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传》由王若冰著,面对几乎承载了公元10世纪初期以前中国历史和文化经历太多精神和情感的渭河来说,她的古老与悠长、她的复杂与曲折,尤其是她所负担的华夏文明光芒实在是过于丰富厚重、波澜壮阔了!而且发生在渭河沿岸的许多对中国历史进程的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入和事,读者都耳熟能详。所以在写作此书的时候,作者在力图呈现渭河对孕育、养育我们这个民族,并将我们这个民族塑造成世界巨人过程中的基本脉络,以及尽可能清晰地勾勒渭河古老身世的同时,更多地试图用一种文化与文学交合的眼光对一些早有定论,或者人们已经习惯用一种固定模式审视并言说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历史现状表达出自己的感受。
《渭河传》是王若冰的“秦岭三部曲”的收官之作,是一部具有史诗性质的长篇文化散文,从文化的角度探讨秦岭,以作家的眼光审视渭河,用散文的笔法将渭河文化精神史诗化的呈现。《渭河传》展示了博大精神的中国和生生不息是中华民族精神。
源头在哪里
挂了加力的猎豹牌越野车嘶鸣着在遍地泥泞的山坡下扭了几下屁股,熄火抛锚在深深的泥潭之际,渭河源头鸟鼠山就出现在了眼前。
举目望去,植被稀疏的山湾里一座并不高峻的山梁在前面竖起。有丛林、荆棘、草莽在山湾里无拘无束疯长,有玉米和洋芋在山下泛着苍绿。两夜又一天的秋雨刚刚停息,泥泞让这条通往半山腰品字泉的道路异常难行。自从进入甘肃渭源县就不紧不慢、哗哗啦啦的秋雨,让山前山后的植物变得异常光洁清爽。那种弥漫着湿润而清凉气息的空气似乎在有意提示,我已经抵达一条河流诞生的地方。
沿着布满泥泞和水潭的土路往上走,于疏朗的树林之间,还可以看到房舍——那应该就是鸟鼠村了。但我现在急于要寻找的,是一条如黄河、长江一样在惜字如金的古代典籍中用一个“渭”字不断提及的伟大河流源头的第一滴流水。
踩过泥潭和水潭,爬上实在不能用“高迈”“雄浑”一类的词语描绘的鸟鼠山半山腰,我们猫着腰,终于在一片茂密的松林里寻找到了三十多年前上中学地理课时就让人浮想联翩的鸟鼠山品字泉。
“渭河,就是从我们校门口向北,在陇海铁路天水站附近与东柯河交汇的这条河。”
我的中学地理老师是本地人,他所指的东柯河是渭河在天水境内一条极小的支流。只是这条河从校门口流过,而且公元759年秋天,杜甫为躲避安史之乱从长安流亡天水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投奔当时住在这条渭河支流岸边的侄子杜佐。由于杜甫,东柯河这条在渭河流域名不见经传的小河才出了名。为了表述方便,地理老师将东柯河作为参照体,向我们介绍渭河的方位。接下来,老师告诉我们,渭河发源于天水以西定西境内渭源县的鸟鼠山。他还说:“鸟鼠山下有三眼泉呈‘品’状排列,涓涓细流从这三眼泉中涌出,形成了渭河的源头。”
从那以后,我印象中的品字泉虽然不大可能清流暴涌,最起码也应该泉水如注,这样才能孕育出渭河这样一条不知影响过多少王朝更迭、时序变迁的古老河流。
然而,就在我欣欣然趴在据说雨天可以腾云吐雾的吐云泉时,眼前的情状却让我有点儿失望:黑咕隆咚的泉底看不到一丝水光,只有一股湿漉漉的水汽冒上来,让人确信那里曾经有一眼泉水喷涌而出——至于眼前,这眼或可称为井而已经难以称其为泉的泉水到底什么时候干涸如斯,已经很难有人能说得清。至于那眼被后人附会了一段神奇传说——李世民西征途经渭河源头鸟鼠山,以鞭试探泉水深浅,不慎将马鞭落入泉中,后来这鞭子顺流而东行,竟漂到了咸阳桥下的遗鞭泉,虽然尚有半泉绿水,但从据说当年曾经清流如注的石罅里已无滴水流出的现状可以看出,泉里那绿得发翠的半泉积水,显然不是遗鞭泉产生之水,而是山坡上流下的雨水聚积而成。而品字泉的另一眼——禹仰泉,虽然尚有一泓清水,泉水却少得可怜——仅能供附近居住的一户人的生活用水,也无一滴多余之水顺山而下、经龙王沟注入渭河矣。难怪1938年顾颉刚到渭源鸟鼠山考察渭河源头后,竟撰联发出“长流渭川水,溯到源头只一盅”的慨叹。
诞生于两千多年前的我国最古老的地理著作《尚书·禹贡》是不是大禹所作,我们无须考证。但这部记述当时长江中下游、黄河中下游,及这两条河流之间的平原和山东半岛,西达渭河和汉江上游疆域范围内的河流山川形势的著作说,大禹当年疏导渭河的地方在一个叫“鸟鼠同穴”的地方。仍然是一部先秦时期充满神话色彩的我国古老地理全书《山海经》说,鸟鼠同穴是山名,那里是渭河源头。渭河从鸟鼠同穴山发源后向东,在潼关北面注入黄河。直到公元五六世纪,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才详尽地说出了渭河源头的具体位置:“渭水出首阳县首阳山渭首亭南谷山,在鸟鼠山西北,此县有高城岭,岭上有城号渭源城,渭水出焉。”首阳是渭源的古称。后来历代著述都众口一词说,我刚刚俯察过的鸟鼠山三眼泉水——品字泉,是渭河最上源源头。然而就我亲眼所见,眼前三泉皆枯,那么距大禹导流四千多年、距《尚书》《山海经》记述两千多年、距郦道元考证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渭河的真正源头还能是眼前这三眼已经无滴水可流的品字泉吗?
所有疑问和困惑来自现实,并非我有意要颠覆古人结论。更何况,在遗鞭泉、吐云泉和2002年的《华夏故土地图》上标出的渭河源头取土处不远,有一座几近倾圮的禹王庙和渭河龙王庙,还在向我提示这里曾经有过的品字泉泉水奔涌、龙王沟水声喧闹的过去。但现实的境况,却不得不让我对现在渭河源头究竟在何处发出一遍又一遍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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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山川立传
2006年,完成《走进大秦岭》后,我就有了写渭河的想法。那是因为每当夜深人静,沉浸于《走进大秦岭》写作之际,我的意识里总能看到一条苍茫古老、闪闪烁烁的河流从莽莽西秦岭北麓起步,蜿蜒曲折,如影随形地紧紧依偎着秦岭,伴随着苍茫秦岭在中国内陆腹地横亘绵延的每一步。她奔流的姿态、闪烁的浪花、神秘的呼吸,让我觉得这条古老奔流的河流和秦岭一样,负载了一个民族从诞生到发展壮大的所有精神情感和文化经历。因此,在我的精神情感被一座苍茫山岭完全覆盖之后,我渴望再从一条河流的历史身世出发,从另一个角度俯瞰、触摸、理解、探寻一个民族诞生、发展、壮大的精神秘密。
这条河流,就是渭河。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隐约感到我此生的行走和写作,将与在中国大陆腹地中央岿然矗立,与陕、甘、川、鄂、豫相拥相抱的这片苍茫高地,以及秦岭南北纵横交织的山川河流终生结缘。这不仅因为2004年盛夏一次突发奇想的行走,让我无意间窥视到了一座中华民族情感经历和文化精神堆积起来的文化峰岭——中华民族父亲山秦岭所拥有的多姿多彩的文化姿态、沉智迷人的情感经历、超凡脱俗的精神情怀,更重要的是通过那次穿越和行走,莽莽秦岭的智慧高迈、山川大地的绮丽多彩、自然万象的风云变幻,警醒并提示我寻找到了一种与一个民族精神历史对话、审视自己孤寂情感和漫漶人生的生活方式。因此从秦岭归来的这些年间,我就有了在终自己一生之努力,为莽莽秦岭两侧的山川河流立传,对秦岭沿线山川大地进行历史文化精神性审视的同时,寻觅并呈现一种被当代生活愈来愈淡忘、远离,甚至消弭的民族文化精神的想法。
对于渭河,我并不陌生。
我的老家就在渭河南岸、莽莽秦岭北麓千万道群山横岭纠结处的山湾里。抬腿从村西一条斜路登上村后山神庙背靠的山梁垭口,就能看到不远处群山的缝隙间,白浪滔滔的渭河被南岸涌来的秦岭和北岸奔来的关山余脉莽莽群山胁迫着、威逼着,从我目光所能嘹望到的山下画出一道白花花的弧形,转身向东,慢慢悠悠,朝着被群山遮掩得密不透风的远处流去。
那时候我还小,没有机会从山梁之间走下去,接近渭河那白浪耀眼的滚滚激流,体验一股巨流从身旁奔流而过时让人心旌飞扬的感觉,却对群山之中这条一年四季在苍茫天地之间奔走的河流充满了神往与遐思。每当夏日暴雨之后,或者绵绵秋雨初歇的午后,我面对浊浪滔天的渭河出神的时候,父亲就会指着远处的渭河告诉我:顺着渭河往东,就可以到达陕西。后来的日子,我从山上走了下来,从渭河岸边浪花飞溅的小路进过城,在渭河岸上钓过鱼,坐着六七十年代往来于渭河两岸的小渡船或坐在父亲肩上蹬着齐腰深的河水,到河对岸的镇子赶过集、看过病。再后来,眼睁睁地看着日渐干瘦、浑浊的渭河一天天苍老,我也由一个童稚未脱的乡村少年,变成一个历经了沧桑的大人。童年时代站在高高山梁遥望渭河时的好奇与激动,也如一盏日渐干枯的油灯,被时光的烛火消耗殆尽。渭河曾经苍茫汹涌的伟岸身影,也在我意识里变得愈来愈暗淡、愈来愈消瘦、愈来愈孱弱。每年,我都要无数次地从她身旁,或者从横跨在渭河日渐干涸的河床上的大桥经过。我每一次驻足伤神,都会让我更加清醒地意识到:渭河的魂魄正在被岁月的魔掌一天天掏空、熬干、抽空,渭河的躯体正一天天变得虚弱、空洞、僵硬,以至于到了现在,面对辉煌不再的渭河,人们已经很难将她气息奄奄的现在和曾经巨浪滔天、摧枯拉朽、金戈铁马,孕育并创造一个民族最为古老的文明、最为辉煌的历史,以及作为黄河最大支流的历史身世联系在一起了!直到2004年夏天,当我从西秦岭莽莽丛林出来,行走在关中和天水一线高山之巅之际,群山之下八百里秦川突然出现的渭河金光闪射的身影、奔流不息的姿态,一次又一次将我童年时代对一条河流的敬谢与神往怦然唤醒。这时我才意识到,尽管现代文明的魔器正一天天消解着渭河古老雄浑的形体,但对于一条曾经孕育了一个古老民族的河流来说,她的生命与激情,必将与这个民族的精神情感和历史记忆并行不悖。即便到了最后,万劫不复的沧海桑田让世界再度变得干枯焦渴,苍茫大地一切生命都宣告终结,古老渭河曾经在中国大地亘古奔流的脚印和大地深处珍藏的她的最后一滴眼泪,都将为后来者保留下一条河流与一个民族共同经历、共同创造的全部记忆。更何况从过去到现在,渭河身后还有一座与她同样古老、同样充满孕育与创造激情的苍茫山岭——秦岭,在注视着她、护佑着她。那些纵贯于秦岭北坡的千万条河流小溪,无论经历怎样的曲折与颠簸,在冲出山林后都选择了同样的归宿——将每一滴奔腾的水滴奉献给渭河!古老渭河正是在与秦岭的相依相伴中,获得了亘古奔流的激情并孕育、创造着力量。也正是莽莽秦岭的沉智博大和滔滔渭河的奔腾不息,我们的先祖才在秦岭与渭河之间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创造了上启远古、下及公元八九世纪人类文明史上无人比肩的文化高峰。
所以2004年完成对秦岭的全程考察以后,我产生了这样一个观点:以秦岭为中心的渭河流域和汉江、嘉陵江、岷江流域,是中华民族与中华文明的发生地与肇始地。尤其对以黄河为中心的北方文明来说,渭河流域才是中华文明真正的源头。这是因为:除去现在的渭河河道就是两千万年前黄河故道这一史实外,还有一点是我们有目共睹的,这就是黄河自兰州朝北,进入宁夏和河套——在汾河加入之前这一流程内的广大地区,直到20世纪上半叶还处在游牧状态。而与黄河分道扬镳后从鸟鼠山继续东流的渭河流域则不同,放过人类萌芽的幼年时代在这里诞生的蓝田人、武山人、大荔人、泾川入所昭示的华夏大地文明初启时的熹微曙光且不说,单就是渭河流域生活的大地湾人、半坡人,以及中华创世神话里的伏羲、女娲、炎帝神农和黄帝所创造的史前文明,周秦汉唐凭借滔滔渭河滋养所缔造的中国古代文明的极度辉煌,就足以让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通常所谓的黄河中上游文明,其实就是渭河文明。更何况,面对渭河上游发现的甘肃秦安大地湾遗址,曾经主持大地湾考古发掘工作的著名考古学家郎树德在2003年就提出,大地湾遗址以及近年来国内新发现的十多处上万年遗址表明,华夏文明起源的时间可能更为久远,华夏文明史可能不限于传统所说的“上下五千年”。tt仅从大地湾来看,中华民族拥有八千年文化史已毫无疑问,而传统所说的五千年华夏文明史能否上推到八千年甚至上万年,是一个亟待探讨的重要课题”(《丝绸之路》2003年第4期。从2004年到现在整整八年时间,我的目光、思绪和情感,都集中在以秦岭为中心的中国内陆核心地带,正是受了我已经发现并且感知到的这一区域至今存活的我们民族精神和情感吸引,在完成《走进大秦岭》之后,我产生了以一座山——秦岭、一个民族——秦人、一条河流——渭河为载体,探寻华夏民族精神渊源和现实境况的想法和冲动。这就是这么多年让我既疲于奔命,又乐此不疲、昼思夜想的“大秦岭”系列:《走进大秦岭》《寻找大秦帝国》《渭河传》。
虽然我苦苦等待的渭河之行,由于种种原因直到2011年8月才得以成行,但这并没有妨碍我在内心和情感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对莽莽秦岭南北这块古老神秘大地的精神漫游与激情抚摸。此间,我凭借自己对秦岭与渭河之间这片古老土地的理解与认识,完成了勾勒公元前11世纪前后由山东半岛迁徙到渭河上游、西秦岭北麓的秦人先祖,依托莽莽秦岭和滔滔渭河成长壮大,挥戈东进,最终缔造了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帝国的民族——秦人精神成长历程的长篇散文《寻找大秦帝国》。
按说,以自己这么多年对秦岭和渭河的持续关注,坐在书斋里翻翻资料,也可以完成这本已经酝酿了四五年之久的书。但自从有了2004年的秦岭之行后,我不仅爱上了行走,而且情真意切地发现:对于一位以大地山川为写作对象的写作者来说,没有与大自然身心相融的交流,你就永远无法理解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状态后面山川大地所暗含的精神情感,也无法真切地表达一颗孤寂沉默的心灵面对一山一水之际的真实感受。因为自然的伟大远远胜过了神灵、才华、知识的启示。甚至自从有了行走秦岭的经历和感受后,每过一段时间,我就有一种迫切将自己投身于一个陌生境地,面对变幻莫测的山川大地、壮美神秘的自然山水、引人入胜的幽谷平原,弃绝俗尘杂念,有方向却无目的地在高山旷野里一个人沉默地行走、无声地思考的渴望。这不仅仅因为2004年的秦岭之行,让我真正体会到了自己被俗世烟尘熏染得感觉能力日渐丧失、感知度一天天变得麻木迟钝的心灵,一旦在美丽迷人的大自然的深情呼唤下上路,愈走弥新的自然景观、俯拾皆是的历史背影、绮丽多姿的民风民情,不仅随时可以唤回我恰似懵懂少年般天真而辽阔的想象,激发我日渐沉默的灵魂,而且可以让精神、情感、肉体在与大自然平等交流,相互融合,以及一天接着一天、只有开始、没有终点的奔走中,获得一种天开地阔、扶摇直上的奇妙感觉。这些年有始无终的行走,让我体会最为深刻的是,即便再匆忙、再繁乱、再短暂的行走,都是让一颗日渐浮躁的灵魂趋于安静的最好方式。因为那种“在路上”的感觉,不仅可以让我的精神时时刻刻处于向前和向上的状态,而且可以让内心变得辽阔而透明、单纯而更接近入本身。作为一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写作者,我的写作既是为了向读者传达我的精神和肉体抵达被描述事物情感深处的真实感受,也是为了在写作中提升、改变、警醒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而这种改变,除非作者本人情感和精神身临其境,是再丰富的知识和阅读都不可抵达的。尤其是面对和秦岭一样沉智伟大的渭河来说,愈是对她非凡身世关注久了、思考深了,就愈觉得她负载的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精神和文化情感过于古老、凝重、丰富多彩;以我原有的线性思路,如果顺着渭河干流流向从渭源县鸟鼠山到渭南潼关走下去,是不足以发现并理解渭河古老凝重、丰富辽阔的精神世界的。所以开始这次渭河之旅之际,我有意将对渭河历史身世和文化精神的考察,拓展到了整个渭河流域。虽然这次渭河之行的时间仅有短短五十天,但由于自驾行走,速度和自由度也就大大超过了2004年的秦岭之行。因此在短短五十天里,我沿渭河干流和泾河、北洛河、千河等重要支流,走遍了甘肃、陕西和宁夏渭河干支流沿岸几乎所确县区。
对于一位写作者来说,每一本书的写作方式、写作思路和它最终的结局都暗含了某种宿命的引导。比如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我的精神和情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煎熬。尤其是面对几乎承载了公元10世纪初期以前中国历史和文化经历太多精神和情感的渭河来说,她的古老与悠长、她的复杂与曲折,尤其是她所负担的华夏文明光芒实在是过于丰富厚重、波澜壮阔了!而且发生在渭河沿岸的许多对中国历史进程的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入和事,读者都耳熟能详。所以在写作此书的时候,我在力图呈现渭河对孕育、养育我们这个民族,并将我们这个民族塑造成世界巨人过程中的基本脉络,以及尽可能清晰地勾勒渭河古老身世的同时,更多地试图用一种文化与文学交合的眼光对一些早有定论,或者人们已经习惯用一种固定模式审视并言说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历史现状表达出我自己的感受——我不是历史学家,我只是中国历史文化的痴迷者和好奇的质疑者,同时我又是一位诗人和作家,我觉得,我有权利向读者讲述面对纷繁历史之际,纯粹属于我自己个体的感受和发现。因为在我看来,真正真实的历史,不一定在我们所熟知的教科书上,也不一定在几百年来我们赖以诠释几千年来我们民族历史文化经历的那几本史书上——历史的真情和隐情是一种生存状态,它的气息和血脉就保留在我们赖以生活的泥土深处,存活在我们尚未彻底遗忘的方言俚语、生活传统中,也存在于我们每个人观察、思考、发现历史的意识深处阴影下。所以在这本书里,我试图尽可能地隐去自己行走的身影,而将更多的文字留给我的情感和灵魂进入自主思考状态之际所目击到的,被现实生活突然揭开的历史缝隙间显现的那一丝即便很细微,却让我震惊、惊喜的思想光线中若隐若现的历史背影。这不是我要故弄高深,而是一个多月昼夜不息写作过程中获得的一种奇妙感觉。
屈指一算,沉迷于秦岭温暖宽厚的怀抱,我已经度过了八年让我激动、亢奋、流连不已的时光。2004年一脚踏进秦岭之际,我发现自己无意间闯进了一个值得为之付出一生的迷人世界。因此,完成《走进大秦岭》后我就决定,在完成以一座山、一个民族和一条河流对莽莽秦岭历史精神的文化构架后,我还要再度返身秦岭,从遍布秦岭深处的古老村镇、古道石刻、古老传奇、迷人风俗中,继续触摸、感知、感受古老深厚的传统文化赋予莽莽秦岭的迷人风采、醉人神韵,为山川大地立传,为一个古老神奇的民族的过去和将来留下一丝日显珍贵的精神呼吸。而且这种奔走和深入,在我此生不会停息,也没有尽头。
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了秦岭!
感谢我能出生、生活在古老渭河的怀抱里!
感谢在我行走、写作期间给予我温暖与帮助的每一个人!
2012年6月5日凌晨
于渭河之滨古宁远
这本在我的精神和情感深处存活了六年之久的书,终于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渭河传》是我孕育时间最长的一本书。完成《走进大秦岭》后,我就有了对渭河进行一次集中而完整的考察的想法。但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烦琐而忙乱,渭河之行一次又一次被搁置。尽管我出生在渭河边上,这么多年也一直生活在渭河温暖的怀抱里。但自从有了2004年的秦岭之行后,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要进入山川河流的精神层面,就必须拥有将自己精神和肉体与高山河流、山川大地合而为一的经历。而要实现这一步,最好的办法就是行走。于是在没有时间开始我期待中的渭河之行的情况下,我完成了计划中的“大秦岭”系列中的另一本书《寻找大秦帝国》。
这些年来,我的生活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先是2010年准备开始渭河之行之际,我精神和感情中最重要的亲人之一、我敬爱的兄长突然去世;紧接着,艰辛一生、母亲去世后鳏居四十多年的父亲卧床不起,我这些年来一直蠢蠢欲动的渭河之行接二连三被搁置。直到去年夏秋之交,父亲病情稍有转机,我才在2011年8月17日,开始了我期待五年之久的渭河之行。
写作是一种缘分,也是一种心境。在父亲去世前恰似回光返照一样病情好转的间隙,我之所以抓紧时间开始这次姗姗来迟的渭河之行,是怕如果父亲再度急匆匆离我而去,我会丧失沉浸山川大地之间、享受神秘温暖的大自然所展示的那种让我着迷的美丽与壮阔的心境。
由于多年来对渭河的关注与思考,这次渭河之行,我侧重于以一种持续完整的行走与触摸感受古老渭河在我精神和内心所呈现的状态,而不仅仅是俯视与探寻。为了整体呈现渭河古老博大的历史文化精神,我跑遍了甘肃、陕西、宁夏三省区,包括十数条支流流经的渭河广大区域;我也查阅了沿途各县区的志书,走访了还遗留着渭河古老情感经历的村镇古道、历史遗迹,并从多达数百万字计的文史资料里,寻觅渭河留在中国数千上万年历史中的古老回声。
《渭河传》也是我对以秦岭渭河为中心的这块山川起伏、河流纵横、历史古老、文化深厚的土地所蕴含的历史文化精神整体呈现与总结。渭河是一条承载了中华民族古老凝重、深厚迷人历史情感和文化精神的河流。她古老奔流的浪花,见证了中国农耕文明孕育、发展,并在创造周秦汉唐极度辉煌之后走向衰落的全过程。所以在这本书里,我试图将渭河的生态经历和精神文化经历,置身于中华文明与中华民族孕育、萌芽、发展的宏大背景之中,尽可能全方位地揭示并呈现渭河文明与中华文明、渭河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相互孕育、相互生成、相互发展的相因关系,进而客观而真实地呈现一条河流与一个民族成长壮大经历相互照耀的文化精神情感。
这本书从有了动议和想法到完成,历经了五六年时间。五六年时间,说起来并不漫长,但那种无望的等待和期盼却让我身心备受煎熬。现在,终于有机会完成我试图以一座山、一条河流、一个民族的情感经历,呈现我构建中的秦岭文化、渭河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相因关系的走访、寻觅、写作,我要感谢这么多年来给我工作、生活、写作予以各种各样帮助的亲人、朋友、同事、领导和那些在我行走、写作中也许只有一面之交,却给我极大帮助与鼓励的人们。没有他们的支持与鼓励,我的行走与写作不仅将变得苍白无力,而且极有可能半途而废。
从2004年与秦岭相遇,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时光。我构想中的“大秦岭”系列,才完成了两部,我梦想中对一座山岭及其所孕育的山川大地的表达,还在我苦苦的期盼与等待之中。因此接下来的日子,我将寻找机会和机缘,再度返身秦岭,在那种多年来让我沉醉、痴迷的行走中,继续探寻秦岭渭河之间这片苍茫大地的文化精神和历史秘密。因为在经历2004年秦岭之行和去年的渭河之行后,我隐隐感到,中华民族更多的古老情感和历史秘密,尚埋藏在这块古老神秘的大地下面,需要我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探寻和发现。
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感谢天水市委书记马世忠先生,中共天水市委宣传部和中共天水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以及我所供职的《天水日报》社的各位领导和同事们,没有他们的支持与关怀,我不仅不可能在2011年秋天完成期待已久的渭河之行,也不可能在今年春天开始,集中时间完成这部作品。同时,我还要向挂职期间对我的写作和生活给予无微不至关怀照顾的武山县委、县政府领导表示深深的感谢,是他们的理解与支持,让我在挂职的短短两个月时间,集中精力完成了这本书的写作。
最后,我还要感谢一贯关注我的读者。是他们的鼓励与鞭策,让我拥有了继续写作与行走的勇气。
2012年6月12日夜于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