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童年的真正意义在于,它是一个关于天赋领域的过敏测验。如果你曾在医院做过过敏检查,你就会知道,医生会在你的皮肤上涂抹数百种不同的东西,哪种东西让你的皮肤发红起包,就说明你对哪种东西过敏。同理,儿童在成长过程中每天都会遇到各种不同的可能性,终于有一天,你发现你对某个领域特别敏感,特别有天赋,然后你的人生道路就开始沿着这个方向前进。有时候,这种天赋测验非常简单,比如一个刚上初二的学生已经身高一米八三,并且能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用两只手分别灌篮。或者一个还在稚龄的孩子,用一台废弃的洗衣机的零件,组装出一台收音机。
但是有时候,天赋的发现并不容易,我就属于这种情况。小时候,我能像猴子一样灵敏地爬树,并且能把所有的机器都拆个七零八落,然后原封不动地重新装好。我从小胆子就很大,几乎什么都不怕。此外,我沉默寡言,很容易做到守口如瓶。但那又怎样?以上这些特征综合起来,预示着一个什么样的职业生涯呢?
我说过,我的人生里几乎每件事都是非常普通的,包括我的童年。
一九四。年,我出生在西弗吉尼亚州一个叫做亨德里德的小镇。小镇位于莫农格希拉郡,众所周知,那是西弗吉尼亚州北部地区的“母亲郡”,因为自一七七六年建郡以来,该郡的居民一直向四周移居,逐渐形成了周边的十八个郡,有的还扩散到了宾夕法尼亚州。亨德里德距离宾夕法尼亚州的边界只有三英里,但在经济发展程度上,却好像隔了五十年,这里贫瘠、荒凉,很多地方都又脏又破。
我人生早期的记忆,大部分都是贫穷年代的人们如何努力工作,如何挨过“二战”时期的恐慌生活,如何避免破产。那时候,节俭是一种美德,我们像所有的家庭一样,积攒所有能攒下的东西:烟盒里的锡纸、绳子、废纸、吃剩的能用来当板油炒菜的肥肉……任何有可能在将来派上用途的东西,都会小心地留下来,而不是像今天一样随手扔掉。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这种行为在很多年后会有一个时尚的名字:循环利用。
那时候,在东边的沿海地区,时不时就有德军炸弹快要投下来的谣言。而几乎没有战事威胁的中心地区,也一样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停电。我现在仍能清晰记起当年我作为一个四岁男孩感受的恐惧——我们躲在黑暗里祈求安全,希望德国人看不到我们的小镇,因此不会把炸弹扔下来。
我觉得,如果想从这段经历中推断出我对财务安全和稳定生活的渴望,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问题是,当时有成千上万的孩子都过着锱铢必较的生活,也一样胆战心惊地靠停电来躲开敌人的轰炸,但他们都没有成为罪犯,所以,这种论断真的可靠吗?
但是,不要误解。其实除了偶尔的战争压力以外,我的童年还是很顺利的。我的父母都受过教育,我是他们宠爱的独生子。我家有好几英亩的土地供我探索,还有不少家畜和我一起玩耍。这些无忧无虑的快乐,只有生活在辽阔山野的孩子才有机会享受。
最好玩的是爬树。对我来说,树这种生物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我攀爬的,因为这是我的特长。五岁的时候,我已经会只用手臂不用双腿,灵敏地爬上树干。跟地面平行的大树枝位置很高,站在地上的人根本无法伸手触到。但我能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沿着树干爬到大树枝上。
我六岁的时候,生活有了变化。我的父母都是教师。母亲艾拉在当地一所小学教三年级,父亲欧拉则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韦恩斯伯勒中学做体育老师兼健身教练。那所学校建在一条干旱的溪谷中。我们郡的名字“莫农格希拉”显然是早期历史文件中的一个笔误,因为它本是根据当地的莫农格希拉河来命名的。莫农格希拉河的意思是“崩溃的河岸”,形象地描述了那个地区当时的经济状况。我的父亲找到了一个收入高一些的工作,但地点是在底特律。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他每次都长途跋涉去底特律上班,但那实在太折腾了,于是他决定把我们全家都搬到底特律去,跟我的姨妈内尔住在一起。内尔姨妈有两个孩子,他们很快成了我亲密的兄弟姐妹。但我仍然怀念西弗吉尼亚州的生活,希望有一天能搬回老家。
但是,搬家两年以后,我的父亲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虽然他已经不太想搬家了,但那份工作实在太诱人,根本无法拒绝。我叔叔在克利夫兰有两幢公寓大楼,他邀请我的父亲去做那里的物业经理。于是我们又搬到了夏克尔高地。适应这个明显富裕了许多的新地方,对我父母来说是很轻松的事,对我来说,却不啻一场灾难。
夏克尔高地拥有气派的摩天大楼、平整的大街和人行道,规划整齐的行道树总是用铁丝篱笆围起来,以阻挡四处乱跑的孩子。各家的房子相距只有十英尺,不像乡下的邻居串门要走十分钟。这里的居民大都是有钱人,喜欢把孩子训练成礼貌、安静而一丝不苟的模范生。在夏克尔高地这个由水泥和沥青组成的监狱里抬眼一望,我就知道自己在田野中四处乱跑、以爬树和挤牛奶为乐的日子已经永远结束了。我怀疑,我的父母是否理解这次搬家给我带来的悲伤。我孤独、沮丧,经常幻想有一天能够离家出走,回到我的西弗吉尼亚。那时候我才八岁,却绝望地相信,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
第一次看到那些高楼大厦,我就感觉由衷的厌恶。如果大人们喜欢住在超大号的鸡笼里,那是他们的事,可他们凭什么把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关在那种令人窒息的地方呢?但无论如何,儿童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虽然不再爬树,但我开始攀爬大楼,这是我适应环境的方式。我开始在屋檐上和地下室里探索,它们是我新发现的游乐场。很快,我就与那幢公寓的维修工人和物业管理人员成了好朋友,并学到了现实世界的第一手技术。而这些知识,林荫大道小学认为是无足轻重的。P14-16
连我这样的犯罪小说家,都会为这本书激动不已:如果不是放在书店的“自传小说”书架上,那么,没有人会相信,书中那些扣人心弦、高潮迭起的盗窃和诈骗故事竟然都是真的。这是一本典型的“愧疚并快乐着”的读物,因为你明知他在犯罪,却又深觉他的一切都如此精彩。
——埃里克·加西亚,《火柴人》作者
我想,当我回首此生的时候,与其他一切艰难活过又追溯往事的人一样,最大的疑问是: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朋友们催我赶快写一本书(他们很有礼貌地省去了“在你死去之前”这几个字),当然是想看到我的优胜纪略,因为除了几桩精彩纷呈的盗窃案,我的生活与千千万万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就在写作之初,开始记录往事时,我也以为这就是我的一生。而现在,经历了痛苦不堪的心灵探索,被迫掘开许多我一度以为早已沉埋的记忆之后,我才发现当年应该多么的感恩。让我永远追恨的是,我所带来的痛苦几乎全由芭芭拉承受。
盗窃当然是我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亮点,现在又将它们写成一本书,似乎我的一生就是由连绵不断且易如反掌的大案组成。但事实上,这些事情零星点缀在三十余年的悠长岁月中,其间是无数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大多时候,我们一家人不仅貌似十分正常,而且确实无比平凡。我们根本不是怪人。我们是温暖而亲密的一家,总有漫长时光一起度过,不时举家出门度假,因此当你听我说芭芭拉自始至终都充满希望,相信不久之后我就会看到曙光,感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从而不再将弥足珍贵的亲人置于危险之中时,你一定不会吃惊。
……
我们都很熟悉那些对毒品、酒精和赌博上瘾的患者,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毁掉了全家人的生活,却无能为力,也无法就此罢手,那么,会不会也存在一种“犯罪成瘾”人格呢?
我当然希望能够把自己的逃亡生活刻画成几支官方力量共同陷害的独特产物,但那只是就掌权者一方而言。从根源来讲,我的逃亡其实是诸多懦弱的平凡体现。说句残酷而坦白的话,即使我可以重新选择,即使我当年就懂得现在懂得的一切,我依然不能保证我会走另一条路,因为许多道理我当时也懂。
我仍然不明白的是,我迷恋盗窃的动力从哪里来。我曾经开玩笑,将其归因于我“Y染色体中的天生倾向”,仿佛我的核心人格是出生时上天赋予的,但是,同样有可能是童年的某些因素驱使我倾向于违法乱纪。当然,“天性说与养育说之争”是困扰科学家、哲学家和心理学家的一个古老课题,我没那么聪明,不敢妄下评判,但我怀疑,也有一种天性与养育共同作用的情况。假如我的父亲没有在我年轻时代的关键时期突然去世,也许我的生活会与现在大相径庭。假如我高中时期被几位良师益友收服,而不是与江湖少年混迹一处,假如我没有买车,没有在汽车维修店耳濡目染一群顽固职业罪犯的生活,或者假如我在第一次拙劣的加油站抢劫失败之后不久就再次被捕……
但谁知道呢?我们能确定的只是那些业已发生的事,而不是未曾实现的万千种可能。
佛罗里达州南部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住在迈阿密和棕榈滩之间的海滩地带。而且,每当许多富人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时候,人类喜欢攀比的天性就会暴露无遗。如果你没有工作,也不是专业运动员,但又莫名其妙地很有钱,你跟人攀比的唯一方式就是竭力让人相信,你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更加有钱。佛罗里达州南部上流社会的名媛们就是这样做的,她们把自己的财产以珠宝的方式戴在身上,然后千方百计出现在媒体记者的镜头里。也许她们认为,对报纸社会娱乐版感兴趣的只是其他的名门女眷,但是对于一名珠宝大盗来说,报纸上的照片和报道全部都是他下一步行动的’参考信息。
对我来说,穿戴整齐并混入慈善派对之类的活动,一点儿也不困难。但我并不想那样做,因为我不想在上流社交圈内混成熟脸。而且,在周六的晚上鲜衣华服出门社交却不带上妻子,对她也不好解释。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才会使用这一招,而且我一般是在一群人走进大门的时候混迹其中,让别人以为我跟他们是结伴而来。
……
我开车来到办公室,把赃物迅速检查了一遍,然后藏了起来。里面有大量的钻石首饰,大部分都是手镯、耳环和胸针,还有一些做工精致的黄金制品,包括一只精美异常的绞丝金镯子。最昂贵的宝贝,是一枚玫瑰花形状的特制胸针,花瓣上装饰着密密麻麻的碎钻,打开花瓣,里面的花心是一颗三克拉的大钻石。太漂亮了,美轮美奂。多么遗憾啊,这么精致的艺术品却要被拆碎了分开变卖,因为只有那样才不会被人认出来,人们也不会因此将我和哈默家的盗窃案联系在一起。
警方没有找到作案的凶手,而且也根本推测不出“那伙窃贼”(他们认为这是一桩团伙作案)究竟是如何把珠宝偷走的。对于涉案的所有人来说,这件事都让他们非常难堪:首先是公寓楼的物业管理公司,因为他们,曾对业主信誓旦旦地说,这里有世界顶级的安保设施;其次是警察,因为他们不仅没有破案,甚至连丝毫的线索都找不出来;接下来是哈默夫妇自己,他们也不愿意让全世界知道他们只是把珠宝随手放在公寓里,而且忘了打开报警器。似乎对所有人来说,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办法,因此对这桩盗窃案,当地的媒体竟然只字不提。
四年之后,等我取得这些珠宝的时效占有权,如果警察仍然没有找到窃贼,我就站出来宣布是我干的。
在20年的盗窃生涯中,比尔·梅森不动声色的侵入上流社会,盗取了价值超过3500万美元的昂贵珠宝。他的受害人包括罗伯特·顾雷特、阿曼德·哈墨、菲利斯·迪勒、鲍勃·霍普门·卡波特、玛葛·海明威、约翰尼·韦斯穆勒等众多名人——他甚至敢对黑手党下手。他成功引诱了一个出身名门的中西部社交名媛,令她离开了身为著名企业家的丈夫,他还骗取了佳士得拍卖行和索斯比拍卖行的信任,一起合谋收受他的赃物。他曾一度成为举国追捕的通缉犯,并因此亡走他乡,过了五年的逃亡生活。但是,虽然好几个州和联邦政府都出动了最好的警力和执法力量,但是他在监狱里度过的日子,还不到三年……
比尔·梅森阴暗复杂,变幻莫测,并且行事极为低调,多年来一直是许多杂志和报纸关注的人物,但没有任何记者能够真正靠近他并获悉真相。现在,梅森亲自站出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故事全盘托出,其精彩程度,远远超出多年来在他身后苦苦追寻的记者、侦探和联邦调查局的想象……
他是美国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珠宝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