺天涯。约有半年多没见面了,六个月的日落日出,怎地竟这般不着痕迹,一如惊鸿照影?她在信里说:“……你现在怎样?是否已忘记我这老朋友?不要把人生看得那样枯燥乏味,要知四时有花落,同时,又何尝没有花开?”多像老大姐的口气!
生活是寂寞惯了的,一旦爆出一星小火花,就迫不及待地抱着飞蛾扑火的志愿往里冲。我拨了电话给关,邀她晚上到金马赛吃西餐。我说:“聚聚嘛!难得风雨遇故知!”“老气!”她啐我。
老远地就看见码头旗杆下的关,仍然是一头清汤挂面,在徐徐的风中往右方摆曳。她甩荡甩荡地迎向我,眼角掩着一抹顽皮,现出那副熟悉的“没什么了不起”的神气。两人也不说话,到了闸口,她转身。“用整的,好刮船公司的零钱。”我服从了。
关的眼睛十分小,挺挺柔柔的鼻子,翘翘的上唇,满噙着讥诮,仿佛随时都在和你抬杠的备战状态中。皮肤是纯纯净净的白皙,不透红,好像削了皮在雪地上冻僵了的梨子。她真是个爱笑的女孩!笑时不仅张着嘴露着齿,连眼角眉角都在笑,甚至眼眶里过剩的笑意都要一滴一滴地泻出来。打从认识她开始,就没见她有哪回正经过,永远疯疯癫癫,对功课也是迷迷糊糊的没什么概念,一句话就能把你逗得笑掉大牙,一连串的广东话又长又流利,好像几十粒珠子在玉盘上滚动跳弹似的。记得小学二年级时她坐在我后面,当时只晓得有个粗粗壮壮叫约瑟芬的人在后头,有着守门神的威严,笑起来时全班音量最大,答老师的问话时则最小。后来她升中试败阵,考不回本校,我猜她可能躲在家里哭过,但想象力实在够不上程度联想她的哭相,那原是不该发生的一回事!
北角的华灯灼得我眼睛发痛,躲进暗沉沉的金马赛,顿觉无比受用。叫了东西,聊了一会儿,关说:“记不记得一”
“补习班?”蛮有默契的。
怎可能忘记补习班?那是我们最闪亮的日子!每日放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到“美而廉”吃饱喝足,再班师冲到苏老师那儿。一排排黑木桌椅,也不知坐过多少代的升中试应考生!苏老师的确是不同凡响,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第一天上课,他就当众耍了几招,教我们什么是少林寺的梅花桩。苏老师还晓得唱歌,一面哑哑地唱一面用棍子在黑板上点拍子!
P11-12
序
这集子里的文章写于我的羞涩少年时。
少年心事千阕歌。太阳底下事事新鲜,样样可恋。与自身恋,与师友恋,与万物恋。学校家庭,师友至亲,无非缱绻。写作无非都是感情用事。总是因为心里想着人,念着人,画着人,我才动笔为文。这些篇章里写及的人物,不论相交的久暂、缘分的深浅,都是我成长岁月里的美好遇合。
最早的版本见于一九八三年秋,由我当时投稿的《大拇指半月刊》出版。它是风格平实的青少年文学杂志。我喜欢它的小报开本,有看报的风味,有些在上面读过的文章到今天还记得。有次参加征文得了奬,去到一间四面是书的屋子领奬,见到了编辑们,在当时的我的眼中都是大哥哥大姊姊,做着帅气的办杂志的事。闲谈时聊起投稿用的笔名,有个编辑哥哥问我怎么每篇都用不同的笔名,我说贪好玩,他就劝我说还是固定用一个笔名好,将来要收集文章也容易些。我不是太懂那个道理,不过还是听从了意见,因为没有一个笔名是最喜欢的就用回本名。后来就是这位编辑先生费了许多工夫替我收集整理历年发表过的文章,合共十二篇散文、三篇小说,汇编成书,于是有了《春在绿芜中》。
约莫同一时间,台湾文友创办的三三书坊替我出版了新诗、散文合集《细说》。所收散文是同一批,我视为《春》的变奏。
此后数十年历经着改版、版权移交,从合集变成纯散文集。目前的前传、后传对照的体式,是定于二〇一一年由台湾新经典出版社所出的版本。编辑将我在二〇〇八年为香港修订版所写的一篇长文拆散,各段落独立起来,附于相应篇章的篇末,称为“后传”,于是有了这个别致的体式。
这次的修订是把后传大修了一次,大幅度改写增写。主要因为距长文的写成时间已四年,心情两样,也有些材料想补入。原是很有自律地把完工时间规限在春天,但是碰到这次送审迟迟未收到批文,加上编辑小姐体贴不催,我便快乐不知时日过,十几二十稿的一直写到都快八月节了。固然这要归咎我的改写癖,却也是正好想写下一些事。若不是借着续写的机会来写,我未必会有写的动力。
十四个篇章,前传加后传,是我半生所历的情感教育的记录。就谈不上是一部回忆录,至少也有半部在这里。
绿芜中,春逝去,花落水流东……
花开过了,现在这是叶落的秋季。但在春回大地之时,荒圃废园,也自有烂漫的春光。《春在绿芜中》所记的,正是春天在我生命中暂留之事。那夹带在风中雨中的花草讯息,鸟虫微语;那托付在云上海上的愿望纸鸢,鱼书小笺。曾是我侧耳倾听,陶然神往的;曾是我栏畔所思,窗前所盼的。曾让我的快乐之杯盛得满满的。
一九八四年于美国三藩市
二○○八年十二月定稿
二○一二年九月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