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是诗人白鸦的诗话、文史随笔、散文合集，安徽教育出版社2014年6月出版。《界外》第一卷共五辑，一二三辑是“赌诗笔记”，围绕“过程、公民、叙述、直接、可能”五个诗学关键词展开，收录白鸦2008年－2009年的诗话著作，既是一次个人的诗歌观察，也是一份独特的诗学提纲。四五辑从“诨说山海经”到“小人国”，显示出诗人广博的文化视野、炽热的知识兴趣、清醒的人文立场。读者可从书中体验到一个赌诗者的另类笔记文风，又可感受诨说山海经、大话小人国的恣意汪洋。

《界外》为诗人、作家白鸦先生近年文化评论与随笔集。本书共分五辑，辑一、辑二、辑三为诗论、诗评，围绕“过程、公民、叙述、直接、可能”等关键词展开，既是一次个人的诗歌观察，也是一份独特的诗学提纲。辑四、辑五，从“诨说山海经”到“闲话小人国”，则显示出作者广博的文化视野、炽热的知识兴趣，以及清醒的人文立场。作者知识丰富、鉴赏力高，文笔活泼，有很高的文化价值与可读性。

自序

辑一 赌诗笔记

 ——诗的可能性

 有界无限

 靠不住的法则

 猛然想起各自的遮蔽之物

 日用而不知

 存活于衍义中的诗歌史

 “共活”的棋

 无人写信的时代

 与万物同心

 谁与我互相回忆

 诗直觉与禅顿悟

辑二 赌诗笔记

 ——诗歌趣味与草根写作批判

 “穷趣”或“解味”

 什么样的眼睛看出什么样的结果

 《唐璜》的阶层趣味

 中国诗人需要重读惠特曼

 玩一场“四角游戏”

 公民趣味、汉语性情及乐趣原则

 掀开“中国性”的红盖头

 “硬伤”与诗的内核

 放“传统”一条生路

 新诗百年“盘点”纲要

辑三 赌诗笔记

 ——汉诗传统与直接抒写

 直接的艺术

 《诗经》、《楚辞》与两条论纲

 乐府直说

 汉史诗上的两波赋论

 “兴”简史

 古文运动即直接抒写运动

 唐诗直说

 宋诗纠风

 “妙悟”三部曲

 宋词直说

 “黄雀在后”与明诗复古

 清词直说

 “语语都在目前”

 “性灵说”的变数

 “神韵”之误

辑四 诨说山海经

 忽悠学

 绝症

 天下之中

 “经”的口吻

 神模鬼样

 吃人

 笑

 凤凰露出的马脚

 谋子

 女儿国

 君子

 制衡

 “鬼门”安在？

 丑女神

 整容

 变性

 克隆法

 无史可录

辑五 小人国

 引子

 东方女人，西方小人？

 妖精味

 “无狐魅，不成村”

 三部英国小说和一把猴毛

 童子功

 小鬼当家

 侏儒的法界

 斯威夫特、纪晓岚与邋遢书生

 从红榴娃到小官人

尾声

每一个诗歌文本都是“有界无限”的。

有界，是指诗歌文本的现实性，这往往是诗人写出来的部分；无限，是指诗歌文本的可能性，这往往是读者读出来的部分。“有界现实性”与“无限可能性”对立统一于诗歌文本中，两者是互动的不可割裂的关系。基于这种关系，诗歌文本得以无限地趋近事物存在本身。在一个优秀的诗歌文本中，“无限可能性”对“有界现实性”起着积极的建构作用，这使得诗歌文本不陷人虚构。

亚里士多德很早就论述过潜能与现实性的关系，他说的“潜能”即是可能性。后来的黑格尔、马克思也都论述过可能性与现实性的关系。在讨论两者之间的互相转化时，黑格尔将可能性区分为现实的可能性与抽象（形式）的可能性。马克思的区分更详细。我们讨论诗歌文本的可能性问题，可以暂不纠缠于这些哲学范畴的论述，但所有这些哲学范畴的论述都明示了一个简单道理：现实，是现实性与可能性的对立统一。忽视了可能性的现实，不是现实的全部。这个道理也完全适用于诗。

现实生活中的“有界无限”之物，其实很常见，只是很容易被我们忽视。

比如一根一米长的木棍，它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们一般只看到它的有界性，很少去想过它的无限性。那么，我们能否把这根木棍均分为三小段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是，把一米长的木棍均分为三小段之后，每一段是多长呢？用一除以三，数学上是除不尽的，结果是无限循环小数。在现实生活中，一段长度为无限循环小数的木棍怎么可能存在？但它的确存在了，或许正握在你的手中，它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一段长度为无限循环小数的木棍，既是有界的，又是无限的，它是现实性与可能性的对立统一。诗歌要想呈现出这一段现实性的木棍也许不难，但要想呈现出它充满可能性的长度往往很难。

长度为无限循环小数的木棍就好比诗歌文本，它是“有界无限”的，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实际存在的东西。同样的道理还如数学上的某种函数曲线，这根曲线无限地趋近于Y轴，但就是不会和Y轴相交于一点。这个Y轴就好比诗歌文本的现实性，它是“有界”的；函数曲线就好比诗歌文本的可能性，它是“无限”的。一首诗，要想呈现出那个现实性的Y轴也许不难，但要想呈现出那个可能性的函数曲线往往很难。

以上是从诗歌文本内部去看现实性与可能性的对立统一，如果从外部看，也一样。

事物的存在本身就是充满无限可能的，当我们用诗把事物的存在本身写出来，就变得有界了。比如我们用来喝水的那个东西，它究竟是什么？它的存在本身充满无限可能性，诗无论怎样描绘它，都逃避不了在“有界现实性”里转圈子。有的诗人描绘它为“杯子”，有的描绘它为“瓷器”，有的描绘它为“圆形器皿”，有的描绘它为“喝水的工具”，但无论怎样描绘，都只能趋近于它的存在本身，而不可能等同于它的存在本身，即使把一万个诗人的不同描绘相加起来，也不等同于它的存在本身。

同样的道理还如瞎子摸象。大象的存在本身就好比诗歌文本的“无限可能性”，瞎子摸象就如同诗人写诗，每一个瞎子所摸出来的大象的某个部分，就好比诗歌文本的“有界现实性”，无论增加多少个瞎子去摸，即使把一万个瞎子摸出来的部分相加起来，也不等同于大象的存在本身。由此不难理解：诗歌文本中的“有界现实性”往往是诗人写出来的部分，“无限可能性”往往是读者读出来的部分。

按照接受主义美学的划分，一首诗作为“文本”和作为“作品”，含义是不同的。文本是诗人写出来的、未曾与读者发生关系的存在物，是以文字符号为主要组成的硬载体。作品是读者阅读之后、融会了读者的经验和情感的审美对象，是诗人与读者共同创造的软载体。从这个意义出发可以看出：文本具有静态的永久性，作品则是动态的，因为它被不同的读者即不同的审美主体不断地再创造。如果借用接受主义美学的这种划分，我们也可以把文本看作诗歌的“有界现实性”部分，即诗人写出来的部分；把作品看作诗歌的“无限可能性”部分，即读者读出来的部分。

诗歌文本的“有界无限”，很像佛教里讲的“性空缘起”或“性空实有”。事物存在本身的无限可能性好比“性空”，诗歌文本的有界现实性好比“缘起”或“实有”。华严宗高僧法藏曾写过一本小书《华严金狮子章》，专门向武则天解释性空缘起的道理，他说：“金无自性，随工巧匠缘，遂有狮子相起，起但是缘，故名缘起。”这里说的金子即“性空”，可以看作事物存在本身的无限可能性；工匠可以看作诗人；狮子即“缘起”之物，可以看作诗歌文本；工匠把金子做成狮子的创作过程，就相当于诗人把“无限可能性”写成“有界现实性”的过程。

正因为事物的存在本身充满无限可能性，所以诗歌文本的“可能性”既呈现出事物自由的一面，也呈现出事物本质的一面。诗歌是有界无限的，真理也是有界无限的，诗人的主体性也是有界无限的。从宏观上讲，诗歌文本的“可能性”意味着真理的不确定性、开放性、模糊性。甚至可以说，在对真理的无限趋近中，“可能性”意味着对社会远景和人类远景的信心。

2009年4月15日。芜湖P3－5

除诗外，我将自己的各种文字敷衍成书，谓之《界外》。

文集《界外》所录篇目，皆成文于2008年后，以大随笔和诗话为主。来日，或有杂文童话小说等也未可知。大随笔，即由若干篇随笔组成一个主题，信手拈来，随性为文，或曰伪学术，但是真文学。其中诗话，分三辑，总标题日《赌诗笔记》，内容围绕“过程、公民、叙述、直接、可能”五个诗学关键词展开。另两辑为《诨说山海经》和《小人国》。集中诸篇皆私人心得，恣意流淌，话或浅谬，言成一家。

《界外》书名，纯属偶得。若强说旨趣，可谓文学界外谈文学，蹦出三界看三界。门外汉论诗，狂禅客说法，或妄或乱，愿读者怀着正直的悲伤，见仁见智，随取随舍。

冬日蛰居闲书，一边等雪，一边游逛小人国，恍兮惚兮，身心甚慰。常思究竟是做大人好，还是做小人儿好？若从《纳尼亚传奇》、《魔戒》、《格列佛游记》、《夜雨秋灯录》的故事里看，小人儿世界也有警惕的人心，常被邪恶涂炭、战争充满。

若从柳宗元的诗里看，似乎还是做小人儿好，因为像夸父那么牛气哄哄的大人物，最终也只落得个“须臾力尽道渴死，狐鼠蜂蚁争噬吞”的下场，而那些很不起眼的小人儿，却依然能够“开口抵掌更笑喧”，究其原因，大约是小人儿更容易知足常乐，能够“啾啾饮食滴与粒，生死亦足终天年”，大人们却常常欲望膨胀又自不量力，虽英雄本色儿女情长，最后往往以“儿女相悲怜”收场。

近年闻说有小人国之考古发现者，皆无趣之谈耳。地球上若真有小人国，也千万别去找他们，万一找到又成了开发区，甚至出现小人儿人工培育基地，高档酒店说不定还开发出一道清蒸小人儿的大菜来。毕竟，末法年代久矣。

逛小人国，一如梦游，终究还是要醒的，故而闲话到此，赶紧打住，以柳宗元的诗《行路难》结束本文：

君不见，夸父逐日窥虞渊，跳踉北海超昆仑。

披霄决汉出沆漭，瞥裂左右遗星辰。

须臾力尽道渴死，狐鼠蜂蚁争噬吞。

北方竫人长九寸，开口抵掌更笑喧。

啾啾饮食滴与粒，生死亦足终天年。

睢盱大志小成遂，坐使儿女相悲怜。

2009年1月26日，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