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书中,作者李更不仅仅通过文字体现了自己作为一位“有文化的人”的责任与担待,同时也有着很多作为一个生活里的人的感悟和认知,比如在那篇“阿Q是中年人”中,我们就能看出不同于那个对社会文化乱象大加鞑伐,贬斥起来有些尖酸刻薄的李更:“40岁以前,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总是相信一切可以过去的,就像股票亏损再严重,生意在失败,都可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40岁以后,就不敢随便说自己可以随时重新来过,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永远过去。”而这个李更让我们感觉到的是熟悉,是亲切;因为他离我们近,有着一个普通人类似的感触与感概。
这是一个“城市菜园自耕农”的文化随笔集。独立与理性和对传统的永恒批判姿态,打造了他率性而深刻的人格魅力。
大声公
那天在凤凰卫视窦文涛主持的节目里看见德国的汉学家顾彬,他果然是敢于说话的,但是我在他身上却没有看到德国人的严谨,倒很有一点当年党卫军的严厉和战败国的忧虑。
其实我以前并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如果是放在十几年前,我会马上谴责自己的孤陋寡闻,因为那个时候中国没有话语权。现在不同了,我会像看待“超女”那样很娱乐地问:顾彬是谁?
今天我知道,顾彬就属于那种典型的一鸣惊人的人物,和我们的芙蓉姐姐、李宇春、刘晓庆、杨二车娜姆一样,语不惊人誓不休。
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已经不重要,关键是他提供了另外一种中国文学的评价标准,这种标准不是一贯的,而是随机的,有瞬间的细微变化甚至根本性改变。
照理说,中国的文学不用外国人去说三道四,这个定价权在我们这里。当然,现在有许多中国作家对自己没有信心,老是按照诺贝尔文学奖的标准要求自己,甚至是苛求自己。但是,顾彬不是瑞典人,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中国作家大可不必去巴结他。
但是,还是有相当的中国作家看重他的标准,这些作家多半是所谓的诗人。因为什么?因为顾彬这个老头子更喜欢读诗。他认为中国当代的小说无一可取,连莫言也落后了。
他的话有一些可能非常让人解气,比如他不断强调:虹影、卫慧、棉棉的小说是垃圾。
我以前说过,文化也有垃圾。但是能够成为文化的垃圾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至少,你首先得是文化吧?而且,其他垃圾好清理,文化垃圾却是非常不好清理的,就像口香糖,开始还有香味、甜味,而且还是清理某些人口气的工具,但是用完以后它自身也成为一种麻烦。
有人说,顾彬骂的三个女作家,还是十分有姿色的,一个原因是顾彬不喜欢看小说;二个原因是美女作家没有和他潜规则;三个原因是她们太招摇太高调太畅销。
说到底,顾彬同情的是小众,比如那些流浪到西方去的诗人们,他们几乎被国人忘记了,甚至从来就没有人记住他们。
顾彬有一个固执的看法,他认为小说是不能讲故事的,以莫言为代表的许多中国作家太会讲故事,太喜欢讲故事,而讲故事和说书人有什么区别?我的理解是,讲故事的小说家和讲语言的小说家在顾彬看来,就像李宇春和张靓颖的区别。讲故事的小说家多半代表了俗民的口味,就是中国现行的通俗小说,属于地摊文学。
还有一种可能,我知道的,过了45岁的男人基本上不看小说了,他们不喜欢虚构的东西,我自己就属于这样的男人,除非现在的小说有新闻性或者虚构得非常真实,否则我就没有耐心看下去。
依顾彬之骨灰级,不看小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看中国作家的小说更是有道理的。
自然,顾彬再三强调的,是中国作家写得太快,一部长篇小说几个月就搞定了,甚至几十天就写完了。这在今天的中国其实已很普遍,中国读者的阅读速度追不上中国作家写作的速度。按照顾彬的标准,一天只能写一页文字,次日就应该是修改,再次日还是应该修改。
他说,自己一部百来页的书,写了好几年,这才拿去出版。原来他的标准是根据他自己的写作习惯制定的,我不知道他是否以此规范德国作家的写作,起码他这样规范中国作家的写作是非常不现实的,首先,今天的中国作家几乎都是急功近利,就算不靠稿费生存,如果他是什么职业作家,我说的是在作协系统的,拿财政工资的小说家,他每年都有发表字数或篇目的要求,周围都是写作的,谁发表少了你好意思吗? 至少我知道,顾彬是不靠写作生存的,其实他是不能靠而不是不想靠。
他喜欢中国诗人是因为他和他们都是一类人。中国诗人有几个基本特点:没有一个是靠稿费生存的;几乎不能独力出版自己的诗集;喜欢拉赞助接受什么基金会的施舍;热爱集会热衷什么秀比如诗歌朗诵会什么的;习惯和官员、老板勾结;还非常要面子,他们普遍吃嗟来之食,但都坚决否认;喜欢搞传销,拉人头,结党才能营私,还特别喜欢带徒弟,他们认为孔老二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有三千弟子;表扬与自我表扬,什么话都尽量往高里说;好斗,通常还是窝里斗,通常是结党不成的后果。
我要特别说明一点,顾彬批评中国作家写得快写得多,可是他不知道他喜欢的中国诗人恰好是写得快写得多。说句俗的,地球人都知道,中国写诗人比读诗人多得多,平均100个写诗人才能找到一个读诗人。我问过许多诗人,他们几乎不读别人的诗歌。原因是什么?有个诗人十分坦白:我都够臭的了,我还能读比我更臭的作品吗?
在与窦文涛的谈话中,顾彬只有一次特别小声地提到几个中国诗人的名字,知情者一听就笑,正好是跟他有合作关系的经常在西方流浪的中国诗人,几个诗人非常渴望捞到美国那样的绿卡,好像不那么容易,还是回国谋生了。
这几个诗人当然是服从于他的观点甚至附属于他的团队的,有一个诗人我非常了解,其写作习惯就是把西方文学主要是诗歌方面的杂志、书翻开,一边阅读一边写自己的作品,相当于学习西方作品的读后感。难怪顾彬喜欢他,因为他的价值观已经和顾彬一样了,在我们看来,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西方文化的孝子贤孙罢了。
这样分析顾彬,是不是因为他骂了我们中国文坛呢?
绝对不是,而是他没有骂到点子上,没有找到中国文学的真正问题。你说中国作家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的确不错,但不是所有作家都没有,只是在现有条件下,他们不能公开自己的思想而已,他们更重要的是生存,就像我们政府教导的,中国人首先是要讲生存权。
再一个,就是中国作家该骂,也轮不到你顾彬来骂,我们自己应该有这样的内省能力。
关于读书
我越来越感觉读书已经在成为一种怀旧的作秀,现在有多少人还在真正地读书?实际上是在读电脑吧?随着网络的发展,读书这个词义早就变了味道,就像火车这个词语,实际上现在铁路上哪里还有冒火的车,都是内燃机或者电气机了。
在许多年轻人看来,读书其实就是看电脑。文人之间互送文本,也许有一天会变成互送U盘什么的,随之而来的就是签名本的消失。其实因为电脑写作的普及,许多作家甚至连字都不大会写了。
从中学开始,我的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拥有一处像样的书房,四壁都是书柜,而且最好是澳门议事厅里面那种有楼梯的红木书柜,坐在其中,就有一种气场,就让人安静,让人有写作的欲望。
在珠海这20多年,我的藏书虽然过万,但一直没有可以炫耀于人的书房,有朋友笑我老土,现在谁还藏书啊,一部电脑就可以收藏数以万计的图书。
我也知道,纸质书籍的市场越来越小,虽然每年的全国书市还是人山人海,但购买者多半是某些流行作家的“粉丝”,他们其实早就在网络上阅读了偶像的作品,买书只是为了表达对偶像的崇拜,主要是需要得到偶像的签名而已。
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像蒸汽机车从铁轨上彻底消失一样,书籍会从我们的图书馆消失,成为一种文物,成为让后来的青年了解当年文明的一种古老的载体。 针对我这种思想,有位网友说我是杞人忧天,于是有朋友说,杞人可是名人啊,把你比作历史名人,好事呀。
于是有下床后的快感。
网友是这样说的:想起“杞人忧天”这个成语。按这个成语的出处《列子》该是两千年前的先秦古籍吧?但好像至今杞人的天还是没塌陷下来。其实纸质书籍是否会成为“文物”并不是问题的根本,问题的根本是阅读作为一种人类行为的衍变;阅读的本质是否发生了改变?这才是需要担忧的。
于是更加释然。
或者正像我曾经跟别人说的,乌龟王八,各自有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都有自己的市场,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
再翻看一些资料,当年广播电台出现时,现场演出受到过影响,电视节目出现时,广播电台也受到过影响。还有,电视节目火爆时,曾经把电影挤兑得没有市场,但是今天的电视和影院并不排斥。而小品火爆以后,相声基本没人看了,可是今天人们在继续看小品时,又进剧场看相声了。
共生主义,这是杂文家朱健国对于中国社会现状的一种理解,是一种包容,一种和解。
我想至少在相当长一段历史时期,书本与电脑是可以共处甚至互补的。这就像季羡林研究的东西,其实已经非常过时,基本上没有实用性,是小众的小众,但并不妨碍他仍然是大师。
不过我得承认,我在书本上的阅读已经越来越少了,因为提前到来的老花眼,我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脑上,因为网络里面有足够的东西可供阅读。当然还是继续买书,却有点像奢侈的女人买衣服,不在于穿,有时纯粹是满足自己的占有欲而已。
再一个,我现在是把书当艺术品,我十分喜欢那些装帧精美的书籍,经常是因为一张好看的封面、舒服的用纸,就买来自己收藏,或者送给朋友。
P1-5
李更的批判精神,似乎超越了自己的职业角色与地位;他在主流文化之外的鼓噪与喧哗,让温柔敦厚、尊卑有序的文化现场时时泛起不小的骚动,让一些位高权重的文化精英无比烦恼和愤怒。李更在对知识分子身份深感困惑的同时,仍然怀着执著的社会责任感,直面纷繁的现实。他的随笔,依然孤独地坚守着自己一贯的文学品格,那种难以消解的人文关怀精神。作为一个作家,一个当代的知识分子,他始终怀着一份沉甸甸的历史使命感,深切关注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命运,步步逼近芸芸众生的灵魂与生命本体,对权势与邪恶进行毫不留情的批判。
李更没有当代主流文化人的虚伪或者说是伪崇高,所以他能够在叙事文本中坚持真诚的讲述和人性与心灵的清晰展示;不谋求建立某种与现实一致的叙事世界,飘忽于超脱与欲望现实之间的迷离恍惚的诗情。他的随笔,虽然常常以其黑色幽默的话语对意识形态进行彻底的非礼,却让我们看到了他充分表达自己探索事物本质的欲望。
李更的机智,在于他善于将宏大叙事的言说,融入私人的叙述之中。他对人生、对世界的精细观察和独到见解,都在无拘无束的议论和兴之所至的俏皮话中,凝固成了启人心智,风趣、轻松的话语符号,从而让读者与作家一起在恬淡的心境中共同把玩哲理的碎片,一起分享思维的快感。
李更是人世的挑剔者,也是主流、传统文化的叛逆者,或者说他已成为文化晃晃的代表。这群人,他们的话题貌似“离经叛道”,背后却深藏着对当下主流文化的沉思;他们以张扬的姿态登场,以激荡的话语吸引台下的掌声和嘘声,又在无奈的叹息中悲情地转身。
李更,他注定只能是一生奔波找不到灵魂栖息之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