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梦湖》是施笃姆创作初期最重要的作品,同时也是他最受读者欢迎的一部小说。在这部小说中,他以一种生动的、现实的、如梦似幻且充满如诗般幻想的风格描写了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抒发了一种缠绵的思乡情绪。对于1848年前后封建势力仍然十分强大的德国社会和软弱无力的资产阶级来说,这部小说所描写的环境和人物都具有相当大的典型意义。此后,施托姆所创作的故事、中篇小说和诗歌皆具有《茵梦湖》淡淡的忧伤情调。这种孤独和忧郁笼罩着施托姆笔下大多数的人物,但透过这种孤独和忧郁又可发现,其中潜藏着的心灵的强烈温暖和温柔的感伤,令人读后无不为之深深叹息。
《茵梦湖——施笃姆中短篇小说选》选收施笃姆代表作《茵梦湖》《一片绿叶》《迟开的玫瑰》《燕语》《三色紫罗兰》《木偶戏子波勒》《双影人》《白马骑者》等13篇。
施笃姆是19世纪中叶德国著名的小说家和抒情诗人,德国诗意现实主义的杰出代表。是自“五四”以来最受中国读者喜爱和最富影响力的外国作家之一。《茵梦湖》是他的名篇,其优美的笔调,清丽的风格,生动的故事,对人物细腻深刻的心理描写,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茵梦湖——施笃姆中短篇小说选》选收施笃姆代表作《茵梦湖》《一片绿叶》《迟开的玫瑰》《燕语》《三色紫罗兰》《木偶戏子波勒》《双影人》《白马骑者》等13篇。《茵梦湖——施笃姆中短篇小说选》中的这些作品弥漫着一种凄凉柔美的诗意,对气氛的渲染、情节的铺排、人物命运的揭示格外富于感染力。我们从中可领略到这位文学大师的整体创作风格。
茵梦湖
老人
晚秋的一天午后,从城外倾斜的大道上漫步走下来一位衣冠楚楚的老人,看样子是散完步准备回家去。在他穿的那双眼下不再时兴的带银扣的鞋上,已经扑满了尘土。他腋下夹着一条细长的金头藤手杖,神态安详自如,时而瞅瞅周围的风景,时而望望面前山下静卧在落日余晖中的城市。他满头银发,奇怪的是一双眼睛却依然黑黝黝的,恰似那业已逝去的青春韶华,如今全都躲藏在了他的这双眼睛里。——他看上去颇像个异乡人,过往的行人很少有谁跟他打招呼,虽然他们常常情不自禁地要注视一下老人那双严肃的眼睛。终于,他在一幢带三角墙的高大楼房前停下来,掉头再望望下边的城市,然后就跨进门厅里去了。门铃响过以后,房里能看清门厅的一个窥视孔后的绿色帘子拉开了,出现了一张老妇人的脸。老人举起手杖来向她致意。“怎么还不点灯喽!”他讲话微带南方口音,女管家放下了窥视孔上的布帘。老人走进宽敞的过道,来到一间在四壁的大橡木柜中摆着各式瓷花瓶的客厅,穿过一道正对面的门,进入一条小走廊,这儿有一道狭窄的楼梯,通到后楼的卧室去。他慢慢儿爬上楼,打开一扇房门,走进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房中舒适而宁静,有一面墙几乎全让书架给遮住了,另一面墙上则挂着一幅幅人像画和风景画。一张铺了绿色台布的桌子上,随意摊着几本翻开了的书。桌子前面,立着一把配有红绒坐垫的古实、笨重的扶手椅。——老人把帽子和手杖放到屋角里,然后就在扶手椅中坐下来,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像是散步走累了,想要休息休息。——他这么坐着,天便渐渐黑了。终于,月光透过玻璃射进屋来,落在墙头的油画上。明亮的月光缓缓移动,老人的眼睛也跟着一点一点转过去。这当儿,月光正好照着一幅嵌在很朴素的黑色框子里的小画像。“伊莉莎白!”老人温柔地轻轻唤了一声,唤声刚出口,他所处的时代就变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儿时
转眼间向他跑过来一个模样儿可爱的小姑娘。她叫伊莉莎白,看上去五岁光景,他自己年龄则比她大一倍。小姑娘脖子上围着条红绸巾,把她那双褐色的眼睛衬托得更加好看。
“莱因哈德,”她嚷着,“咱们放假啦!放假啦!今天一整天不上学,明天也不上学。”
莱因哈德把已经夹在胳膊底下的石板飞快往门后一搁,两个孩子随即冲进房前的花园,穿过园门,奔到野外的草地上去了。这突如其来的假日真令他俩喜出望外。莱因哈德在伊莉莎白的帮助下,已用草皮在这里搭起一间小屋子,他俩打算在里边度过夏天的黄昏,不过目前还缺少坐的板凳。莱因哈德马上动手干起来,钉子、榔头和必需的木板反正是准备好了的。这其间,伊莉莎白却顺着土堤走去,一边走一边捡野锦葵环形的种子,把它们兜在自己的围裙中,以备将来串项链什么的。莱因哈德尽管敲弯了不少钉子,到底还是把板凳做出来了。当他大功告成后跑到外边阳光灿烂的草地上时,小姑娘已经走在离他远远的草地的另一端。
“伊莉莎白!”他喊,“伊莉莎白!”女孩应声跑来,头上的鬈发在风中飘动。“快”,他说,“咱们的房子已经全部完工啦。瞧你跑得多热,赶快进去,咱们可以坐在新板凳上。我要给你讲个故事。”
两人随即钻进小屋,坐在刚钉成的凳子上。伊莉莎自从围裙中掏出锦葵籽来,把它们串在长长的线上,莱因哈德于是讲开了故事:
“从前,有三个纺纱女……”
“嗨,”伊莉莎白打断他,“我都已经背熟啦,你可别讲来讲去总是这个故事哟。”
莱因哈德不得不丢开三个纺纱女的故事,讲起一个被扔进狮穴中的可怜人的故事来。
“……这时候已经是夜里”,他讲,“你知道吗?四周漆黑漆黑的,狮子也都睡觉了。可不时地,它们在睡梦里打着呵欠,还吐出红红的舌头。那个人吓得直哆嗦,以为是快天亮啦。这当儿,他周围突然一下变得亮堂堂的,抬头一瞅,一位天使站在他面前。天使对他招招手,然后就照直走进岩石中去了。”
伊莉莎白专心致志地听着。“一位天使?”她问。“他该有翅膀的吧?”
“这只不过是个故事,”莱因哈德回答,“实际上压根儿没有什么天使。”
“啊,呸,莱因哈德!”女孩说,同时呆呆地望着他的脸。当莱因哈德不高兴地瞪她一眼以后,她又怯生生地问:“干吗他们总这么讲呢?妈妈,阿姨,还有在学校里?”
“这个我不知道,”他回答。
“可你说,”伊莉莎白又问,“狮子是不是也没有呢?”
“狮子?有没有狮子?有,在印度。那儿的异教祭师把它们拴在车子前头,驾着它们拉的车穿过沙漠。等我长大了,我要亲自去看看。那儿比咱们这里美好不止一千倍,那儿根本没冬天。你也得跟我一块儿去。你愿意吗?”
“愿意,”伊莉莎白回答,“可妈妈也得一块儿去,还有你的妈妈。”
“不行,”莱因哈德说,“那时候她们太老了,不能跟着去。”
“可我是不许单独出门的呀!”
“他们会许可的,你那时已真正做了我的妻子,其他人再不能命令你什么了。”
“可我妈妈会哭的呀!”
“我们还会回来嘛,”莱因哈德着起急来,“你干脆说,愿不愿意跟我去?不去我一个人去,去了再不回来啦。”
小姑娘差点儿没哭出声。“别这么生气呀,”她说,“我跟你到印度去就是。”
莱因哈德高兴得忘乎所以,一把抓住女孩的双手,拽着她飞跑到了草地上。“到印度去喽!到印度去喽!”他一边唱,一边拉着小女孩转圈子,使她脖子上的红绸巾飘扬起来。唱着转着,他突然放开小姑娘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不行,去不了,你没有勇气。”
——“伊莉莎白!莱因哈德!”这当儿从园门边传来家里人的唤声。
“这儿呐!这儿呐!”孩子们边回答,边手拉着手朝家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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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笃姆的诗意小说及其在中国的影响
杨武能
德国十九世纪的小说家特奥多尔·施笃姆,按照文学史的传统观点,在前不如克莱斯特、凯勒“杰出”,在后不如冯塔纳、托马斯·曼“伟大”;可是施笃姆实际受欢迎的程度,却超过了他们所有的人。这种情况在我们中国特别明显,施笃姆无疑是自“五四”以来最受喜爱、最富影响的外国作家之一,而克菜斯特等的作品在长时间内却鲜为人知。
施笃姆尽管很受欢迎,我们对他也只是翻译得多,谈不上有什么深入的研究。施笃姆究竟是怎样一位作家?他的创作有哪些特点?他的作品何以在我国特别为人喜爱?本文意在对这些问题进行初步探索。
德国的诗意现实主义与施笃姆的诗意小说
1840年至1890年,是德语文学史上所谓的诗意现实主义(Poetiseher Realismus)时期。这个时期的许多德语作家,包括施笃姆在内,在前既不同于着意描写人生的“夜的方面”的浪漫派,也不同于以“倾向文学”自行标榜的青年德意志派,在后同样有别于对社会生活进行琐碎而机械的摹写的自然主义者。他们面向人生和现实,但由于受着德国社会发展迟缓和资产阶级政治上软弱乏力的局限,其中的多数人都只能客观反映自己所接触到的那一小部分现实,有意无意地回避重大的社会政治题材,力图从平凡的事物中寻找、发掘出所谓诗意,而缺少远大的眼光和抱负。按照当时一些理论家的主张,即使在极其贫乏的日常生活中也存在一个个富于诗意的因素或瞬息(einzelne Momente yon poetische Interesse),作家呢就应将注意力限制和集中于这些因素和瞬息上,从而再现平庸的社会现象中某个诗意的方面(eine poetisehe Seite)。
诗意现实主义的作家们在不同的程度上实现了这些主张,创作出了大量优秀的作品。这些作品虽然多数回避了时代和社会的重大斗争,接触生活的面相对狭窄,但在局部却并不都缺乏反映现实的深度,而且在写作艺术方面刻意求工,因此富有巨大的表现力和强烈的感染力。这一时期的作家们大多擅长于写抒情诗和中短篇小说(Novelle),而以后者的成就更为突出,更受世人重视。
在德语中短篇小说的发展史上,此时形成了一个空前的高峰。作为当时兴起于整个欧洲的现实主义潮流中的一个支脉,德国诗意现实主义自有其不可忽视的特长和成就,产生了像凯勒、施笃姆、迈耶尔等一些有世界影响的作家。
特奥多尔·施笃姆(Theodor Storm,1817—1888)出身律师家庭,故乡胡苏姆是如小说《燕语》所描写的那么一座濒临北海的“灰色小城”。他早年在柏林等地学习法律,毕业后回故乡开了一间律师事务所,同时热心致力于搜集整理家乡的童话、传说、格言和民歌。1853年,不甘忍受丹麦占领者压迫的他到普鲁士过了十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1864年丹麦人被赶走,施笃姆回故乡当了地方行政长官,三年后改任初级法院法官。由于不满俾斯麦的“强盗政策”和“无耻的容克统治”,于1880年提前退休,潜心从事写作,直至逝世。
施笃姆作为诗意现实主义的一位杰出代表,这一流派的优点、特长以及弱点,都鲜明而集中地体现在他的创作里。他以写抒情诗开始其创作,1853年出版了《诗集》。他的诗歌大多描写宁静和谐的家庭生活,歌颂故乡美好的大自然,格调清新、优美而富于民歌风。他在创作中深受歌德、海涅、艾辛多夫和莫里克的影响,自认为是继承了德语诗歌优良传统的“最后一位抒情诗人”。在他逝世十年后,冯塔纳也曾说过:“作为抒情诗人,他至少也属于歌德之后产生的三四个佼佼者之列。”
可是,尽管如此,施笃姆一生的主要建树,仍在中、短篇小说方面。从1847年至1888年的四十余年间,他创作的小说共五十篇,论数量不算很大,但其中却不乏名篇佳作。今天,施笃姆之依旧享有世界声誉,主要也归功于他的《茵梦湖》、《燕语》、《木偶戏子波勒》、《双影人》和《白马骑者》等脍炙人口的中、短篇小说。
写到此,我们自然会提出问题:施笃姆的小说具体地讲有哪些特点?它们之成为佳作,长期以来受到各国读者喜爱,所凭借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
施笃姆在中国何以特别受欢迎?
除去《茵梦湖》,施笃姆的其他杰作《白马骑者》、《淹死的人》、《木偶戏子波勒》、《在大学里》、《双影人》以及《燕语》等等,在我国同样早已有多种译本,同样受到不同时期的万千读者的喜爱。而且,与施笃姆有过关系,思想与创作受过他启迪的中国作家,恐怕也绝不只一个周全平。就说巴金吧,他1923以前就读了郭沫若译的《茵梦湖》;十年后学德文时又读了原文,还背诵过《迟开的蔷薇》;1940年在上海买了一部施笃姆全集,“非常宝贵它”,“有空就拿它出来翻读”;1943年更将《迟开的蔷薇》等自己特别喜欢的几篇翻译出来,编成集子出版。整整打了二十多年交道,又如此地“宝贵”、喜爱,能不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么?尽管我对巴金的了解十分肤浅,却也稳稳感到他的创作与施笃姆的创作之间,不无某些相似之处,有关专家要是深入研究,必然会有所发现。总之,整个而论,施笃姆无疑是在我国最受欢迎的外国作家之一,现在的问题只是,这位生活和创作于十九世纪的德国小说家,何以能赢得我们现代的中国读者乃至作家的心呢?
为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让我们来看一看几位前辈作家对施笃姆的评价:
郁达夫十分欣赏施笃姆的小说,并译过一篇《马尔戴和她的钟》,他称施笃姆为“一流不朽作家”(见《闲书》《查尔的百年诞辰》)。
唐性天赞施笃姆的文笔“简练老当,并没有刻意求工的气味,却是描写情景,栩栩如生,真到了自然绝妙的境界”(《意门湖》译序)。
李殊认为《双影人》“述工人约翰之一生,精密生动,其描写生活恋爱系社会环境之苦闷,可谓优美艺术之标本”(《恋爱与社会》小序)。
巴金称施笃姆的小说文笔“清丽”,结构“简朴”,感情“纯真”,说它们可以安慰“劳瘁的心灵”(《迟开的蔷薇》后记)。
朱锲说《茵梦湖》“长于‘外’的描写,于自然方面,风景方面,可以补前者(指中文小说)之不逮;而感情的深挚,思想的高超,尤可与《红楼梦》并驾齐驱,有过之无不及”(《漪溟湖》译本序)。
以上这些前辈对施笃姆的评价,除去朱锲将《茵梦湖》与《红楼梦》相提并论失之牵强,言过其实,其他的都相当中肯,尤其是巴金所指出的文笔清丽、结构简朴、感情纯真三点,更可谓十分恰切。他们的共同之处于强调施笃姆的高度艺术成就,这刚好印证了笔者在本文第一部分的论点,即“施笃姆之所以为施笃姆,施笃姆的中、短篇小说之所以广为流传,受到不同时代和不同民族的万千读者喜爱”,主要原因乃是他那“鲜明、独特和优美动人的艺术风格”。事实上,我国不少读者也确因那种特有的艺术美和诗意而特别醉心于施笃姆。
除此而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以题材内容和主题思想而言,施笃姆的创作主要反映了封建宗法制社会的解体以及向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而我国在“五四”以后也处于差不多同样的阶段。施笃姆在小说中所提出的不管是家庭伦理道德问题,还是社会经济政治问题,也正好是我国的现实问题,特别容易为我们的读者所关心和理解。例如他那以反对包办婚姻为主题的《茵梦湖》,就正好道出了一代在封建礼教压迫下渴望恋爱自由的青年男女的心声,因此能广为流传,并为他的作品在我国赢得了巨大的声誉。过去我们在谈到施笃姆的局限时常说,他的小说大多写得缠绵悱恻,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很重,这无疑是事实。这里可以进一步指出,正是这种情调吸引了相当多的读者,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前的读者。因为我国新中国成立前的读书界,显然是以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多数。也可以认为,我们的整个精神气质和思想情趣,即西方人所谓的Mentaliat,以及我们的文化水准——这些当然又是由我国的历史传统和社会发展所决定了的——都使我们容易接受施笃姆以及与施笃姆一类的作家,喜爱《茵梦湖》、《燕语》、《木偶戏子波勒》一类的作品。
《她来自大洋彼岸》“真是优美到了极点,围绕燕妮这个人物,弥漫着一种十分特殊的诗一般的馥郁之气……”
——屠格涅夫
为了简单明白地指出特奥多尔·施笃姆小说的特点,我不知道还有比称它们是一位抒情诗人写的小说的更好的说法。
——保尔·海泽
我不会写施笃姆的文章,不过我喜欢他的文笔,大前年在上海时我买过一部他的全集。我非常宝贵它,我有空就拿出来翻读。虽然我至今还没有把德文念好,可是为了学着读德文书,我也曾翻译过几篇施笃姆的小说。
——巴金
施笃姆是“一流不朽的作家”。
——郁达夫
施笃姆的文章“简练老当,并没有刻意求工的气味,却是描写情景,栩栩如生,真到了自然绝妙的境界”。
——唐性天
《茵梦湖》中译本,我所知道的总数达22种。
——杨武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