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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金粉世家(张恨水小说经典)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张恨水
出版社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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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被誉为二十世纪《红楼梦》的《金粉世家》,一部豪门贵族飘摇岁月的兴衰史,从订情、结婚到反目、出走,在“金”和“粉”的奢华背后,北洋军阀的勾心斗角、杀机四伏的尔虞我诈、封建大家的妻妾倾轧、温情脉脉的亲情微笑,放荡腐朽的没落生活,一切都在崩析与重建的边缘摇摆。

内容推荐

二十世纪的《红楼梦》,感动无数人的爱情史诗,全面展现二十世纪上半叶交织在门第、权力与金钱中的中国社会。

小说以国务总理小儿子金燕西与平民女子清秋从自由恋爱、结婚到离弃的悲剧为主线,极写豪门盛衰和世态人情,堪称经典之作,至今读来仍有着不朽的艺术魅力。

目录

原序

楔 子 燕市书春奇才惊客过 朱门忆旧热泪向人弹

第一回 陌上闲游坠鞭惊素女 阶前小谑策权戏娇嬛

第二回 月夜访情俦重来永巷 绮宴招腻友双款幽斋

第三回 遣使接芳邻巧言善诱 通幽羡老屋重价相求

第四回 屋自穴东墙暗惊乍见 人来尽乡礼共感隆情

第五回 春服为亲筹来供锦盒 歌台得小聚同坐归车

第六回 倩影不能描枣花帘底 清歌何处起杨柳楼前

第七回 空弄娇嗔看山散游伴 故藏机巧赠婢戏青年

第八回 大会无遮艳情闹芍药 春装可念新饰配珍珠

第九回 题扇通情别号夸高雅 修书祝寿隆仪慰寂寥

第十回 一队诗人解诗兼颂祷 半天韵事半韵极酸麻

第十一回 独具慧心诗媛疑醉语 别饶兴趣闺秀有欧风

第十二回 花月四围尽情吐心事 竹城一战有意作调人

第十三回 约指勾金名山结誓后 撩人杯酒小宴定情时

第十四回 隔户听闺嘲漏传消息 登堂难客问怒起风波

第十五回 盛会伴名姝夫人学得 令仪夸上客吉士诱之

第十六回 种玉问侯门尺书求友 系绳烦情使杯酒联欢

第十七回 歌院重逢自惭真面目 绣花独赏暗寓爱根苗

第十八回 谨谢主人怜不为绿叶 难明女儿意终惜明珠

第十九回 初议佳期快谈银幕下 又蒙厚惠释虑白镪中

第二十回 传字粉奁会心还密柬 藏身花架得意听娇声

第二十一回 爱豪航依人逃小鸟 情场别悟结伴看闲花

第二十二回 眷眷初逢寻芳过夜半 沉沉晚醉踏月到天明

第二十三回 芳影突生疑细君兴妒 闲身频作乐公子呼穷

第二十四回 远交近攻一家连竹阵 上和下睦三婢闹书斋

第二十五回 一扇想遮藏良人道苦 两宵疑阻隔少女情痴

第二十六回 屡泄春光偕行露秀色 别翻花样说古听乡音

第二十七回 玉趾暗来会心情脉脉 高轩乍过握手话绵绵

第二十八回 携妓消愁是非都不白 醵金献寿授受各相宜

第二十九回 小集腾欢举家生笑谑 隆仪敬领满目喜琳琅

第三十回  粉墨登场难为贤伉俪 黄金论价欲组小家庭

第三十一回 藕断丝连挥金营外室 夜阑人静倚枕泣空房

第三十二回 妇令夫从笑煞终归鹤 弟为兄隐瞒将善吼狮

第三十三回 笔语欺智囊歌场秘史 馈肴成画饼醋海微波

第三十四回 纨绔聚豪家灭灯醉月 艳姬伴夜宴和索当歌

第三十五回 佳节动襟怀补游效外 秋光扑眉宇更入山中

第三十六回 山馆留宾归途行不得 月窗寻梦旅舍夜如何

第三十七回 兄弟各多情丛生韵事 友朋何独妒忽绝游踪

第三十八回 拥翠依红无人不含笑 勾心斗角有女乞垂怜

第三十九回 情电逐踪来争笑甜蜜 小星含泪问故示宽宏

第四十回  胜负不分斗牌酬密令 老少咸集把酒闹新居

第四十一回 当面作醉容明施巧计 隔屏说闲话暗泄情关

第四十二回 云破月来良人避诰  莺嗔燕咤娇妾屈家翁

第四十三回 绿暗红愁娇羞说秘事 水落石出惆怅卜婚期

第四十四回 水乳樽前各增心上喜 参商局外偏向局中愁

第四十五回 瓜蔓内援时狂施舌辩 椿萱淡视处忽起禅机

第四十六回 手足情深芸篇诳老父 夫妻道苦莲舌弄良人

第四十七回 屡数奇珍量珠羡求凤 一谈信物解佩快乘龙

第四十八回 谐谑有余情笑生别墅 咄嗟成盛典喜溢朱门

第四十九回 吉日集群英从星拱月 华堂成大礼美眷如仙

第五十回  新妇见家人一堂沆瀣 少年避从客十目弛骋

第五十一回 顷刻千金诗吟花烛夜 中西一贯礼别缙绅家

第五十二回 有约斯来畅谈分小惠 过门不入辣语启微嫌

第五十三回 夜涌心潮新婚味苦 暇居生口角多室情难

第五十四回 珍品分输付资则老母 债台暗筑济款是夫人

第五十五回 出入一人钱皱眉有自 奔忙两家事慰醉无由

第五十六回 授柬示高情分金解困 登堂瞻盛泽除夕承欢

第五十七回 暗访寒家追恩原不忝 遣怀舞榭相见若为情

第五十八回 情种恨风波醉真拚命 严父嗤豚犬忿欲分居

第五十九回 绝路转佳音上官筹策 深闺成秘画浪子登程

第六十回  渴慕未忘通媒烦说客 坠欢可拾补过走情邮

第六十一回 利舌似联珠诛求无厌 名花成断絮浪漫堪疑

第六十二回 叩户喜重逢谁能遣此 登门求独见人何以堪

第六十三回 席卷香巢美人何处去 躬参盛会知己有因来

第六十四回 若不经心清谈销永日 何曾有恨闲话种深仇

第六十五回 鹰犬亦工谗含沙射影 芝兰能独秀饮泣吞声

第六十六回 含笑看蛮花可怜模样 吟诗问止水无限情怀

第六十七回 一客远归来落花早谢 合家都忭悦玉树双辉

第六十八回 堂上说狂欢召优志庆 车前惊乍过仰伴留痕

第六十九回 野草闲花突来空引怨 翠帘绣幕静坐暗生愁

第七十回  救友肯驰驱弥缝黑幕 释囚何慷慨接受黄金

第七十一回 四座惊奇引觞成眷属 两厢默契坠帕种相思

第七十二回 苦笑道多财难中求助 逍遥为急使忙里偷闲

第七十三回 扶榻问黄金心医解困 并头嘲白发蔗境分甘

第七十四回 三戒异时微言寓深意 百花同寿断句写哀思

第七十五回 日半登楼祝嘏开小宴 酒酣谢席赴约赏浓装

第七十六回 声色无边群居春夜短 风云不测一醉泰山颓

第七十七回 百药已无灵中西杂进 一瞑终不视老幼同哀

第七十八回 不惜铺张慎终成大典 慢云长厚殉节见真情

第七十九回 苍莽前途病床谈事业 凄凉小院雨夜忆家山

第八十回  发奋笑空劳书未读  理财谋悉据借箸高谈

第八十一回 飞鸟投林夜窗闻愤语 杯蛇幻影晚巷走奔车

第八十二回 匣剑帷灯是非身外事 素车白马冷热个中人

第八十三回 对簿理家财群雏失望 当堂争遗产一母伤心

第八十四回 得失爱何曾愤来逐鹿 逍咬自己丧后游园

第八十五回 衰服近优怜不亏好友 红颜计柴米贻笑方家

第八十六回 白玉锡佳名二花争艳 黄金供滥用一客无愁

第八十七回 私念故乡偏房兴去意 忽翻陈案记室背崇恩

第八十八回 故主宣言群奴半日散 旁人屈指一子八月生

第八十九回 临榻看新孙难言此隐 怀金窥上客愿为谁容

第九十回  露影太荒唐封金预告 怀诗忽解脱对月长嗟

第九十一回 泉水出山残文留旧迹 衣衫刺目烈火火余痕

第九十二回 伏枕染重疴母怀戚戚 传笺盼一顾郎趾匆匆

第九十三回 半夜驰车娓娓谈浮海 清晨破镜凄凉卜下场

第九十四回 病榻起疑团乍惊惨色 情场增裂缝名动离怀

第九十五回 强夺球针病狂怀璧遁 永离鸳帐封步闭楼居

第九十六回 风景不殊游踪增感慨 情怀莫逆闲话自缠绵

第九十七回 冰炭人情失官求内助 泥云身世访主忆前情

第九十八回 院宇出榛芜大家中落 主翁成骨肉小婢高攀

第九十九回 谈笑弄娇嗔新装十索 言行失常态情局孤忙

第一百回 惨语断生平小楼伴佛 狂呼惊夜半烈焰冲霄

第一百一回 两走恸慈怀共看瓦砾 同胞作愤语全没心肝

第一百二回 对客道烦忧初尝苦境 替人流急泪重见残装

第一百三回 对坐无卿愁城生怨色 远来有意情海起新澜

第一百四回 上室迎宾故谈风土好 大庭训子严斥羽毛丰

第一百五回 得意让花骄权门夜叩 失踪惊屋闭旧巷空来

第一百六回 亦假亦真旧邻传噩耗 疑非疑是胜地觅芳踪

第一百七回 决绝一书旧家成隔世 模糊双影盛事忆当年

第一百八回 寄爱写小诗投邮有意 对亲作快语析产何惭

第一百九回 巨室瓜分最怜孺子去 情场球戏难受美人狂

第一百十回 航海倚英雌更谋捷径 弃家付儿辈独隐名山

第一百十一回 驴背遇穷途昙花一现 禅心伤晚节珠泪双垂

第一百十二回 金粉各飘零情场永别 轮蹄相驰逐旧事重提

尾   声  消息索哀词人悲秋扇 生涯寄幻影梦老春婆

试读章节

主意想定,便按铃将金荣叫了进来。说道:“我挑剔你发一笔小财,你能不能办到?”金荣笑道:“发财的事,还有不干的吗?”燕西道:“干,我是知道你干。我是问你办得到办不到?”金荣道:“这就不敢胡答应,得先请请你的示。”燕西道:“我要圈子胡同十二号那所房子,你去找拉纤的,把那房子给我买来。”金荣道:“七爷说的是玩话吧?你要买那房做什么?”燕西道:“我和你说什么玩话,你和我买来得了,你看那房子要多少钱?”金荣道:“我又不知道那屋是朝东朝西,是大是小,知道要多少钱呢?”燕西也觉这话问得冒失了,便笑道:“我仿佛记得和你说过呢。好罢,你明天早上去看一看,再来回我的信。”金荣笑道:“七爷听见谁说,那房子出卖?”燕西道:“我没听见谁说。”金荣道:“那么,是在报上瞧见广告上出卖吧?”燕西道:“也没有。”金荣道:“这又不是,那又不是,你怎样会知道人家房屋出卖呢?”燕西道:“我并不知道,我想买就是了。”金荣道:“我的爷!你怎样把天下事情看得这样容易?这又不是什么店里铺里的零星东西,我们要什么,便买什么,人家并没有出卖的意思,我怎样去问人家的价钱?,,燕西道:“我看那所房屋是空的,不出卖,也出租,你去问问,准没有错。”金荣低头想了一想,他为什么要置起产业来,这不是笑话吗?哦!是了。那里到落花胡同很近,大概就是为和那个人儿做街坊的意思。便笑道:“我这一猜,便猜到你心里去了。你要在那里买房,预备办喜事呢。可是在那里到落花胡同,还隔着一条胡同呢。”燕西笑道:“你别管,给我办去就是了。”金荣凑近一步,笑问道:“这自然是你私下买,要守秘密的。但是你预备了这些现款吗?”燕西道:“我的事,我自然有办法,不用着你多虑。我叫你去买房子,你就去买房子得了,别的你不用管。”金荣不敢再多说话,免得找钉子碰,便答应着出去了。

到了次日,金荣便根据燕西的话,自向圈子胡同十二号来看房子。一到门口,见关着两扇大门,并没有贴招租的帖子。在门缝里向里张望,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悄悄地听了一会子,也没有什么声音,倒好像是一所空房。踌躇了一会子,不知道怎么好。心想,门既是由里朝外关的,一定里面有人,我且叫一声试试看,便将门敲了几下。接上听见门里面有一阵咳嗽声音,断断续续,由远而近,踢踏踢踏,一阵脚步响。到了门边,门剥落一声,又慢慢地开了一扇门。金荣看时,伸出一颗脑袋来,一张枯蜡似的面孔,糊满了鼻涕眼泪,毛蓬蓬的胡子里发出苍老的声音来,问道:“你找谁呀?”金荣赔着笑道:“我来看房的。”那个老头子道:“我这房子不出赁呀。”说毕,头往里一缩。金荣怕他关上门,连忙将脚往里一插,人也进去了。说道:“你这里不是空房吗?怎样不出赁?”那老头子道:“人家不愿出赁,就不愿出赁,你老问什么?”金荣见他是个倔老头子,不能和他硬上,便在身上掏出两根烟卷,将一根递给那老头子道:“你抽烟。”那老头子接了一根烟卷,便道:“你要取灯儿吗?”说着,伸手在袋里摸了一摸,摸出几根火柴,将一根擦着,和金荣燃烟。金荣道了一声劳驾,将烟就着火吸上了。然后那老头子也自己把烟吸上。金荣道:“你贵姓?”老头子道:“我叫老李,是看房的。”金荣道:“我猜就是。这种事,非年老忠厚的人,是办不来的。还有别人吗?”老李道:“没有别人,就是我一个。”金荣道:“你好有耐性,看得日子不少了吧?”老李道:“可不是!守着两个多月了。”金荣一面说话,一面往里走。一看时,是一重大院子,把粉壁来一隔为二。里外各有一株槐树,屋子带着走廊,也很大的。就是油漆剥落,旧得不堪。走进这重院子,两边抄手游廊。中间一带假石山,抵住正面一幢上房,有两株小树,一方葡萄架,由这里左右两转,是两所厢房。厢房后面,十来株高低不齐的树,都郁郁青青,映得满院阴阴的。地上长的草,长得有三四尺长,人站在草里,草平人腹。草里秽土瓦砾,也是左一堆右一堆,到处都是。看一看,实在是一所废院。草堆里面,隐隐有股阴霉之气触鼻。这房子前前后后,没有一点兴旺的样子。金荣心里很奇怪,这屋子除了几株树而外,没有一件可合我七爷意思的,他为什么看中了一定要买过来?金荣将前后大致一看,逆料这房东是有钱人家,预备把房子来翻造的。不然,这一所破屋,还留着干什么?便问那老人道:“这房为什么不赁出去?”老人道:“人家要盖起来,自己住哩。”金荣道:“什么时候动手呢?,,老人道:“那就说不上。”看他样子,有些烦腻似的。金荣在身上一摸,摸出两张毛钱票,递给老人道:“我吵你了,这一点儿钱,让你上小茶馆喝壶水罢。”老人道:“什么话!要你花钱。”说时,他搓着两只枯瘦的巴掌,眼睛望着毛钱票笑。金荣趁此,便塞在那老人手上了。老人将钱票收起,笑着说道:“我是这里收房钱的王爷叫来的,东家我也不认识。你要打听这里的事,找那王爷便知道。这几日他常来,来了就在胡同口上大酒缸待着。你到大酒缸那里去找他,准没有错。”金荣道:“我怎样认得他?”老人道:“他那个样子容易认,满脸的酒泡,一个大红鼻子,三十上下年纪,说话是山东口音。那大酒缸,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正说话时,一阵丁丁当当的小锣响。听那响声,正在院墙外面,大概是小胡同里,铜匠担子过去了。金荣道:“这墙外面,是什么地方?”老人道:“是落花胡同。”金荣心里明白了,想道:我们七爷对于这事,真也想得周到。看这一所房子,连前门到后墙,都看了一周呢。既打了这个傻主意,大概非将房子弄到手是不罢休的。那老人道:“你要打听这事,是想赁这房子吗?”金荣便含糊答应道:“是的。但是房东既然要盖房,那是赁不成了。”老人道:“不要紧,你运动运动那王爷就成了。”说着,低了一低声音道:“咱们都是和人家办事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明白?”金荣笑着点了一点头,便走出大门来。那老头还说道:“你若是再来,只管敲门,我是一天到晚在这里待着的。”金荣知道是那几毛钱的力量,含笑答应去了。他想,既来一趟,索性把事情办个彻底,因此就先到大酒缸去喝酒,打听打听姓王的什么时候来。

也是事有凑巧,不到半个钟头,就有一位酒糟面孔的人,自外面来。金荣看他那样子,正和那老头说的一般无二。金荣见他一进门,连忙站起身来相让。那人看金荣样子,猜是同道朋友,也就点了一个头。金荣道:“尊驾贵姓王吗?”那人道:“对了,我叫王得胜。尊驾认得我?”金荣道:“倒好像哪里会过一面,只是记不起来。”说着,便让王得胜一处坐下,先就给他要了一壶白干。王得胜见人让他喝酒,他就一喜,觉得金荣是诚心来交朋友的,只谦让了一下,也就安之若素。金荣道:“我和你打听一件事,那圈子胡同十二号的房子,是贵东家的吗?”王得胜道:“是的。”金荣道:“现空在那儿呢,为什么不赁出去?”王得胜道:“东家要翻盖新的呢。”金荣道:“我也知道,不过那房子老空着,到什么时候才赁出去呢?反正盖好了赁出去,是得钱,不盖好了赁出去,也是得钱。若是现在有人要赁,我看赁出去也好。”王得胜知道他是要求赁房子的,便道:“这话也是。不过房东他要盖了新的再赁,他有他的算盘,我们哪里知道。”金荣道:“敝东家是因有一桩事要在这圈子胡同办,一刻儿工夫,这里又没有房子出赁,没有办法。恰好你这里房子空出来了,所以很想赁过来。至于房钱要多少,那倒好商量。”王得胜想了一想,知道他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赁这房子不可。便道:“敝东家房子有的是,他倒不在乎几个租钱。”金荣道:“这是咱们哥儿们自己说话,不必相瞒。我看王爷就能给贵东家作一大半主,只要你能凑合凑合,一定可以办成功的。再不然的话,这房子也很狼狈了。若是贵东家能出让,价钱一层,只要酌乎其中,倒是没有什么关系的。”王得胜见他索性进一步,要买这房子,心里倒很诧异起来。心想,难道我这房子出宝贝吗?何以这个样子要得厉害?于是就丢了房子不谈,慢慢地探问金荣东家是谁,为什么喜事不办?从头到尾,盘问个不了。金荣一想,若是不把话说明,王得胜一定要当做一种的发财买卖做,一辈子也说不拢。便把这屋是少爷要住的话说明了。至于要住的目的呢,就是为着要娶这附近一个姑娘做外室。王得胜喝了几杯酒,未免有些醉意,笑着问道:“我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姑娘?”金荣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总离这房子不远。”王得胜想了一想,笑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落花胡同冷家的。这两条胡同,就要算她长得标致。她住着的屋子,也是我们的,难怪你们少爷要想住这房子了。既然是你金府上要买,有的是钱,只要你舍得价钱,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就劝敝东家卖了。”金荣道:“那么,你看要多少钱?”王得胜道:“大概总要在一万以上吧?”金荣笑道:“这所房子,屋是没用了,就剩一块地皮,哪里值得许多?”王得胜道:“要以平常论,怕不是只值四五千块钱,现在你一个要买,一个不卖,不出大价钱哪行?再说,我还是白说一句,东家的意思,我还不知道呢。”金荣见有了一些眉目,越发盯着往下说。约了明天上午,再在此地相会。今日各人告诉东家,商量此事。

P24-25

序言

嗟夫!人生宇宙间,岂非一玄妙不可捉摸之悲剧乎?吾有家人相与终日饮食团聚,至乐也。然而今日饮食团聚,明日而仍饮食团聚否?未可卜也。吾有吾身,今日品茗吟诗,微醺登榻,至逸也。然则今日如此,明日仍如此否?又未可知也。最亲近者莫如家人,最能自主者莫如吾身,而吾家吾身,吾终莫能操其聚散生死之权。然而茫茫宇宙间,果何物尚能为吾有耶?吾自有知识以来,而读书,而就职业,而娶妻,而立家庭,劳矣!而劳之结果,仅仅能顾今日,且仅仅能顾今日之目前。可痛已!何以言之?请以事为证。吾闻某小说家,操笔为文,不及半页之纸,伏案而卒,其死已速矣。又闻某逸老夫人作雀牌之戏,将成巨和,喜色溢于面,同座一中风出,为上家拦而和之,某夫人一忿而绝,其死又更速也。某小说家于其所写最后一页稿之先,安知其不终篇耶?某夫人于中风刚出,上家尚未拦和之一刹那,又安知其生命即毕于是耶?嗟夫!人生如此,岂非玄妙不可捉摸之一悲剧乎?此事吾早知之,吾乃不敢少想,少想则吾将片刻不得宁息,唯惴惴然惧死神之傍吾左右而已。何以忘之?作庄子达观而已矣。此古人所谓不作无益之事,曷遣有涯之生者也。

吾之作《金粉世家》也,初尝作此想,以为吾作小说,何如使人愿看吾书?继而更进一步思之,何如使人读吾之小说而有益?至今思之,此又何必?读者诸公,于其工作完毕,茶余酒后,或甚感无聊,或偶然兴至,略取一读,藉消磨其片刻之时光。而吾书所言,或又不至于陷读者于不义,是亦足矣。主义非吾所敢谈也,文章亦非吾所敢谈也,吾作小说,令人读之而不否认其为小说,便已毕其使命矣。今有人责吾浅陋,吾即乐认为浅陋,今有人责吾无聊,吾即乐认为无聊。盖小说为通俗文字,把笔为此,即不免浅陋与无聊;华国文章,深山名著,此别有人在,非吾所敢知也。明夫此,《金粉世家》之有无其事?《金粉世家》之是何命意?都可不问矣。有人日:此颇似取径《红楼梦》,可日新红楼梦。吾日:唯唯。又有人日:此颇似溶合近代无数朱门状况,而为之缩写一照。吾又日:唯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孰能必其一律?听之而已,吾又何必辩哉?

此书凡八十万言,吾每日书五六百言,起端以至于终篇,约可六年。吾初作是书时,大女慰儿,方牙牙学语,继而能行矣,能无不能语矣,能上学矣,上学且二年矣,而吾书乃毕。此不但书中人应有其悲欢离合,吾作书毕,且不禁喟然日:树犹如此也。然而吾书作尾声之时,吾幼女康儿方天亡,悲未能自已,不觉随笔插入文中,自以为足纪念吾儿也。乃不及二十日,而长女慰儿,亦随其妹于地下。吾作尾声之时,自觉悲痛,不料作序文之时,又更悲痛也。今慰儿亦夭亡十余日矣,料此书出版,儿墓草深当尺许也。当吾日日写《金粉世家》,慰儿至案前索果饵钱时,常窃视日:“勿扰父,父方作《金粉世家》也。”今吾作序,同此明窗,同此书案,掉首而顾,吾儿何在?嗟夫!人生事之不可捉摸,大抵如是也。忆吾十六七岁时,读名人书,深慕徐霞客之为人,誓游名山大川。至二十五六岁时,酷好词章,便又欲读书种菜,但得富如袁枚之筑园小仓,或贫如陶潜之门种五柳。至三十岁以来,则饱受社会人士之教训,但愿一杖一盂,做一游方和尚而已。顾有时儿女情重,辄又忘之。今吾儿死,吾深感人生不过如是,富贵何为?名利何为?做和尚之念,又滋深也。此以吾思想而作小说,所以然,《金粉世家》之如此开篇,如此终场者矣。

夫此书亦覆瓿之物而已,然若干年月,或尚有存者,于其时读者取而读之,索吾于深林古庙间乎?索吾于名山大川间乎?仍索吾于明窗净几间乎?甚至索吾于荒烟蔓草间乎?人生无常,吾何能知也?书犹如是,序文犹如是,人之将来,不可测矣。此一点感慨,扩而充之,《金粉世家》之起迄,易于下笔者也。语日:“读者书,不知其人可乎?”小说虽小道,例不外此也。求读者知吾,即求读者之知《金粉世家》耳。此又吾为《金粉世家》序,只述吾之片段感想者矣。凡百君子,匡而进之,吾固乐于拜而受之。或言于小说以外,则不敢知也。书至此,烈日当空,槐荫满地,永巷中卖蒸糕者方吆唤而过,正吾儿昔日于书案前索果饵钱下学时也。同此午日,同此槐荫,同此书案,同此卖蒸糕者吆唤声,而为日无多,吾儿永不现其声音笑貌矣。嗟夫!人生宇宙间,岂非一玄妙不可捉摸之悲剧乎?

1932.6.18 张恨水序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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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2/22 6: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