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理在我国读者中以小说和剧本而闻名。他的《死魂灵》、《鼻子》等早已有了中文译本,他的《钦差大臣》等在我国舞台上也曾多次演出。他的散文却从未翻译成集出版,本书可说是初次尝试。这册译本所选译的散文,大多来自《小品集》和《与友人书简选》两书。《小品集》出版于1835年,是小说和文章的合集。小说有《涅瓦大街》、《狂人日记》、《肖像》等,大多描写彼得堡的生活;文章则有十三篇,分别论述作者对于历史、地理、绘画、雕塑、音乐、建筑以及民间谣曲等方面的见解。本书从中选译了八篇,另加一个片断,行文生动,夸张,富有风趣。
果戈理是俄国十九世纪著名的讽刺作家,讽刺文学流派的开拓者,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其作品在俄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均占有一席重要位置。
果戈理的散文作品同样也极富思想和艺术内涵,内容丰富,语言犀利,气势博大,很有艺术感染力。
“现在把审视的目光对准你自己:自从你领悟到阿尔基诺娅姣好的容貌将永驻不衰以后,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在此之前又是什么心情;以你那深不可测的心灵,你识破了,猜出了多少新的秘密,获得了多少新的发现,与最高的善的境界之间缩短了多少距离!我们会成熟起来,不断地进步,但那是在什么时候?是在我们能够更加深刻更加全面地理解女人的时候。你看一看那些高贵的波斯人,他们把自己的女人变成了奴婢,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懂得美好的感情——那是辽阔无垠的精神享受的海洋。他们即使看到了普拉克西特列斯的女神,心中也不会进发一点火花的。他们那放纵骄恣的灵魂与大理石的不朽的灵魂是无话可说,是得不到回音的。女人是什么?是天神的语言!我们为男子那柔润而明亮的前额感到惊奇,但我们从中看到的不像是天神,我们从中看到了女人,我们为其中的女人感到惊奇,并且只为在女人身上的天神而感到惊奇。女人是诗!女人是思想,我们只不过是思想的具体表现而已。她的影响使我们激动;这种影响表现得越强烈,越广泛,那么我们就会显得越高尚,越完美。当一幅画还在画家的脑中构思,只有几根线条,还没有成形时,它是女人;当它逐渐变成一个物体,可以触摸的时候,它就成了男人。画家为什么不知疲倦地竭力要把自己那不朽的思想化为粗俗的物体,使它屈从于我们平常的感觉呢?因为有一种崇高的感情支配着他,即要在普通的物体中表现神的存在,使人们了解他本人那广阔无垠的内心世界(虽然只是一部分),并在男人身上体现出女人来。而如果一个深谙艺术的青年无意中瞥了她一眼,在画家这幅不朽的画面上能看到什么呢?他能看到画上的物体吗?不!物体已不复存在,他眼前是画家那个广阔无垠、深不可测而无影无形的思想。那时候他的心弦上会响起多么生动活泼的歌声啊!他身上会产生多么热烈的反应,如同响应祖国的呼唤那样,无论在一去不返的昨日或必将来临的明天!他的灵魂无形中与画家那奇妙的灵魂拥抱在一起,是多么的和谐啊!他们在精神上那无法形容的亲吻中融合成一体,是多么的亲密啊!……男人高尚的美德如果没有女人柔和温顺的德行加以保护和改造,会是什么样子呢?坚定,刚毅,嫉恶如仇,都将变成一种兽性。你让世界失去阳光,万紫千红的花朵就会枯萎,天地将成为一团漆黑,比冥河两岸还要黑暗无数倍。爱情是什么?是心灵的故乡,是人们对于已逝的岁月的美好追求;他们的生命的纯洁无瑕的初期是在那时候开始的,那里到处留着他们的天真无邪的幼年时代那无法形容而又不可磨灭的痕迹,那里一切都是亲切的。而当心灵消融在女人的灵魂那轻盈的怀抱中,并从中寻觅到了自己的父亲——永恒的上帝,和自己的兄弟——在此之前尘世上从未有过的感情和现象,那时候它会怎么样呢?那时候心灵中会再次发出从前的声音,会重温从前在上帝的胸怀中度过的快乐的生活,并把这种生活提升为永恒……”哲人炯炯的目光停住不动了:他们面前站着阿尔基诺娅,她在他们二人谈话时悄悄走了进来。她靠在一尊雕像上站着,整个人好像在默默无言地凝视,美丽的前额上浮现着如同天神一样的心灵那高傲的跳动。大理石般的手上可以看出皮肤下的青筋,充满了天堂中芬芳的液体,那只手自然地垂着。缠着大红色护带的秀美的脚,脱去了令人妒忌的鞋子,在没有任何遮掩的炫目的强光照射下,伸在外面,似乎不愿意踏上那不屑一顾的地面。高耸的神圣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半掩着胸前那两朵透明的白云的外衣在抖动,终于像一堆美丽的曲线乱纷纷的落到了地板上。空气好像是轻盈而明亮的,天仙们正在那里沐浴;那里正燃烧着玫瑰色和蔚蓝色的火焰,向四周放射出万道光芒,尘世上没有语言可以形容。光芒四射之中有神秘的音乐那芬芳的海洋在泛动着波涛,——空气似乎是可以看见的。在万道光芒的包围中,美丽的人体望之如同天仙。随随便便掠在脑后的鬈发,漆黑如同令人心醉的良夜,渐渐涌向洁白的前额,然后像黑色的瀑布一样直泻在她的光洁的肩膀上。闪电似的目光可以勾魂摄魄……不!爱神绝对没有这样美丽,即使当她从贞洁的浪花上奇妙地诞生的那个时刻!……年轻的弟子在惊喜之中,在崇敬之中,转身扑倒在她的脚下,半人半神的高傲的美女俯下身来,一滴热泪落在他的燃烧得通红的脸颊上。P6-8
尼古拉·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是俄国作家,1809年4月1日生于乌克兰的波尔塔瓦省米尔戈罗德县大索罗庆采村。在父母的庄园瓦西里耶夫卡度过童年。1821年进入涅仁高级中学求学。1828年毕业,前往彼得堡谋职。1829年曾为国有财产和公共房产管理局试用。1830年4月谋得采邑管理局的文书之职,7月升为副科长,十四级文官,年薪七百五十卢布。公余在巴拉宾将军府上授课。1831年3月离职,担任爱国女子中学历史教员,为九级文官。1834年7月任彼得堡大学世界史教研室副教授,1835年年底被解聘,从此依靠写作为生。他的作品有小说集《狄康卡近乡夜话》、《米尔戈罗德》,《小品集》,长篇小说《死魂灵》,五幕剧《钦差大臣》,文集《与友人书简选》等。1836年后旅居巴黎、罗马等地,1848年4月回国定居。1852年3月4日病逝莫斯科。
果戈理在我国读者中以小说和剧本而闻名。他的《死魂灵》、《鼻子》等早已有了中文译本,他的《钦差大臣》等在我国舞台上也曾多次演出。他的散文却从未翻译成集出版,本书可说是初次尝试。这册译本所选译的散文,大多来自《小品集》和《与友人书简选》两书。《小品集》出版于1835年,是小说和文章的合集。小说有《涅瓦大街》、《狂人日记》、《肖像》等,大多描写彼得堡的生活;文章则有十三篇,分别论述作者对于历史、地理、绘画、雕塑、音乐、建筑以及民间谣曲等方面的见解。本书从中选译了八篇,另加一个片断,即小说《涅瓦大街》的头尾部分,行文生动,夸张,富有风趣。在《小品集》成书前后,他还写了几篇抒情散文如《女人》、《鲍里斯·戈都诺夫》、《一八三四年》以及《一八三六年彼得堡纪事》等,想象丰富,热情充沛,比喻新奇,写法独特,从中可见他早期创作的一种风格。
《与友人书简选》是果戈理晚年的作品,出版于1847年,收入文章三十二篇,大多出之为书信体。书中论诗,论画,论宗教,论政治,论农民教育,论清除腐败,内容复杂,洋洋大观,果戈理自以为平生又一部力作。但在出版当时,却是一部有争议的书;说得更准确些,是一部被批判的书。批判者乃是著名的大批评家别林斯基。他的批判文章洋洋洒洒,此处不便摘引,读者如有兴趣请翻阅中译《别林斯基选集》两卷本的第二卷。由于别林斯基批判的威力,果戈理陷于孤立,连一向对他持同情态度的作家(别林斯基举出谢·阿克萨科夫此人为例)也望而生畏,不得不与果戈理拉开距离。此情此景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俯拾即是,我们是记忆犹新的。
而在别林斯基进行大批判之前,沙皇政府的图书报刊检查机关在审查此书时早已表现出毫不留情绝不通融的态度,认为此书中有五篇文章必须撤下,否则全书不能出版。这五篇文章是:《应当爱俄罗斯》、《应当在俄罗斯各地走走》、《何谓省长夫人》、《俄罗斯的恐怖事件和惨象》、《致身居高位者》。因此当年的《与友人书简选》的初版本是不包括这五篇文章的;它们未能获准发表,直到果戈理去世百年以后才得以原来面貌与世人相见。
本书从《与友人书简选》中选译了八篇文章,包括上述被沙皇检查官查禁的五篇,另有两篇是被别林斯基批判得体无完肤的《关于(死魂灵)的四封信》和《遗嘱》。译者之所以作这种选择,理由极为简单,因为这几篇文章对于认识果戈理的思想和创作具有重大的意义,不能回避。当然,它们在俄国文学史上的价值也难以忽视。而从文学鉴赏的角度来看,它们富于论辩和揭露的力量;文中虽然不大见到果戈理青年时代那种夸张和幽默,但字里行间流露出了他的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不凡的智慧,冷静朴实,细密精辟。例如他对帝俄腐烂透顶的官场所作的揭露与抨击,目光锐利,直透一百五十年后的今天,读来令人惊叹。据说贪污腐化是一种“国际现象”,在读了果戈理的文章以后,则可以补充一句,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也是古今一贯的“历史现象”。现在是过去的继承与发展而已。 果戈理对别林斯基的批判并没有保持沉默。1847年六七月间他曾写了一篇文章申辩,长达两万多字,但写好后长期压着不肯发表,连题目也没有,直到去世后才被人发现,又被加了个叫作《作者的忏悔》的题目刊登了出来。此外,他当年也在给朋友的信中表示过对批判的不满,并且直接给别林斯基写信。别林斯基那时正在萨尔茨布隆养病,阅信后大为震怒,提笔疾书,于是产生了著名的《致果戈理的一封信》。这封信轰动俄国内外,也震动了沙皇政府,陀思妥耶夫斯基年轻时曾在他那个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宣读这封信,被当局捉将官里去以罪名之一判处死刑,其作用可想而知。而这封信对果戈理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1847年8月12日他在给安宁科夫的信中就承认由于《与友人书简选》之遭批判而“彻底毁坏了健康”。他试图写信答复,抓住别林斯基信中的不实之词和站不住脚的论据进行反驳,但没有写完就把它撕成碎片。几天之后重写回信,语调大变,并对别林斯基的健康表示关切,这才放心寄了出去。以上所说的两封复信都收在本书之内;别林斯基的信也由本书译者重新翻译作为附录收入此书,以便读者对照阅读,作比较研究。过去我国的读者大概只知道批判者一方的慷慨激昂和振振有词,而不知道或者压根儿没有听说被批判者一方有什么解释、申辩乃至反驳的文字,现在本书姑且自告奋勇地来弥补这个缺陷吧。
别林斯基对果戈理的批判,据他自称是代表“许多人”发言。“许多人”不等于全体,这显示了别林斯基谦虚的美德。在他不能完全代表或者并不代表的人之中,至少有两位我们所熟悉的著名的作家。一是屠格涅夫。他与别林斯基的关系非同寻常,别林斯基在萨尔茨布隆养病时他也在那里小住,几乎天天见面谈话;别林斯基收到果戈理的信并写回信,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对果戈理的评价有肯定有否定,并不一棍子打死。他也批评《与友人书简选》,认为它在鼓吹奴性,“傲慢与谦卑并存,假仁假义与自吹自擂兼容,预言家的声调中夹杂着奉承者的口气”;他甚至说,如果出版者能把果戈理的信件的“三分之二”,或者至少把他写给显贵的太太们的信件(例如给省长夫人斯米尔诺娃的信)统统删去,“那对果戈理来说实在是功德无量”。但屠格涅夫仍然称果戈理是“伟大的诗人,伟大的艺术家”,是“伟大的人物,这个人物是我们的荣耀并使我们感到自豪”,“即使我不同意他的见解,我仍然恭恭敬敬地”对待他(见拙译屠格涅夫散文集《戴灰眼镜的人》,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然而别林斯基并不认为果戈理有什么三分之一的信件值得肯定,他批判的主要锋芒恰好也不是针对果戈理致显贵的太太们的信。
二是列夫·托尔斯泰。别林斯基批判果戈理的时候,他刚跨出大学的校门,还没有踏进文学的领域。他就这个问题发表看法是在四十年以后,即1887年10月,他正好年满六十。他第三次阅读了果戈理的《与友人书简选》,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认为这是一本绝妙的好书,并把果戈理比做法国17世纪的思想家帕斯卡尔。他决定由他主办的“媒介”出版社重印这本书(为果戈理平反?一笑)。重印本于1888年出版,书名改为《果戈理,人生的导师》。他认为此书精辟地论述了作家的作用,充满了极为重要而深刻的思想。他指出作者是由于“遭受诽谤”而被“打入冷宫四十年”,不指名地批评了别林斯基。二十年后,1909年,俄国纪念果戈理诞生一百周年,托尔斯泰写了题为《谈果戈理》的文章,他的观点并没有改变,开头一句就点明“果戈理是伟大的天才,是一位心灵美好但胆略平常、性格懦弱的人物”,行文中并公开赞扬《与友人书简选》中有写得深刻动人的信件,再次不指名地批评别林斯基。在同一时期即3月7日的日记中,则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的看法:“果戈理是一身的千疮百孔,但他是对的;别林斯基是一身的光辉灿烂,却由于他不屑提到什么上帝,他完全错了。”别林斯基不信神而相信科学,但托尔斯泰认为这种科学如果“不比教堂的信仰更加荒唐,那么也是同样荒唐……而且毫无疑问是更加地有害,——他不需要任何上帝。”托尔斯泰在别林斯基、果戈理去世五六十年以后来看这二人的论争,同样在沙皇专制制度统治下的俄国,社会性质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所持的观点与流行至今的舆论居然会有这样的不同,无论如何是值得注意的。这时托尔斯泰已是年过八十的老翁,再过一年多,他就不在人世了。
果戈理的书信数量相当可观,本书所译只是极小的一部分。除上述致别林斯基的信之外,还有三十年代的几封家书和致朋友的函件,大多叙述国外见闻,描写异域风光,可以作为优美的游记来读。
本书翻译所根据的原书版本,主要是《果戈理文集》(七卷本),莫斯科“艺文”出版社1986年出版。别林斯基致果戈理的信则根据《别林斯基论俄国古典作家》一书译出,同一出版社同一年代出版。多承唐文一、周秀凤、毛韵泽、李鸿简各位同志的帮助,否则我想进行翻译是十分困难的。
1997年岁末,译者偶然见到《致友人书简选》一书的1993年新版本(莫斯科爱国者出版社出版),附有果戈理的两篇佚文,约写于1843年年末至1844年年初之际,当时正与维耶利戈尔斯基一家旅居法国的尼斯,文章收藏在后者的箧笥之内,直至1965年才在列宁格勒被发现。本书从中选译了两节,即《谈发怒》《谈胆怯、犹疑不决和缺乏自信》。批评家们大概会指责果戈理写这些东西是“庸俗”,但总结以整人为业者的心理和如何应付挨整的经验并形诸文字,除果戈理外不知有无第二人?这些文字虽已经历了一百五十年,仍然有它的指导意义。幸乎?不幸乎?
译本中的注解有三种,一是作者原注,二是译者所注,均分别署名。凡未署名者,皆为上述三种原著的编者所加而由译者编译而成,特此说明。
本书所收果戈理的散文,绝大多数是第一次译为中文,其中有两三篇文章,已有满涛先生的译文在先,如《略谈普希金》《论小俄罗斯歌谣》以及《涅瓦大街》的头尾部分。本书之不回避重译,自信有弥补旧译的缺陷之处,有立足的价值。
这里附带说一点翻译上的事。这本书原是高莽兄策划的一套丛书中的一册,因出版方面中途变卦,译稿几将成为废纸。幸蒙谢大光先生相助,终于在百花文艺出版社的支持下见到天日。出版界还是严肃认真的有识之士占多数,以译稿为生的人总算多了点活路。
翻译的基本要求不外乎意思表达准确,文字通顺老练。所谓通顺,即译文的句子结构和词语搭配应当符合汉语的规范。所谓老练,即行文如出于大家之手,文思情致,修辞立意,应当符合原作者的身份。不要把大作家的鸿篇巨制翻译成小学生的日记作文。这中间当然有困难;一般地说,译者与原作者之间也存在着距离。但距离可以缩小,困难可以克服。我在翻译中以避免小学生作文式的译文自勉,但仍有力不从心之处,不免愧对读者。
本书于1995年3月开始翻译,至9月告一段落;1996年10月再次动笔,至1997年8月大体结束,1998年1月全部完工。中间曾在苏州查阅过资料。苏州的土地上埋葬着我的父母与幼弟,坟上杂草丛生,荆棘遍地,墓石发黑,寂寞凄凉,谨把这个译本充作一朵小花献在他们的灵前吧。
1997年是果戈理逝世一百四十五周年;中译本出版之时,可能又是果戈理诞生一百九十年之期。译者曾两度凭吊果戈理的墓地,归来后写过一首“浣溪沙”,词云:
三驾马车天外来,笑中含泪说钦差,魂灵不死也伤怀。
北海名都重易帜,南疆要隘又成灰,百年如梦立高台。
现抄在这里聊表对作者的一点微小的敬意。 译者
1997年9月13日写
1998年1月5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