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之初,本书作者以数学教授的身份赴哥伦比亚麦德林市的最高学府访问。这座拥有300万人日的南美名城位于海拔1500米高的安第斯山上,有着丰饶的物产,奇异的果实,迷人的光,艳丽的女子和花都、春城的美誉,并以醇香的咖啡闻名于世。作为”死亡之谷”的同义语,麦德林又是世界的毒品中心和大毒枭埃斯科瓦尔的老巢,装备精良的游击队时常出没在郊外的丛林中。同时,一年一度的麦培林国际诗歌节也在此举行,规模和听众人数堪称世界之最,作者作为推一的中国诗人应邀出席。作者以清雅、隽永的笔墨,从政治、经济、人文、地理诸方面生动而真实地再现了这个载歌载舞、遥远神秘的大陆——拉丁美洲。
这是作者在拉美居留一年的实录,此书前五章讲述了作者在哥伦比亚、巴西、乌拉圭、阿根廷、巴拿马、智利、古巴等国停留一年的亲身经历,曾在《书城》杂志连载,尤其以对“毒品之都”和“死亡之谷”麦德林的描绘引起读者兴趣。书的最后两章是关于两位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和皮扎尼克,也曾在《万象》《新周刊》《经济观察报》等刊出。
一、大西洋上空的鹰
1.辞别英伦
离开赵毅衡博士家的那个凌晨天色尚未明了,我在他位于伦敦南郊的寓所里被一只古旧的时钟唤醒,穿衣洗刷,叠好被褥,提起行李准备出发。在系鞋带的时候,我发现旁边有虹影的一张便条和她的自传体小说《饥饿的女儿》英文版,the daughter ofthe river(《河流的女儿》)。这一定是她昨天深夜最后一次下楼梯时放在那里的,因为此前我们的谈话主要围绕着伊丽莎白·毕晓普:一位浪迹天涯的美国女诗人,而拉丁美洲尤其是巴西留下了女诗人的生活踪迹。便条上写着:假如你厌倦了此书,就把它留给南美的任何一个朋友吧。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回长途旅行了,跨越国境线也有上百次了吧。可是,这一回却有所不同,不仅是新千年的第一次远足,也是第一次飞越大西洋。更令我兴奋不已的是,我是去南美那片遥远神秘的大陆。现在,我必须要乘坐早班地铁穿过大半个伦敦城,包括架着笨拙桥梁的泰晤士河。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我冒着初春的寒风,独自一人奔走在这座城市的地上地下,有一个叫胡冬的家伙偶尔陪伴我,他早年想乘一艘慢船去巴黎,结果却到了伦敦。有一回,他开着一辆老爷车载着我,还有他的夫人凯丽和从德国汉堡来的Y小姐,晃晃悠悠地驶出了伦敦城。
在伦敦期间,我还有另外两次即兴的旅行,分别是坐火车和长途汽车去北边的剑桥和南边的布莱顿。剑桥当然尽人皆知了,以至于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同名小镇也只好译成坎布里奇,那是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所在地。人们不了解的是,剑河之水的宽度和两岸的风光(一年一度的牛津剑桥划船比赛在此举行),那非得亲自来一趟无法获得印象。布莱顿却不大为我们所知,原因在于它并非通往欧洲大陆的渡口。虽说也是英吉利海峡的一个港口城市,有着充足的阳光、柔软的沙滩和秀美的景色。同时,它离开伦敦的距离比起多佛尔来也近一些,并且是格雷厄姆·格林的小说《布赖顿硬糖》的故事发生地,那部小说在上个世纪前半叶曾经数度被改编成电影。
那两次短途旅行都是当天返回,似乎是为了更好地欣赏伦敦,体会从不同的方位进入这座城市的感受。此时此刻,我真的要告别伦敦了,而重访英伦又显得遥遥无期,这让我有了一小会儿伤感,那也是洲际旅行经常有的。可是很快,这一忧伤就被对新大陆的向往冲淡。
希思罗机场位于西郊,是伦敦三个民航机场中客流量最大的一个,与巴黎夏尔·戴高乐机场和纽约约翰·肯尼迪机场齐名,以至于我想当然地以为它的命名与“铁娘子”撒切尔夫人的前任希思首相有关。上午八点,我迈进伊比利亚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37飞机,从系蝴蝶结的空姐到彬彬有礼的机长,以及耳机里传来的弗拉门戈音乐,一股浓郁的西班牙风扑面而来。
2.比斯开湾
伊比利亚是西班牙最大的航空公司,在欧洲也久负盛名,尤以经营马德里和南美之间的航线见长,这自然与哥伦布当年发现新大陆有关。相比之下,英国的航空业虽然出奇的发达,可是它在拉丁美洲只有一个小小的殖民地圭亚那,该国区区80万人口中又有八成是印度人和黑人。因此,伦敦到南美的航线比起马德里来不仅稀少,也昂贵许多,这是我选择伊比利亚的主要原因。飞机升空以后,径直向南偏西方向飞去,这使得我——一个喜欢对旅行路线想入非非的人终于确信,我们不可能经过爱尔兰了。在穿越了英吉利海峡之后,飞机从塞纳河湾西侧切入布列塔尼半岛。巧合的是,那是我少数几个没有游历过的法国大区之一。
虽然与南方的里维埃拉海岸和比利牛斯山区比起来,布列塔尼离开首都巴黎并不算遥远,可是由于历史的原因,它在法兰西一直处于比较孤立的位置。自从一世纪被尤里乌斯·恺撒征服后,布列塔尼就成为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将近六百年以后,罗马人才被迫从那里撤走。之后,从英国和爱尔兰来的移民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们世世代代在那里居住。布列塔尼曾经多次引发过英法之间的武装冲突,可是在赫赫有名的“百年战争”期间却保持了中立。
假如没有英吉利海峡,布列塔尼的归属仍将是个问题。这片肥沃的土地冬暖夏凉,可以种植各类谷物,渔港星罗棋布,甚至濒海的沼泽地也被改造成了优良的牧场。
布列塔尼的面积大约相当于前南斯拉夫的马其顿或者阿尔巴尼亚,因此飞机只消一刻钟便穿行而过。紧接着是一片辽阔的水域比斯开湾,这个三角形的海湾面积和英伦三岛差不多大,几乎是布列塔尼的十倍。海湾周边坐落着南特、波尔多、毕尔巴鄂三座名城,同时接纳了卢瓦尔和加龙两条大河。让人费解的是,依据德国语言学家威廉·洪堡的考证,比斯开在巴斯克语里的原意是“森林的居住者”。此时天空已经完全放晴,蓝色的苍穹既近在眼前,又高高在上。因为我们乘座的是头班飞机,乘客十分稀少,空姐们服务起来较为轻松,咖啡、吐丝、煎蛋,加上一杯红茶,一顿典型的英式早餐。
由于受北大西洋环流的影响,比斯开湾内的海流作顺时针方向运动,这一现象造成了两种后果。一是海湾多风暴,一年四季都可能遇到威胁航行的飑(依照气象学上的解释,是指风向突然改变,风速急剧增大的天气现象);二是北部法国海岸的浪潮比起南部西班牙海岸要高出许多。正因为如此,虽然比斯开湾地处英法西三国的会合点,19世纪初那场著名的海战并没有发生在这里,而是在伊比利亚半岛南端的特腊法耳加角附近,这就像两位绅士的决斗总要选择在一块平坦的土地进行一样。结果英国舰队击败了法西联合舰队,使得特腊法耳加成为拿破仑的海上滑铁卢,但英军主帅纳尔逊上将却不幸中弹身亡,这为伦敦增添了一处不可多得的名胜——特腊法耳加广场。
P1-4
有许多次我被友人问及,“你游历了那么多国家,什么地方最令你难忘?”我的回答总是干篇一律:南美洲。确切地说,应该是拉丁美洲,即北起墨西哥南达阿根廷那片广袤的土地,包括加勒比海中的岛屿。在我看来,“南美”是一个单纯的地理概念,而“拉美”则包含了某种人文因素。
坦率地承认,这本书也是我的南美回忆录。只不过我把学院生活加以浓缩,而把更多的笔墨留给了旅途和诗歌。书中所写的,除了风土人情、历史掌故和文学批评以外,几乎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真实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依然忙碌不堪或悠闲自得。
之所以敢于披露一些朋友的隐私,是因为语言和距离的阻隔,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更重要的,那些在中国或北半球的其他国家使人难堪甚或名誉扫地的事情,在南美算不得什么。例如,作家们的公开隐私,教授与女学生的暖昧关系,酒吧或街头里的“性游戏”,等等。
说来也巧,就在这本书即将付印之际,我收到了安第基奥大学吉尔伯特·加西亚·普尔加林教授的来信,此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吉尔伯特就是那位把我引导到南美的哥伦比亚汉子,他告诉我,自从乌里韦就任总统以来,哥伦比亚的局势有所改观。在相隔五年之后,麦德林增加了一条地铁线路,那里的一些朋友也发生了变化。
尼日利亚人力维终于从故乡娶来一位姑娘,并领养了一个哥伦比亚男孩,随后全家移居美国。迁往美国的还有奥尔伽小姐,就是那位梦见我做了她男友的女秘书,她带着一双儿女远嫁蒙大拿。而那位不学西班牙语的印度教授仍在安大,目前他刚在麦德林的医院做了胃切除手术。
吉尔伯特自己退休已两年,但被安大返聘指导研究生。哥伦比亚教授的退休年龄是55岁,我这才知道他出生在1949年。而系主任海曼和阿曼多教授仍在教学第一线,不过年底也要引退了。吉尔伯特还告诉我,我离开麦德林那年圣诞节前夕他便离婚并再婚了。
不用说,他的第三任妻子就是我见到过的那位绯闻女生,两人目前住在卡塔林娜庄园。看来,他违背了不再重组家庭的初衷。他还说起,小女儿路易莎上大三了,她和她的母亲住在城里,儿子卡洛斯在伦敦留学。遗憾的是,吉尔伯特自始至终未提起吴教授和他的夫人。
仔细想来,冒险真是一桩美丽的事情。新千年的拉美之行不仅丰富了我的人生阅历,也使我了解到那个遥远神秘的大陆和居住在那里的载歌载舞的人民,感受到一个国家的内乱和游击战争的多样性。对于我们这一代生活在远离战火的人来说,这样的经历当然是十分难得的。
随着拙译《美洲译诗文选》的出笼(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以及《今天》、《翼》和《译文》等杂志的推介,皮扎尼克(还有波契亚)在中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而博尔赫斯依然是博尔赫斯。这两位居住在同一座城市的阿根廷人生前互不往来,死后终于在我的书里会面了。
本书的大部分内容曾在(老)《书城》杂志上连载,另外一部分也先后在《万象》、《新周刊》、《文学界》和《经济观察报》上刊出。感谢之类的话这里就省略了。值得一提的是,我为这本书和她的姐妹篇《与伊丽莎白同行》所作的努力,似乎比别的作品要多。因而,也更为我所珍惜和期待。
蔡天新,杭州
200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