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序之端
手包
2012年6月,北京的天气闷热难捱。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地洒向每个角落,让人的思绪变得烦闷而惆怅。
今天是周六,本想多睡一会儿,可潮湿的天气让我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莫名的忧愁从各个角落汇集而来,一时间竟有“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感觉。如此下去,我怕真的是要“人比黄花瘦”了,所以还是起来吧。
床盖感觉粘粘的,该换凉席了。我走到衣柜前,慢吞吞地翻找凉席。柜子的角落一个黑色的手包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包放到我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我赶忙找出咨询记录,找到了张革的一页,最后的咨询日期是2012年1月27日。这个手包是个自称张革的人在最后一次咨询时放到我这里的,说是让我代为保管两个月,他出差回来就取走。
这都四个多月了,也没见张革来取呀。
我拿出了手包。这是个普通的男用手包,看上去已经使用一段时间了。手包不大,但是里面装的东西很重,应当是金属类的。当时,张革告诉我说这是他的科研成果,我百般拒绝,因为我们的信任度远没达到代为保管贵重物品的程度。可他坚持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他这个忙,因为只有把东西放到我这个和他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人手中他才放心。
我接受了。我开玩笑地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到我这里,您放心呀?不怕我据为己有呀?”
他很认真地回答:“你若据为己有说明你和这东西有缘分,它就应当是你的。反之,给你你也不会要的。”
从那以后,张革就再没和我联系过。我把思绪拉了回来,翻出咨询记录中张革留下的电话号码,立刻打了过去。电波那头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我愣住了。
我认真地看着咨询记录,张革的样子在我的头脑中逐渐地清晰起来。
五个多月前,一个自称叫张革的人打来电话,说最近心情很差,想找个心理咨询师聊聊。
我以为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就告诉他我周三下午会在咨询室,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在三点到四点的时候来找我。
“夏老师,听说你的咨询方式和别人不同,聊天的场所可以自由安排。我不是你们学院的,我想找个肃静点的地方,可以吗?”
回国这几年,我的咨询模式越来越偏离常模,一开始对咨询的程序、时间和收费都严格遵守,可随着来访者的需求越来越多样化,咨询方式也就越来越偏离常模了。这种“离经叛道”的咨询模式本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却极受欢迎,这和中国人的“面子”及“防范”有着重要关系。
既然不是我们学院的学生,那只能用自己的空余时间为其咨询了。好在我现在每周只有三天课时,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己支配。有时我特别庆幸自己选择了高校教师的职业,这真是个既自尊又自由的职业。
我和他讲了收费标准及我的资质,约定了咨询时间和地点。
我提前十五分钟来到咖啡厅。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提前到达,把来访者的基本情况再熟习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这个咖啡厅在五环路边上。一个幽静得让人不忍踏入的空间,低缓的音乐、柔和的灯光、飘散的香味,让人有一种置身于虚拟世界的感觉。
晚六点整,张革到了。
这是一位中年男性。体态适中,神态自若,给人沉稳、自信的感觉,应当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张革主要述说的是他近期睡眠质量太差、时常心烦又找不到诱发原因的困惑。这种感觉以前从没遇到过,因而他找不到解决办法,想让我提供几种解决方案。
他在叙述症状时很细致,也很具象,但说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却一带而过,只是说工作、生活都很常态,没什么足以让他如此的诱因。我明显地感觉到有些事情是他不想说的,对于这类人我也很理解。他们既想解决问题,又不想让自己的灵魂坦露在他人面前,这种咨询的效果是最差的。
我提供了几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张革说消耗体力的方法基本上都用过,只是坚持的不好,强度也过大,他说会用我提供的方法坚持一段时间的。
和张革见过三次面,基本的形式都是张革述说他的郁闷心情,对我提出的调整策略随声附和,但并未认真对待。这也是一些有思想、有品位的人在心理咨询时经常出现的问题。
我曾提出给他推荐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师,可他说我的咨询方式很适合他,他的症状也有明显改善,因此一直坚持由我做他的心理辅导老师。
回想一下,几次咨询几乎都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是从感官上推断他的年龄应当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有稳定的职业,至于是不是真叫张革,还真不好说。
之所以没留下基本的信息和张革的要求有关系。第一次咨询时他就提出不要建立档案,因为他只是想聊聊。现在有一些人把心理咨询师当成了“陪聊者”,我很抵触这类人,曾不客气地说:“如果是这样,可能我不太适合。您换个老师吧。”
他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最好别制订咨询计划什么的,时间别限制得太死了,也别给我留作业。我们就像朋友一样想到什么就聊什么,你用专业知识分析分析我的心理状态,我可能就走出来了。”
看着他急切的目光,面对他的特殊要求,我也来了个“特色咨询”,以一种“健康聊天”的模式,地点变成了各类场所,而收费由于场所等费用的支出我也只好减半了。
就在我对着手包发呆,思绪沉浸在张革的咨询往事里的时候,我的室友小小回来了。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