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的中短篇小说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折射出他那个时代美国人民丰富的精神世界以及他们的物质生活的风貌。此书收录了他的数十篇中短篇小说,这些中短篇小说让读者在一笑之余能够深深地思考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思考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政治,我们的宗教,我们的人生价值观等等,作家笔下的人和事或许就存在于你的身边,甚或就在你的身上。
这本中短篇选集收入作者的十三篇小说,编排次序按照原作发表年份的先后;这些故事或以脍炙人口(如《百万英镑》、《竞选州长》),或比较不那么为众人所熟悉(如《一个兜销员的故事》、《卡皮特山维纳斯的神话》),但无不生动有趣而给人启迪。
《百万英镑》是马克·吐温著名的讽刺小说代表作。作品讲述了两富豪兄弟打赌,赌一个贫穷的人获得100万英镑,看他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的故事。哥哥认为他将会饿死,因为他无法证明这些钱是他自己的,没有人相信他会有钱,银行也不会让他存钱;弟弟则认为他会过,导很好,丰衣足食。于是他们兄弟俩就将100万英镑借给了一个贫穷的人。出乎意料的是,人们对这位暴富的穷人,竟拼命地巴结,从免费吃饭,买衣服,到免费住宿,他的社会地位也不断上升,直至获得万众仰慕的公爵之位。此外,他得到了漂亮的妻子和三万英镑的银行利息,拥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作者用其娴熟的幽默笔触描绘了资本主义社会金钱至上的残酷现实,而作品中小人物的悲哀,也透射出整个社会的悲哀。
我在旧金山一个矿业经纪人手下当办事员,对与证券交易有关的事可以说无所不知,那时我二十岁,孑然一身。在社会上除了凭借我自己的聪明和无可指责的名声,可以说一无所靠了,然而正是凭着这些,我才有一个立足之地,在人生的道路上还算一帆风顺,对于前途,我的确是非常充满信心的。
星期六下午,每当证券交易所公布股票行市牌以后,我便浑身轻松,总是驾着游艇把时间消磨在海湾上。一天,我居然把游艇开出海湾,一直驶入大海。那时正是傍晚,正当我几乎快绝望时,我被一只开往伦敦的双桅帆船搭救了。整个航程很漫长,风浪交加。他们让我在船上当了一名普通水手,不用付船费等什么的。船到达伦敦,上岸时我衣着褴褛肮脏,口袋里只剩下一美元。就用这一美元,我才维持了一天的食品。这以后整整二十四小时我无处落身,没吃上任何东西,只好流浪街头。
次日上午大约十点,我肚中空空,精疲力竭,迈着沉重的腿沿街蹒跚而行。这时我看见一个女保姆带着一个小孩从我身旁走过,将一只鲜美的大梨儿扔向阴沟——只咬过一口。当然,我停下脚步,目光盯着那已沾满泥污的宝贝,我太想得到它了,我的嘴湿润了,仿佛已经尝到它的美味,我的肚子也渴望将它一口吞下,我的整个生命都在渴望得到它。可每一次,当我动手去拾它时,路人的眼睛总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我只好挺直身子,装着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假装我压根儿没那念头。这种情况不止一次发生,那只梨儿总无法拿到,我无可奈何。正当我试图鼓足勇气,不顾羞耻伸手去拿梨时,我背后的一个窗户突然打开了,一位先生从窗里对我说:“请进。”
我被一个穿戴整洁,在我看来有点气派的男仆带进一问豪华房间,里面坐着两位年长的绅士。他们吩咐仆人出去,让我坐下。他们刚吃过早餐,可我看到剩菜残羹,真想马上吃下去。真的,面对那些食物,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了。可谁也没叫我去尝一尝,尽管饥肠辘辘,我也只好竭力忍耐下去。
后来我才明白,就在我进到屋子前不久,已经发生过一件事情,不过当时我毫无所知。现在我可以把那事的经过告诉诸位。那对兄弟在几天前曾为一件事情争论过,最后决定用打赌来解决,这类事英国人总是用这种方式来平息的。
诸位想必还记得,英国银行首次发行过两张巨额钞票,每张票面值为一百万英镑,以用来处理同美国有关的一次政府之间的交易,可不知何故,只用掉一张,并宣布注销;另一张仍保存在银行金库。兄弟两人在一次闲谈中突发奇想,假若有一个诚实又聪明的外国人流浪到伦敦,举目无亲,手中除了一张百万英镑钞票外,一个子儿也没有,又无法证明他是这张钞票的持有者,命运会怎样。哥哥说,此人准会饿死,弟弟说绝不可能。哥哥认为此人不可能将这张钞票拿到银行或其他任何地方使用,如果这样,他肯定当场会被逮捕。两人争执不休,弟弟最后说,他本人愿以百万英镑打赌,那人靠那张百万英镑会生活三十天,不论他用什么办法,而且不会坐牢。哥哥同意打赌,弟弟果然到银行买回那张钞票。诸位想想,这真是典型的英国绅士派头,对于决定的事无所畏惧,义无反顾。然后,他口授一封信,此信由他的秘书用工整的书法记录下来,这正是为什么那天,两弟兄坐在窗口前,待了一整天,等待一个恰当的人出现,以便把这封信交给他。
许多有诚实面孔的人在他们面前走过去,可是在他们看来不那么聪明;许多人虽聪明,似乎又不那么诚实;一些面孔在他们看来,既聪明又诚实,可给他们留下这种印象的人看来又不穷,要不,虽然穷,但又不像外国人。总之,没有一个人令他们称心如意,直到看见我,才算帮他们解决了问题。兄弟俩都认为我完全符合要求,一致看中了我。就这样,我才被叫了进去,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如此。他们开始对我提出若干问题,打听与我个人有关的事,很快便知道了我的经历。最后,我被告知,他们十分满意。我说,我也打心眼里非常高兴,但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其中一位交给我一封信,对我说,我可以在信中找到解释。我正要把信打开,他说这不行,要我带回住所,再仔细看,叮嘱我一定别性急,也别粗心大意。我压根儿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十分困惑,想再谈一谈,可他们坚持要我按他们的要求办,我只好告辞。我有一种受到伤害、被侮辱的感觉,因为显而易见,他们在炮制一场恶作剧,或诸如此类的事情,借此来取笑我,寻开心,可对于有钱有势的人的侮辱,依我当时的处境,我是只能容忽的。
来到街上,我本想去拾那只梨,在路人的目光下把它吃掉,可梨已找不到了。这只是因为被他们叫进去,给我一封莫明其妙的信,才使我失去了吃那个梨的机会,真倒霉。想到这里,我对兄弟俩十分怨恨。当那些窗子在我眼前消失,或者说,我走到某处看不见那房子的地方时,我才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看见一张钞票,坦率地说,我对兄弟俩的印象马上改变!我立即把这张钞票塞进背心口袋,奔向最近的一家饭店,诸位能够想像,这顿饭我是怎么吃下的!一直到我的肚子再也装不进任何一丁点儿东西时,我才把钞票拿出来,可刚把它摊平,瞥了一眼,我差点晕倒过去。天哪,一百万元!我的脑子不由得遐想万千。
当时我坐在那儿,心怦怦跳个不停,呆呆地望着那张钞票,一分钟后才清醒过来,我最先看到的是饭店老板。他的目光直盯着钞票,也吓呆了。我敢说,他当时整个身心都在这张钞票上,仿佛它是神灵似的,可他站在那儿,仿佛手脚都无法动弹了。就在这当儿,我才恍然大悟,对他做出了在我看来在那种情况下惟一明智的反应。我将钞票递给他,满不在乎地说:“请找钱。”直到这时,他才恢复了常态.非常抱歉地向我表白,请我原谅,他实在无法收下这么一张巨额钞票,给我换成零钱,不管我如何执意要他收下,可他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他只乐意看着钞票,一直看下去,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的,可总是不肯接过去,不敢摸一下,仿佛这张钞票如此神圣,让可怜的芸芸众生摸一下对它都是亵渎似的。我说:“真对不起,这样使你为难,可我请你一定得收下,换开,我没别的钱。”
可他说,我不必为这些小事犯愁,他极乐意把这顿不值一提的饭钱记在账上,下次再算。我说,以后我恐怕很久都不可能再光临他的饭店。他说,这也没关系,他可以等待,只要我乐意,想吃什么东西,随时欢迎,可以继续记在账上,只要我乐意,记多久都行,不必担心。他说,他绝不至于因为我生性诙谐,有意在穿着上掉以轻心,好同大家开玩笑,就不敢相信像我这样一个体面的有钱人。这时,又有一位顾客进来,老板认真地看着我把那张面额大得惊人的怪东西收好,才把我送到门口,一直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我马上向那所房子奔去,去找兄弟俩,告诉他们,他们误将这张巨额钞票给了我,得替我证实,以免警察发现后将我抓起来。我的心绪不安,事实上,极为恐惧,虽然这差错平心而论与我无关。我非常了解人的心理,一旦他们发现自己误把一张百万镑的钞票当成一镑给了一个流浪汉,必然会气急败坏。虽然,按理他们应该怪自己近视,没有看清楚。走近那所房子,我的紧张心情开始有所缓解,因为没听到任何说话声,这使我深信,兄弟俩一定还没发现出了错。我按响门铃,领我进门的那个仆人出来了,我说明来意要见两位先生。
“他们不在家。”回答既高傲又冷漠,在有钱人家当奴才的这类人对于穷人经常使用这种口吻。
“不在家?到什么地方去了?”
“旅行去了。”
“可我想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到大陆去了,我想。”
“到大陆去了?”
“是的,先生。”
“什么方向——什么路线?” “先生,这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后,他们说。”
“一个月!糟了。请告诉我,我怎样才能给他们写信去,这事非常重要。”
“我没办法,真的。我压根儿不知道,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先生。”
“那我见一见他们家里的人总可以吧?谁都行,只要是他们家的人。”
“都去了,已好几个月了——其他人都到埃及或印度去了,我想。”
“老弟,出了大错哩。我相信,要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回来。请你转告他们,说我来过,还要来,一定得把事情弄明白。告诉他们别着急。”P1-4
马克·吐温(1835~1910)原名为塞缪尔·朗荷恩·克列门斯,出生于密苏里州佛罗里达村的一个乡村贫穷律师家庭。由于家庭负担繁重,马克·吐温在上学时就得干许多杂活来减轻家庭负担。十二岁时父亲的去世使他不得不弃学并开始外出独立谋生。1853年至1861年间,他先后当过排字工人、水手、士兵,还经营过木材业、矿业和出版业。丰富的生活经历,尤其是密西西比河的水手生活对他以后的创作影响很大,他的许多优秀作品都是以这段生活经历和密西西比河的风土人情为题材的,而他的笔名“马克-吐温”就是他做水手时的术语,意思是“水深两吁”,即水深十二英尺,船就可以安全通过。1861年,美国南北战争爆发,密西西比河航运萧条,马克·吐温便随当时的淘金热来到美国西部,可惜未能淘到金子。发财的梦破灭以后,马克·吐温先后在《_事业报》和旧金山的《晨报》当记者,并开始用马克·吐温这个笔名,写一些通讯报道和幽默小品,并逐渐享誉文坛。马克·吐温一生创作了无数的幽默短篇,给世界文学留下了无数珍贵的遗产。
马克·吐温的小说从内容上来看,大体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以民间故事为题材,另一种类型也是他主要的创作类型则是他深刻思考社会现实的产物,透过这类作品我们可以看到他对社会不公的尖锐抨击。如《竞选州长》,该篇虽然短小,但是写得泼辣、俏皮。作者主要是抓住了美国报纸不顾事实、专事造谣这一特征,描写出竞选中出现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夸张的手法加上风趣幽默诙谐的语言,使我们看到所谓的“民主选举”只不过是一场政治游戏。可以说,马克·吐温妙趣横生的语言把政客们丑恶卑劣的嘴脸刻画得淋漓尽致,因此,这篇小说也被称为是资产阶级民主选举的一幅绝妙的政治漫画。
马克·吐温经历了美国从自由资本主义到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其思想和创作也表现了从轻快调笑到辛辣讽刺再到悲观厌世的发展阶段。从《百万英镑》到《三万元的遗产》再到《败坏了的哈德来堡人》,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马克·吐温的这一变化。在《百万英镑》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幽默和欢快,滑稽的语言的确带给人们一种轻松;到了《三万元的遗产》,我们就看到了辛辣的讽刺,作品将金钱如何扭曲人们的思想和感情刻画得淋漓尽致,以至于男女主人公都昏头昏脑,在临死之前才体会到“利用一种突然和不正当手段所取得的巨大财富实际上是一种害人的陷阱”;到了晚年在《败坏了的哈德来堡人》中,马克·吐温收起了笑脸,辛辣的讽刺中夹杂着些许无奈,他把那些“诚实的、自豪的”正人君子的虚伪外表活生生的剥落,暴露出他们贪婪的真面目。也许这也可以让人笑,但从中却让我们体会到了绝望。那是一种厌世,是一种冷峻。
马克·吐温曾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教化那些有教养的阶级,我无论从天性还是从训练上都不具备那种本领。而且我从来没有产生过那种野心。我总是想猎取更大的猎物——群众。”的确,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最大的成功就在于他的作品被更多的人传阅。为了方便读者更好地了解马克·吐温创作思想的发展过程,本书选择了马克·吐温在不同时期的代表作,既有他的成名作,即1865年发表在纽约《星期六新闻》上的短篇小说《卡拉维拉县有名的青蛙》,也有早期著名的《竞选州长》,以及中期的《三万元的遗产》,同时还选择了他晚年著名的中篇小说《败坏了的哈德来堡人》等作品,以飨读者。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