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推荐 《桃李不言》系七〇后实力派作家黄金明关于岭南叙事的小说力作。小说围绕一所南方乡村初中的日常管理、少年成长及师生关系等层面展开叙述,塑造了一批真实感人的艺术形象。作家沈博在黄花初中毕业二十年后,故地重游,跟女同学琥珀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寻,记忆抽丝剥茧,诸多谜团水落石出……这一切,既有美好也有凄楚,并笼罩着叙述者挥之不去的隐痛和暗影。乡村少年梦想通过读书摆脱种地的宿命,但随时被击倒或毁掉。教师的倾轧,师生的矛盾,学生的暗战,小镇青年的野蛮生长及爱情故事……环环相扣,让人目不暇接。 该书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乡镇教育及乡村少年的精神成长有深入剖析和揭示。作者讲究小说修辞及语言艺术,写法有创新,视角独特,文笔锤炼,凸显粤西风情及粤语特色。匪夷所思的情节,神出鬼没的叙事,渗入骨髓的怀念,诙谐生动的语言,让人骤生阅读的渴望。小说主题有存在主义文学的荒诞和悖谬,梦幻与现实的边界相互混淆,而记忆与想象既是对现实的捍卫,也可能是对生活及真相的虚拟与歪曲。 这是一部深刻的命运寓言,也是一部残酷的成长故事。全书共七章,先后发表于《花城》《延河》《星火》《青春》《绿洲》《飞天》《雨花》等七家文学期刊。 作者简介 黄金明,广东化州人,一九七四年出生。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出版小说集《拯救河流》《吃了豹子胆》,散文集《少年史》,诗集《时间与河流》等十二种。 有作品译成英文、俄文、日文在国外出版。获得第九届广东省鲁迅文艺奖、首届广东省小说奖、首届广东省诗歌奖、第二届广东省散文奖、第三届《文学港》“储吉旺”文学奖、第三届《广州文艺》都市小说双年奖。 目录 楔子 第一章 我作为初中生的生活片断 第二章 同学们 第三章 我们的秘密 第四章 龙争虎斗 第五章 绳子为什么会断 第六章 标兵 第七章 校警 尾声 附录 黄金明主要小说目录 序言 公元二〇〇九年夏天, 我应母校黄花初中的邀请, 从省城坐大巴奔赴黄花镇, 在离校二十年后首次返回, 给学生做了一次文学讲座。 让我愕然的是,眼前的女校 长就是同班同学琥珀,我二 十年前的初恋。很快我就发 现跟旧恋人的重聚绝非偶然 ,这原本就是琥珀的刻意安 排。由此,那场文学讲座就 显得有掩耳盗铃之嫌。当天 晚上,我和琥珀在镇上惟一 一家像样的旅馆相会。她将 身体里潜伏了二十年的风暴 通过柔软的身体传递过来, 几乎要将我卷走。琥珀仿佛 在完成一个神圣而荒唐的仪 式。我像一块礁石,在风浪 中时隐时现。琥珀脸色酡红 ,汗水淋漓。她像一片巨大 花瓣滴着露珠,像一尾刚从 海里捉上船的大鱼,还浸着 水渍。这是我的比喻。但琥 珀认为这太蹩脚了。“我此 刻像月球一样荒凉。”她说 。 她说:“我一直忘不了你 。我想见你。二十年来,我 无法打消这个念头。”我说 :“我也是。”她说:“但是 你见到我,知道我的名字, 仍然没有认出我。这让我伤 心。”我说:“我只记得你十 六七岁时如花似玉的模样。 我压根就没有想到眼前这位 大美人就是我刻骨铭心的初 恋情人。那时你还没有发育 成熟,胸膛上微微隆起的地 方,如今丰熟如秋天的果园 。这些年来,时光像伟大的 雕刻师,在璞玉般的美人胚 子上雕琢,使你的美貌和风 情一点点地暴露,最终使你 完美地呈现。我爱你耸起的 双乳,也爱你幽深的沟壑, 甚至爱你玉坠般的耳垂和你 微不足道的指甲。”她说:“ 你让我感到陌生。尽管我知 道你说的全是哄小姑娘的甜 言蜜语,但我爱听。我老了 。我过了一生中的巅峰时刻 。女人过了三十,就走下坡 路了。你瞧我眼角的皱纹, 你摸摸我的乳房,松垂了。 我像熟透的果子,就要坠地 并腐败了。你不再来看我, 我就像一棵掉光了果实的苹 果树,拿不出一只像样的果 子了。”我说:“你在我心目 中永远是完美的。”她说:“ 我更爱二十年前的你。你太 可爱了。” 多年以来,黄花初中的 一草一木,以及在学校的种 种遭遇,像楔子一样粗暴地 楔入我的记忆和灵魂。这既 是我的养料,也是我的噩梦 。我打消了一次次涌起的旧 地重游的念头,但我无数次 在梦中重返故地。那条通向 学校的白色小径,那个山坡 ,那幢墙灰剥落的二层白色 校舍,校舍四周的操场、蔗 地、山林以及山脚下的水井 、田畴和河畔,这些景物, 历历在目。我携带着这些事 物、场景和人,就像二战后 的老兵携带着无法取出的恐 惧和弹片,也许还有疯狂和 耻辱。那无数件发生在学校 里的事情,既是我的伤痕, 也是我的勋章。 我是黄花初中走出去的 为数不多的几个高中生之一 ,更是绝无仅有的作家。我 的同学大多数在乡下种地, 或进城务工。我从此地出发 ,并接触这个广大而神秘的 世界。据说,我的名字在黄 花镇一带闻名遐迩,在黄花 初中如雷贯耳。我成为孩子 们学习的好榜样,他们对我 像对周星驰和周杰伦一样, 耳熟能详。但当天的讲座, 我望着台下一对对清澈的眼 睛,我知道我终究是过去年 代的人。那些穿着雪白校服 、脸庞如葵花的孩子,跟我 们那一代相比,有相似性但 更有不同。是否有一个像我 一样孤独而敏感的孩子躲在 人群中?这并非异想天开。 那些身影模糊而挥之不去的 人,曾像囚徒一样封闭在我 的脑海里。但他们越来越不 安分守己了,越来越暴躁不 安,他们在暗中策划着越狱 和暴动。他们要求自由,奔 跑,并到达一个更为广阔的 天地。我要获得安宁,就必 须将他们释放。 我受够了。你们走吧, 你们爱到哪去到哪去,你们 爱干吗就干吗,只是别来烦 我!我也要走了。走出我的 记忆,走出我的身躯,走出 我的灵魂。我也可以是另外 一个人。我干吗不是?我干 吗非得是这个,而不是那个 ?就因为我在黄花初中读了 几年书吗?它就像一座教育 工厂,还是小规模的乡镇企 业,我作为一个劣质产品不 可避免地戳上它的印记。它 像一个酱缸,每一块酱菜都 不可避免地带上了这个气味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局限。 也许,我们上一代以及下一 代,那种悲剧性的根源是一 样的。瞧瞧那些操场上像积 木一样排列整齐的孩子。他 们就像一堆数字、符号或图 像,按照某个秩序在排列组 合。他们肢体崭新,笑容闪 光,而内心迷茫。我们当年 高唱《学习雷锋好榜样》。 他们哼着周杰伦歌曲的古怪 腔调。但我们的处境并无不 同。我太熟悉那个秩序了。 那个背景模糊而闪着幽光的 巨大链式绞盘,一群人在星 空下列队进入。 当年,我吃足了苦头, 一直到今天仍留有后遗症, 在我的脑海像潮汐反复地震 荡。正基于此,我每次想起 来,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一九九九年夏初以来, 我以母校为背景,以师生及 小镇的人物为原型,试图去 写一部记忆、梦想和幻象之 书。我投入了一场艰苦卓绝 的文字搏斗之中,犹如水手 在苦海中泅渡,向前向后都 是茫茫大海,无法看到此岸 或彼岸。断续一年多,我终 于写出了长篇小说《黄花镇 秘史》初稿。这一次,写作 同样使我得到了放松。我视 之为 导语 本书作者以母校为背景,以师生及小镇的人物为原型,写了一部记忆、梦想和幻象之书。那条通向学校的白色小径,那个山坡,那幢墙灰剥落的二层白色校舍,校舍四周的操场、蔗地、山林以及山脚下的水井、田畴和河畔,这些景物,历历在目。 精彩页 第一章 我作为初中生的生活片断 1.学校二十年对照记 一九八六年,我考上了黄花初中。该学校坐落在黄花镇附近的一个山坡上,山上树木葱茏,山坡下有一湾河水弯弯曲曲地流过,在远处折出一角来,明亮如女孩子的指甲盖儿。但校园简陋得不像话,一道红砖砌成的围墙圈住两三幢破旧不堪的房子。这所中学就像一个羊圈,我和同学们注定了早晚要像绵羊一样被它圈在里面,无法逃逸。 学校距村子有十几里路。去黄花镇通常有这几种方法:有钱的人可以骑单车去,更有钱的人可以开摩托车去,没有钱的人只好走路去。我家里很穷,连学费都是父亲像乞丐那样死皮赖脸向每一个沾亲带故的人筹措的,当然不会有单车,所以我只好走路。我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坐父亲的鸡公车去,父亲早已跃跃欲试。所谓鸡公车,就是电影《淮海战役》里老百姓推着大米和白菜上前线支援的那种独轮车。去年除夕,他就是用这样的鸡公车把家里养的大白猪推到了黄花镇的屠宰场。但我不愿意,我觉得我不是一头猪,也不是一袋什么货物,坐这样的车子多少有点丢脸。 谁知到了学校,我的父亲做出了一件让我更加丢脸的事:他一走到学校大门,往墙角一靠,也不管有没有人,二话不说,就伸手往裤裆里掏。他用针线把学费牢牢地缝在内裤里了——这是乡下人常用的藏钱方法。就在父亲往裤头里乱掏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像机关枪一样朝我们扫射过来。我脸上发烫,恨不得地面裂开一道裂缝,好让我将脑袋塞进去。 我说:“我那时就像一只懵懂无知的小老鼠,被扔进了一架构造精密的捕鼠器里。但我当时不知死活,反倒有几分趾高气扬。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告别了童年。我成为初中生了。人在年纪小的时候,特别渴望成熟。做梦都在想着远离童年。而不知道童年是人世间的伊甸园,最后的避难所。我一次次地返回童年,才得以忍受现实中的残酷和苦楚。”琥珀说:“我同意你对童年的看法,但我无法理解你的那个比喻。对于我来说,那些岁月是温馨的、珍贵的,因为你。学校也是我最重要的场所,过去我在这儿成长,如今是我工作之地。”我说:“你真健忘。你好了疮疤忘了痛。这是要不得的。有些事情是永远不能遗忘的,否则就是背叛!”琥珀说:“你还是那个样子,动不动就暴跳如雷。记忆既不是预设的,也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的事。它不需要篡改,也不需要添加或放大。我能记住那些温暖的场景和细节,那完全是命运的力量。” 二十年过去,通向黄花初中的道路,有的荒废了,有的修筑成了宽阔的水泥路,有的人迹罕至。在过去,东面沿着山坡拐两个弯,有一条大泥路,单车呼啸着,奔向黄花河下游的河堤。沿着黄花河的岸边,也有一条路将镇上的大街和学校连通。在西面,沿着镇子旁侧的公路,往上爬两个山坡,穿过小树林,还有一条大泥路,这是学校跟外界连接的三条最重要的大路。但从镇子中央出发,踏过几块稻田,再蹬上一座架在小溪上的小木桥,穿过一个大竹林,走上山坡,再接通一条黄土大路,学校赫然在望。这条小径十分幽静,最适宜徒步。我向琥珀大致了解了情况,那三条大路只剩下两条了,西边的大路已废弃,被新修的省道拦腰截断了。镇子中央出发及东侧的土路已扩建为硬底路,相当宽敞,路边种着大王椰,安装着路灯,这都是过去没有的。昨晚琥珀驾车送我去讲课,走的就是从镇子出发的那条。晚上,尽管灯火明亮,但我也看不清学校及四周的景象。或者说,我找不到昔日熟悉的感觉。 我让琥珀陪我去学校看看,而且选择的是那条偏僻小径。我们走在田埂上,稻穗就快成熟了,沉甸甸地弯垂着,空气中弥漫着谷穗的气味。我不否认往昔的岁月中有美好的事情。但我对那一切使我在少年时扭曲的环境、势力或者那股野蛮而巨大的神秘力量决不宽恕。在那数年间,我几乎崩溃了。那股破坏力对我心灵造成的后遗症持续至今。 溪水仍在欢快地流淌,只是变得浑浊。溪中堆满了枯枝败叶,竹林仍然青翠,一阵清脆悦耳的蝉鸣震颤着空气。我顺着琥珀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竹枝上的小竹蝉,像美人指尖那样小巧,几片透明的羽翼覆盖着金黄的身躯。蝉鸣使溪畔变得更加清静,那条蛇般逶迤穿越树林的小径,有点潮湿和灰暗,长着零星的花草和苔藓。 琥珀说:“这条小路很少人走了。学生也多有单车代步。”在过去,我和琥珀曾经千百次走过这条小路。我牵着她的手,胸中滋生着柔情。我仿佛回到了从前。此刻,一股流行曲的旋律从远处传来,我对流行音乐一无所知。琥珀说:“这是周杰伦的《菊花台》,新一代的偶像。我们那个时代的偶像是徐小凤和张国荣。我们女生,每个人都有个大本子,上面抄满了流行歌曲。”我说:“你们都有一到几个偶像,但那是隐秘的、地下的。学校希望刘胡兰、雷锋才是你们的偶像。后来还加上赖宁,一个在救火中牺牲的英雄少年。而我一直找不到可供崇拜的偶像。所以,我长期处于精神上无所依附的孤立状态。” 我们穿过了桉树、松树和相思树的混合林,学校广播愈加响亮和清楚。这一幕似曾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