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薇拉幼年时父母离异,她与当护士的母亲生活在一起,父亲旅居国外,失去联系多年。后因为经济原因,倪薇拉与母亲从繁华的南京路搬到落后的凤凰街,但倪薇拉却收获了友谊,与花圈店孤儿余谦结为好友,并在其影响下喜欢上文学,性格也由孤僻变得开朗。初中时,倪薇拉的同学霍一宁的加盟,使得三人的世界更加开阔和开心,书籍之外又添电影这一乐趣。霍一宁是文化局局长之子,他的梦想是当电影演员。高中时,他们又结识了另一个美丽而多难的女孩狄夏。狄夏是私生女,母亲早逝,不知生父是谁。四个聪慧善良的孩子成为好朋友,并自称凤凰街四大门派,他们共同成长,后来走上不同的人生之路:高三时,霍一宁因家庭变故而离家出走,去北京追寻自己的电影梦;倪薇拉去到深圳读大学,学习自己最擅长的外语;热爱摇滚的狄夏去到古城西安学习新闻;余谦继续留在家乡的花圈店工作。四人各自经历很多……
小说结尾,倪薇拉大学毕业后独自去异国继续读书,四人里一死,一失踪,一继续留守故土……作品既展示了80后的困惑和忧伤,也显示了难得的执著和睿智。
《滴答》是80后实力作家徐璐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本书关于时间、成长、青春、友谊、家庭、梦想、疼痛、温暖、爱, 作品既展示了80后的困惑和忧伤,也显示了难得的执著和睿智。
电话铃惊醒圣诞节的清晨。
是Alex。邀我参加下午两点半在仲夏公地举行的一个诗歌朗诵会。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要挟。Alex说他将会有令所有女人倾倒的精彩表演,若我错过了必将抱憾终生。
从美国来的Alex是个三十三岁的老学生了,曾留学德国和荷兰,现在来剑桥学习古希腊文学。他懂得包括拉丁文在内的四种语言文字,自称天才诗人。
洗过澡,就着曲奇饼吃一盘沙拉。吃完后,头发干了一半。留了一年多,终于算得上披肩长发,多数时候随意扎成马尾,但今天我决定将头发散下来。
开始挑选外出的衣服。来到异国,偶尔我会将压抑多年的奇装异服癖释放一下,让我没有做成的那个自己亮个相。不是为了出风头,是想通过对狄夏的模仿让她在我身上复活。
我寻思着,这样的雪天,狄夏一定是要穿裙子的。于是我选了那条带金属腰带的红色短皮裙。裙子的右下侧被狄夏剪开了一个八厘米长的衩。这个女人呵。毛衣应该是黑色的,低领的,不戴围巾,不戴项链,就那样凛冽地露出锁骨以上的部分。狄夏会选短款小袄子还是长大衣?答案是前一个。可我还是选了后者。毕竟,诗歌会是在剑桥冬季的露天草地上举行,我可不想塞着鼻子过新年。
刚一打开大门,冷风迎面而来。我还是很没出息地返回去取了围巾。狄夏一定会讥诮我这个意志薄弱的人。求同存异吧,我的好姐妹。
慢慢走到仲夏公地去。气温不算低,不起风时就不冷。天空飘浮着萧条的云朵。冬日漠漠的阳光照在落雪的屋顶和大地上,雪的气味便沁入空气中,发出一种好闻的清香。人们的脚步滤去了一块草坪上的雪,露出一片湿漉漉的绿色。
会场简陋而个性十足。一个分成两半的花生壳打开在草坪的一棵桑树前,高悬的条幅上写着一句话:诗歌是我们接近上帝的方式。诗人们就在花生壳前逐个登场,诵读自己的或别人的诗句,用词语触摸上帝的衣袂。
诗人各具形态。原地不动的,乾坤大挪移直冲到人群中的;面无表情的,神态动作变化莫测的;语调迂回起伏的,一个调子读到底的……一样的,是那可以将隆隆冬日瞬间置换成春天的激情。
Alex读了一首他自己的十四行,又读了狄兰·托马斯著名的《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动花朵的力》。Alex的脸上有一种高贵的痛苦,而痛苦往往比幸福更有感染力,或许真会有那么几个女人因此爱上他。我爱上的是狄兰·托马斯,爱上这个写出“而我喑哑,无法告知季候的风,时间怎样在繁星周围滴答出一个天堂”的诗人。
朗诵会开过一个小时,天色已呈黄昏景象。冬季剑桥的夜来临得极早,往往四五点天就全黑了。想着头疼的论文,我决定提前退场。
我的一只脚已迈出离开的步子,却被站定在台上的瘦高个小伙子吸走了注意力。他长着一张清癯敏感的脸孔,具有一种阴柔之美。我一直在看他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他开始朗诵,嗓音圆润温暖: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悠久的往世啊,在这无尽的长夜里
为什么只沉默地呆坐着呢?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无数朝代将它的传说
倾注在你的海底,
多少生命的细流汇聚在
你浩瀚的海洋里。
在那里它们不再是奔流的活水, 它们消失了潺潺的低语——
可怕的沉默,微波不起。
你把它们带到哪里去呢?
悠久的往世啊,你在我的心里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是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故事诗·序诗》。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沉默的往世啊,你洞悉一切秘密,
你并非麻木无情,
为什么不讲话呢?
我的灵魂听到了
你的脚步声,你心的跳动,
把你成年累月积蓄的传说
留在我的心底吧!
往世啊,知道你喜欢在夜里
为世人悄悄讲述古往的事迹,
闹嚷嚷白昼的动荡里
你喜欢静止休息。
往世啊,你在我的心里悄悄地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朗诵者好看的蓝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我。是的,我没弄错,他确实是在看我,看我的眼睛,看得那么那么深。他眼底碧蓝的波涛令我产生瞬间的错觉——与我对视的是狄夏。诗歌让上帝显灵,上帝让狄夏还魂。狄夏用她美丽的蓝眼睛看着我,她在对我说: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任何佳话传奇你从不忘记。
一切你都保留收集,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你一生都以
看不见的字迹
生动有趣地记录下
祖先们的故事。
人们也许忘记了他们的事迹,
你却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
那些被遗忘了的哑默的故事传说
是你让它们流传后世,滔滔不绝。
让它们发出声音吧!博闻广记的往世,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朗诵结束,蓝眼睛的诗人在掌声中默然离去。周围忽然成了真空,眼泪涌上我的双眼。蒙咙之中,眼前出现一面雾气缭绕的蓝色的湖,纷纭往事从湖的一边泅渡到另一边,一个浪翻过去,又将之拉回原处。翻来覆去,我内心深处的丛林刮起一场急遽风暴。
走回公寓,第一件事情便是开电脑查邮箱。爸爸、妈妈、余谦都有写来邮件祝福我的生日,但没有我最期待的霍一宁的。
我出生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与二十五日交接之时,户口上写的是二十四日。但很显然,此时此刻,无论按伦敦时间还是北京时间算,我二十一岁的生日已经过去。
——霍一宁,你在哪里呢?
我又给狄夏发了封邮件:
狄夏: 很高兴能在生日这天看见你,看见你美丽的蓝眼睛。我正无可奈何地老去,而你永远年轻。关于这点,我将在梦里诅咒你,在醒来后祝福你。祝福你的美丽永不褪色,祝福我每年生日都能看到你的蓝眼睛。
倪薇拉
发完邮件,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暮色寂静地绵延在屋子里,占据角角落落。望着幽蓝的电脑屏幕,陷入沉思。
今天我是怎么了?莫名的矫情莫名的感慨万端,怀旧怀乡怀人怀得几近神经质。是因为又虚长了一岁,还是给那帮子诗人闹的?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悠久的往世啊,在这无尽的长夜里
为什么只沉默地呆坐着呢?
讲个故事,讲个故事吧!
蓝眼睛诗人的声音还在我的耳际萦绕,那么地缥缈悠远,却又那么地具有煽动力。泰戈尔像个慈善的先知,在上个世纪就为我这个心魂不安的人写好了蛊惑的诗句。
好吧,那就讲个故事吧。
我有一个长长的故事要说给你听。
P1-6
《滴答》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关于时间,成长,青春,友谊,家庭,梦想,疼痛,温暖,爱。
书名取自狄兰·托马斯的诗《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动花朵的力量》:
而我喑哑,无法告知季候的风
时间怎样在繁星周围滴答出一个天堂
“时间”是小说的一大主题,“天堂”是我对过往生活的感觉,“喑哑”是我想要赞美时的无能为力。
《滴答》是个极不具备“流行潜力”的书名。太平凡,太不响亮了。在这个奇怪的时代里,四处是虚假夸大的炒作和不甘寂寞的叫嚣;很多时候,我们只能保持缄默,以免受辱,也正好与一些人区别开来。所以,请允许我使用这样一个朴素的书名,允许它低低地发出时针走动的一个声响。如果肯安静聆听,你会发现,这个声音很美丽。
小说的初稿写作时间是从二○○五年十月到二○○七年三月,断断续续的,中间还有两三次长时间的停顿。抱歉,我实在无法像沙漏流沙那样匀速地出产文字。这是因为我的无能,也是因为我的认真。而且长篇实在是个太艰苦的活计,写作《滴答》使我“从内涵到外延”皆无比沧桑,我被人误当博士和已婚人士皆发生在开写长篇之后。
后来改稿时,我删去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篇幅,剩下的就是现在成书的內容。只愿这些真是浓缩后的精华,简洁而充盈地记录了生命的美好与热烈。一如往常,我希望《滴答》至少是一个好看的故事,能给读者带去一段愉快的阅读时光。如果有人愿意重读它,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嘉奖。
铁凝说过:中篇写故事,长篇写命运。我希望自己的长篇是一个探询和诠释命运的故事,而不仅仅是一个拉长了的故事。因为写到命运,会有比较严肃深沉的笔墨,但也不乏轻松诙谐之笔。毕竟,专门板脸不笑和专门哈哈傻乐皆不是人生的常态,我想写的,还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的真实生活。
《滴答》不是我的传记,也没有写到我的亲人朋友,百分之九十的人物情节都是来自想象虚构,所以请不要对号入座。但不可否认的是,诚如法国作家布封所言,风格即人格,小说体现了我个人的气质、眼界、爱憎、矛盾和坚持,以及我对命运的思索、恐惧、嘲笑、致意和抵抗。在此作一则预告:真正的个人传记式小说正在计划中,那将会是我三年高中生活的真实剪影,我要用文字为我最珍视的一段时光招魂,把那些散落的爱重新收集起来。
我是一个喜欢追问“意义”的人,经常思考的主题之一便是写作的意义。之所以会写写停停,是由于身外琐事搅扰,也是由于自寻烦恼。我常想:一个小说、一本书,是否值得书写;写出来,是否对他人有价值?
在世纪城的路口,我好几次遇到两个似乎是初中生的孩子,背着书包,放学回家。一男一女,男孩高高壮壮,女孩因此显得很娇小。他们总是在热烈地谈论着什么,很投契的样子,两个人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小世界。我记住了这两个孩子,是因为他们一望而知是弱智。猜他们之间的关系,或是兄妹,或是要好的同学;如果是情侣,我会格外地高兴。
我无法描述这两个孩子带给我的巨大的感动,只得引用曼德尔斯塔姆的一句诗:彼得堡,我还不想死,你有我的电话号码。——也许,从一首长诗里摘选出来的这个句子会让你看得云里雾里,但我不打算再作进一步的解释,只想说明:这,就是我依然坚持写作的原因。
写这个后记时,我正处于修改硕士论文和准备答辩的紧张时期。
学业也好,写作也好,人生也好,总在跋涉之中,总有遗憾,总没有尽头。如果你不肯得过且过,追求尽善尽美,那么你只会更累。也许,也更多遗憾。但是,如果放弃了追求,就不是也许而是注定遗憾了。超载乐队在《距离》里唱过:这世界充满欢乐,她让我艰苦;这幻想抚摩着我,她让我孤独。——呵,真是气人,我花掉几千几万个字都没表达清楚,人家两句话就说到了位。这就是诗歌的魔力。歌词也是诗。当然,指的是好歌词。什么“两只蝴蝶”、“三个和尚”之类的就算了。
宋人黄庭坚当年曾遭贬谪,飘荡荒僻异乡六年后终于获赦,在回故乡的途中经过岳阳,写下《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一诗。我最喜欢“未到江南先一笑”这一句。终点“江南”是美,遥望终点的目光也是美的。而投荒万死的磨难之后,回到温柔故里之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笑,最美,最是动人。
行文至此,我不禁微笑。
二○○七年五月二十四日
于40楼610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