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眼纵览广袤世界，千年眼洞悉古今未来。本套系列丛书真知灼见，远看历史，近看现实，每以千、百年眼光，穿过历史的时空，烛照古今。本书则是以历史来议论现实而引征历史的著作，也就是谈今说古。

为历史而历史?没那回事——《桑槐谈片》题记…1

第一分准史论

戏说历史………………………………………………3

天人合一演义…………………………………………7

“内圣外王”述义……………………………………14

摧枯朽和镌金石………………………………………18

为农民一辩……………………………………………21

广邵燕祥读史使人明智说-．．……………………26

也发点“亲小人”的历史感慨………………………29

历史剧与故事新编……………………………………31

拟“学匪派考古”谈“女人是水做的”……………35

第二分皇帝这一伙

皇帝与文人……………………………………………43

汉文帝之可爱…………………………………………48

为晋惠帝一辩…………………………………………52

马家皇帝牛家种………………………………………55

做诗的帝王……………………………………………57

还要为雍正隐恶扬善吗?……………………………60

从乾隆做诗生发………………………………………66

清王朝“精神”复辟…………………………………68

与青年学者谈袁世凯…………………………………72

由溥仪旧居想起伪满皇宫……………………………75

第三分史相世相

从古史禹传启谈起……………………………………83

太史公日“得势而益彰”……………………………85

广《？箧》……………………………………………87

“智囊”随笔…………………………………………92

漫说宗教忏悔礼………………………………………102

精神胜利与谱系学与佛道斗争………………………106

嘴上文章：空对空……………………………………109

对无心触犯的不同反应………………………………111

公主告状………………………………………………114

乌有人物与小道消息…………………………………117

王安石论“虚假繁荣”………………………………119

缠足和理学……………………………………………121

道学家剽窃来的“程门立雪”………………………124

布封的轶事和张岱的讽喻……………………………128

读一则清人笔记………………………………………130

神仙和恋旧……………………………………………133

第四分人物阳秋

韩非的命运……………………………………………14l

文人自古被阉割——序东方芥子的小说《司马迁》146

谈孔融以口舌贾祸……………………………………148

天目山怀钱大王………………………………………154

高俅当太尉的艺术真实性……………………………156

万俟？与犹大…………………………………………159

谈阮大铖………………………………………………162

民间的徐文长、纪晓岚故事…………………………171

打油题易难戏画八首并跋……………………………176

第五分历史咏叹调

学者说服准学者………………………………………183

中西格物之异…………………………………………186

自我作古与以讹传讹…………………………………189

读刘孝标《广绝交论》………………………………193

“贰臣”琐谈…………………………………………196

公开信史话……………………………………………199

建议写一部告密史……………………………………202

“炒作”史观…………………………………………205

笔名古今谈……………………………………………208

文格与人格……………………………………………212

为武侠小说亮底………………………………………220

跋………………………………………………………225

读诗人邵燕祥的杂文集《捕捉那蝴蝶》，读到《“读史可以使人明智”吗?》，从培根的这句话，最后引出了如下的感慨：

……倒是处心积虑想从过去时代的人们那里学习恶德与恶行的人，决然可以在史籍的丛林中，采到牛溲马勃，恶蕈毒蘑，盈筐满载，不虚此行。

此殆培根所谓的“明智”乎?

对这点感慨，我大概多少还能领会。读历史的知道，历朝历代的权力者哪个不向前代取经?这些大人物干的坏事，都有前人的榜样可据，只是发扬光大变本加厉而已。严格说来，“史无前例”的事情是没有的。有之，则是将各种恶行恶德集于一身，因而显得有点创造性罢了。

巾国历代的统治者都提倡以史为鉴，即学习前代的经验，有效地统驭百姓，保持所占有的江山。司马光修了一部白战国起至五代止的编年体通史，神宗赐给了一个书名叫《资治通鉴》，是最明白不过地说出了帝王们对历史的态度了。资什么治?就是以历史经验为掌管王朝基业的借镜。历史愈长久，经验积累得愈丰富，后来的帝王们便愈精明，鬼点子愈多，或日更明智。例如，曹丕援了一个上古所谓“禅让”之例，叫汉献帝把P26皇位腾出来给自己坐，是个好法子，载诸史册也仁义光彩得多，于是晋、宋、齐、梁、陈、隋、唐，代代相传，都采用这招数。宋太祖虽是黄袍加身，被“哗变”的军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只临时弄了一份禅位制，显得稍稍猴急了一点，但精神亦与“禅让”无大异。直到元朝是少数民族入主，不懂这套史例，旧法始废。赵匡胤发明的这个军民推戴式并未绝种，隔代遗传到民国初年袁世凯做洪宪皇帝，设计的也是军民拥戴式。予岂好为帝哉，予不得已也。连重申尊崇逊清的权益，都是学的赵匡胤尊崇后周太后、恭帝、符后的老章法。历史搬演的是一幕幕的老戏，脚本按出场人物的特点稍加修改而已。

这是夺取江山的仪式上显出来的历史的妙用，至于各种随心所欲的动作，也大抵可以在历史上找到范本，即马克思所谓的召唤亡灵作保护神。朱元璋大杀功臣，所以引以杀功臣出名的刘邦为同道。明沈文《圣君初政记》载太祖在鸡鸣山之阳建历代帝王庙，“亲祭行酒，至汉高帝，日‘大哥得天下与朕同，多赐你一杯酒。’令太常再进一爵。…‘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历史上被评骘得多，称颂得少，只有少数敢作敢为或标新立异的猛人和论客才肯定他；可是他的好大喜功，焚书坑儒，督责苛密，大兴工役涂炭黔首的种种作为，即使被称为圣帝明君的也窃喜而力行之，或阳违而阴奉，或阳亦不违，公开奉行，手法不同而已。一切历史上的昏君佞臣，倒行逆施，反面文章都可以正面学，使之包容于美言巧辞之中。面目改变一下，就咸与维新了。

名目是可以随宜改换的。蒋介石没有即帝位，外出当然不能设行宫，但可以称“行营”、“行辕”；开府仪同三司的职衔废除了，可以改称某官办公室或简称某办，反正是一回事。民法规P27定了重婚有罪，连自己也算不清有多少房姨太太的军阀不能公开蓄妾了，就变个法儿，养外室在小公馆里藏娇。至于兴之所至，随便找个把娘们玩玩，那是小官小吏也办得到的，以权谋私当然也包括以权谋色；如果渔色者有身分有地位，贱货们还以荐枕席承雨露为荣呢!历史上的帝王哪个不是享用着三宫六院，哪个王公贵爵不是姬妾成堆，任挑任选的?以史为鉴嘛。

以史为鉴，看前人的榜样大致是一个见贤思齐的问题；见贤思齐又有一个身分对应的问题。一个穷书生读历史，看到前代帝王将相的荣华显赫，富贵风流，顶多只有艳羡的份儿，绝不会有以身试之的奢望。如果是外国的元首，或大总统阁下，或女王陛下，读起中国史来，看到中国帝王的种种，也只是嗟叹神往而已。总统阁下读到清朝皇帝的大兴文字狱，他不会企图自己也对不同政见者来一番诛戮或舆论整肃；女皇陛下看到武则天的大蓄男宠，她不会自己也想法找一群面首来快活一下。只有中国的以史为鉴的人，在“资治”的时候，才会隐然与历史巾分位相当的人物对应，当仁不让，模仿、运化或创造性地搬演起历史角色来。这是不必通古今之变、究无人之际的普通人，读点历史的都能领会的。

邵燕祥以采“牛溲马勃、恶蕈毒蘑，盈筐满载”者释培根的“明智”，自然是一句反话。但历史也是两刃刀，站在历史舞台侧畔的读史者岂不是也可以从历史里照见今人今事，发现峨冠博带之下的底细，从而化解诧异，冁颜一笑，领悟天下之大，时流之长，变来变去仍不时是些旧戏，这不也是读史获得的明智么?P28

笔者儿时，听大人讲神话，即知有“千里眼”、“顺风耳”，在幼小的心灵中，引起无限遐想。及长，并成了家，亡妻过校元女士(1937—1970)毕业于复旦物理系，研究红外线等尖端科技。她告诉我，从现代科技角度看，射电望远镜、长途直拨电话，早已使神话里的“千里眼”、“顺风耳”成为现实，其神奇妙用，甚至超过了神话。而神话中没有千年眼。野史、笔记中偶有预测几百年、几千年后世道的奇人的记载，那不过是扯淡，不值一哂：近代才出现的刘伯温的“烧饼歌”，是战乱、动乱年代民间炮制的谶言，无异于痴人说梦，与历史视角并不相关。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时值粉碎“四人帮”不久，很多人痛定思痛，对祸国殃民、造成中华民族空前浩劫的十年动乱进行反思，寻根问底。就在此时，我读了明代万历时人张燧写的《千百年眼》。此书流传不广，不见于《四库全书总目》，仅有明刻本及《笔记小说大观外集》收录本传世。我供职的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冈0好藏有明刻本，遂借来阅读。吸引我注意的，是这本书的书名，猜想作者一定是个具有历史眼光的人，否则为什么叫《干百年眼》?等读完全书，我感到我的猜想没错，张燧确实是位具有历史眼光的学者，书中论古议今，穿越千年，经常站在历史的高度，俯视古人、今人，不时闪烁着思想火花。如该书卷一谓：“武王虽恶纣之世官，亦未能改积习之常，久则难以改也……孟子日：‘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妨尊，疏逾戚。’以今言之，何不得已之有，即日朝释耒耜，暮登仕版，人亦安之矣。鲁之三桓、郑之七穆、楚之三姓，子孙皆盘踞，虽贪如狼，狠如羊，愚如豕，其国君固皆用之；才士秀民，则屈于族姓，老死于田野者，不知凡几。”这里，张燧对官员世袭制的危害，作了深刻的揭露。实际上，他笔下所述绝非仅仅局限于古代的鲁、郑、楚三国之大姓，联系明代的现实，变相的官员世袭制丑恶现象，可谓呼之欲出，不胜枚举。不知张燧有未活到魏忠贤垮台之时?魏忠贤专权时，他的侄子、女婿、族孙等，一个个平步青云，其侄魏良卿更是典型。本来，他在老家肃宁种地，斗大的字一个不识，魏忠贤居然把他拔至高位，从佥书锦衣卫，掌南镇抚司事，到晋封肃宁侯、宁国公，加太师(即太子太师，在明代，这是非常崇高的荣誉)，简直有直上重霄九之势。但是，爬得高，跌得重。魏忠贤败亡后，魏良卿在受审时说：“吾生长田舍，得负耒耜足矣，何知富贵?今日称功，明日颂德，功德巍巍，自当封拜，吾不合为珰侄，遂以袍册加身，是称功颂德者，以富贵逼我，我何罪也!”(明·薛冈：《天爵堂文集》卷十九《丑寅闻见志》，崇祯刻本。)魏良卿的话，实在是可圈可点。“以富贵逼我”，何其有味也!直到上个世纪，在中国政治舞台上，不是也有耕田的、卖菜的、织布的、工厂保卫科的，等等，被人为地用“富贵”骤然“逼”到最高权力圈内吗?曾几何时，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些人又安在哉?国人都是清清楚楚的。显然，正因为张燧有深邃的历史眼光，才能在说古道今时，说出深刻的、富有启迪性的见解来。通览《干百年眼》全书，每有真知灼见。联系到太史公的“通古今之变”，无论是治国、治学、作文，若没有历史眼光，肯定是短视的，大则祸国、误国，小则庸浅，不可能有大的作为。

因此，我把这套由我主编的历史随笔精选丛书，定名“千年眼文丛”。虽然在加盟本丛书的作者中，上大学读的是历史专业，并一直以捧古人饭碗为职业者，仅我一人，但无论是文坛前辈何满子先生，还是牧惠、陈四益、熊召政、李乔、伍立杨诸先生，都是饱读史书，对历史学颇有学养者。他们写的历史随笔作品，远看历史，近看现实，每以干、百年眼光，穿过历史的时空，烛照古今。说他们是千年眼，应属当之无愧。

牧惠文兄不幸于2004年6月8曰溘然谢世。6月7日，他给我打电话时，还问起这套文丛，我答复他正在策划。而今文丛即将面世，他却看不到了，令我不胜感喟。李乔是我进京后不久即相识、往来二十余年、无话不谈的挚友。他交稿后，即身罹重疾，所幸动了大手术后，终于逃过大劫，正在康复中。愿本书的出版，对李乔老友是个诚挚的祝福。

借此机会，我还要衷心祝愿为本文丛题签的学林前辈王元化先生健康、长寿。

中国人有重视历史的传统，正史、私史、杂史、野史以及记述和评议史事时事的笔记等等，多得无法统计。治史读史的目的，是为了“鉴古知今”，或如太史公所说的“察古今之变”。历来有不少志士仁人，确也是感激于史事或今古之慨，才奋发淬砺乃至取义成仁的；当然也有从史例悟出机巧术数御世处事的人物。其实，也不必是学者通人、志士仁人或猛人乖角才与历史有缘，平常人等也会以古鉴今或日有其历史感的。否则，阿Q就不会发“老子先前比你阔得多”的豪语，九斤老太也不会有“一代不如一代”的叹息数落了。

我的这些关涉到历史的文字，大概是介乎学者通人与阿Q、九斤老太之间的言谈，既无微言大义，也无能探颐发覆，卑之无甚高论，只是感触世相引发了历史记忆的率性之作。聊堪自信的是，都因真实感触而非无病呻吟，也绝不炫学和吊书袋，要炫要吊也没有那么多的积储可资。方之古训，则与“修辞立其诚”和“辞达而已矣”差称不背，高明的读者当能亮察。

本书所收的都是近十多年来的零散文字，也有随笔性质但题旨专注于历史的如《中古文人风采》、《汲古说林》、《忌讳及其他谈片》等书中的文字不收，并此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