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长的一天
2005年5月27日,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最长的一天。
凌晨三点,我们从只睡了两个小时的黑暗中起来,就为了赶上北京机场九点钟起飞的美西北航班。飞机经由日本东京中转,而后在纽约入境。之所以决定在纽约落地,是因为那里有我们的朋友张华一家。此前他们也已经收到南希和John的盛情邀请,和我们一道参加女儿的大学毕业典礼。
旅途劳顿后依旧兴奋的心情。因为终于能赶上若若的毕业典礼了。这是我第二次来到美国,十一年前那次是接受美国政府的邀请,所以感觉完全不一样。但对于任来说这是第一次,此前他去过欧洲,游历过南亚,他说他平生最想去的地方还有两个,那就是台湾和美国。于是2003年他看到了台湾,那一年我们随中国作协代表团几乎走遍了台湾所有重要的城市。想不到探访美国的愿望竟然也在两年后实现。
走进纽约机场的接机大厅,却没有在迎客的人群中看到张华,于是疑惑是不是走错了出口。此间我们尽管已来到美国,但距离目的地还有遥远的路程。我们要乘车穿越纽约州、康涅狄格州、罗德岛州、马萨诸塞州之后,才能最终抵达缅因州的伯顿大学,而未来的行程又限定我们必须在28日凌晨完成。
其实转瞬之间就看见了张华朝我们走来。于是立刻有了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来到停车场便看到了张华家新买的那辆很大的越野车,龙哥和菲菲已经在那里等候。一坐进他们的汽车就仿佛纽约已不是纽约,而是置身于天津的某个餐馆或咖啡厅。在遥远的美国,有张华一家前来接应,让我们在踏上异国土地的第一刻就感受到了友情的温暖。
于是和张华一家兴致盎然地上路,一离开肯尼迪机场便风驰电掣。此刻是美国东部时间下午四点,谁也无法预测我们要到深夜几点才能赶到缅因州的布朗斯维克。还因为5月30日是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而27日刚好是这个三天假期的开始。于是美国人便在这个周末上演了度假大迁徙。从甲地到乙地,从丙地到丁地,或者从丁地到甲地,从丙地到乙地……总之从这一天下午开始,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就塞满了车,所以南希很早以前就提醒张华,说我们前往缅因州的路上一定非常不畅通。
一路上果然车满为患,龙哥不停地换线,张华和菲菲则全神贯注地研究地图,努力辨别着能够前行的道路。记得那年访问美国,和翻译仪方从孟菲斯开车到新奥尔良,就是这样一路研究地图。那些天我甚至也学会了看英文的交通图。后来我们去华盛顿,一路上也是John开车若若看地图。事实上在陌生的公路上研究地图的那个人也非常关键,因为有时候一个出口错过,就会错过整座城市。
然后我们在途中吃饭。很乡村味道的一家餐馆,张华一家曾多次光顺。饭菜的味道果然不错,那是我们的第一顿美国饭。
吃饭的时候开始下雨。记得刚刚离开机场的时候,那里还是阳光灿烂。此时尽管已是美东的春天,但下雨的时候依旧很冷,感觉上到处冷飕飕的。而且这场大雨竟越下越猛,没有任何终止的迹象。那是一场可以用瓢泼来形容的大雨,尽管龙哥的雨刷不停地运动,眼前依旧迷茫一片,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但龙哥仿佛并不惊慌,或者只有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开车他才会觉得刺激。所以尽管大雨倾盆,车流如潮,龙哥的车只是势如破竹地向前。因为他知道这一天无论多晚,也无论气候怎样的恶劣,我们都必须在天明之前赶到那个美国最北部的缅因州。一路上铺天盖地的雨水不停地袭击着我们,用豪雨如注来形容那晚的雨势一点都不夸张,一度我们甚至以为赶不到缅因州了。但龙哥却始终气定神闲,就是在雨最大的时刻也不曾减速,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觉得非常刺激。
途中几次接到南希和若若的电话,询问我们到哪儿了,遇到了什么样的坏天气。此前南希和John已经从波士顿来到了伯顿大学。学校在毕业典礼前的27日安排了很多活动,包括学者的讲座,丰盛的午餐会,以及各种各样的会见。那一天南希和John参加了学校的所有活动,也见到了若若的老师和同学,但那时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们能否安全准时地抵达。
我们赶到布朗斯维克旅馆时已是28日凌晨两点。那时候龙哥已经开了整整十个小时的车。此时距离女儿的毕业典礼只有八个小时了。此时的旅馆看上去已经沉睡,静静地沉落于小镇的夜色中。前台值班的服务员热情接待了我们。登记并分发房间磁卡,这是南希半年以前就预订的房间。旅馆表面看上去似乎很小,但走进去后才发现其实房间很多。长长的走廊曲曲弯弯,仿佛没有尽头,而又总是柳暗花明。这让我想到了1994年访问长岛时住过的那家乡村旅馆,也是看上去很小,但却总是曲径通幽。
原以为这家两层的乡村旅馆不会有电梯,但服务员特意告诉我们,拐弯处有电梯也有行李车,只是因为夜深而没有了行李员。于是我们自己把行李运进各自的房间,然后互道晚安。那时候我们知道南希和John已经住在这里,却不想在这样的时刻打搅他们。但是想不到南希突然从隔壁的房间兴奋地跑了出来,然后是John,于是我们紧紧拥抱,在这个终于如愿以偿的凌晨时分,在布朗斯维克的,这家静谧的旅馆中。南希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在我们几乎已经不可能来美国的情况下,她依旧坚定不移地为我们争取,才换来了我们能共同出现在女儿的毕业典礼中。
在热烈的寒暄之后,我们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但依然久久地不能平静,在最长的一天之后,我们竟然躺在了布朗斯维克旅馆的大床上,简直像做梦一般。我们终于如愿来到了美国,来到了女儿读书四年的大学附近。此时尽管还没有见到女儿,但我们知道此刻她就在不远的地方,在她的校园,在我们身边。
然后是布朗斯维克小镇宁静的夜晚。雨过之后的清冷与清新。旅馆的房间很舒适也很温暖,只是难以平复的心情让我们难以入睡。于是暗夜中睁大着眼睛等候黎明。
终于赶上了女儿的毕业典礼。
这个无论对女儿,对南希和John,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是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时刻。
从中国时间的27日凌晨,到美国时间的28日凌晨;从离开中国天津,到抵达美国缅因州的布朗斯维克小镇。我们飞越大洋,穿越大陆;历时三十六小时,我们经历了平生最长的一天。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