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泰斗何兹全先生的夫人郭良玉女士自述半生的历史。

这是一本属于散文类和随笔的著作，记述了作者在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的真实生活状态，写得真切、感人。从家庭日常生活到学校求学生涯，从流亡前的教师生活到战乱时的婚姻生活，从重庆的工作经历到四川的乡居生活，都娓娓道来，文字朴实无华，真挚而热烈，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动乱年代里知识女性的成长历程及人生境界！

本书细述了一位知识女性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的真实生活状态，刻画了一个敢于质问时代的小女子的无悔人生。通过一个特殊的学者家庭日常生活的轨迹，可以领略到一个大变动的时代中一代知识分子的成长历程和非凡的人生境界。

序 何兹全

我喜欢韵文

练飞檐走壁

放出牢笼

父亲的金兰好友

小妹出世后的家庭境遇

相国寺见闻

我的启蒙老师

明伦中学的女子部

入静宜女子高中

我上大学了

初为人师的岁月

重回河南大学

流亡前的一段教师生活

战乱·结婚

流亡入川

生养独子在战乱中

又是一场大难临头

我们的住处

再回重庆

我的工作经历

何先生的选择

李庄知识分子的片断生活

史语所的几位先生

孩子的节日

印象·四川乡居

孙嫂的家可真叫穷。一间长筒子草屋，里面有两张床。说是床，那上面既没褥子也没被单，铺了层厚厚的谷草。

床上各有一床补钉撂补钉的露着黑棉花套子的破被。

墙坷台里有一盏棉花芯子的桐油灯，灯头拨得很小，穷家孩子懂事早，很怕费灯油。

我在小屋里站了一会儿，因为实在没地方可坐。

我看了看孙嫂的一儿一女，女儿大约十岁的样子，男孩只有六七岁，穷人家的孩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姐弟俩都瘦瘦的，个子也不高。

孙嫂常常不在家，这个小男孩，得由他的姐姐照顾了。

孙嫂的女儿长得秀秀气气，两个孩子都很可爱。

孙嫂从来没说过她丈夫。也许他早被填到坑里井里死了。因为我有这想法，所以从来不问她孩子父亲的事，好端端的，何苦惹她伤心！

说起晚上跟孙嫂回家，我想起来，有机会看了一场戏。

那天，我们锁了校门，相跟着走到个大空场上。以前从这里走过，黑乎乎的，没个灯亮儿。那天不同。

场子北头搭了个矮矮的台子，场子里有灯，台上也挂着耀眼明光的煤气灯。

这里演戏！因为天冷，看戏的不多，约有一二百人。

台子上演的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故事《卷帘裁衣》。

演旦角的个头不高，瘦瘦气气，穿了一身绿，俏格生生，但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是正经主儿，她的左眼皮上，点了三个小白点。

我虽不懂艺术，却觉得处理得很好。

六十年后，看电视上演了一出《秋海棠》，是说一个演员(戏子)私通了军阀的女眷，被破了相，脸上被挖去一大块肉，样子十分可怕，不知怎的，那位导演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观众看那张可怕的脸。可能是导演希望观众看了那张可怕的脸，使人恨那军阀的残酷，恨那个社会，可是适得其反，观众只觉得那张脸太可怕，顾不上想其他。

我看这种艺术水平，比我六十年前在鲁山小县看到的《卷帘裁衣》，逊色多了。

最近我还看了电视上播出的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一折，梁山伯去访英台。梁山伯一路思索一路行走，书童挑了书箱跟随左右。这本是一出又唱又作的重头戏，观众要看的是梁山伯的优美动作和听他的唱腔。

不知导演从哪里调了一批舞蹈者来，在台上花样翻新，舞出许多舞姿，变换了不少队形，弄得个梁山伯好像穿花的蝴蝶，观众看了个眼花缭乱。

人们要看要听的是梁山伯，还是看舞蹈呢？

据说这是越剧的新潮。真是乱弹琴。

闲话少说，且说光阴易过，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了两三个星期。

            P71-P72

    序

         何兹全

我和良玉是1937年11月逃出南京、兵慌马乱中在汉口结婚的。没有隆重仪式，也没有大宴宾朋，有的只是至高至美的人间真情和爱。到今年11月，我们结婚已是60年，金刚钻婚了。

我对良玉是了解的。她有诗才，有诗人气质。她的作品，以诗为最佳。在复旦大学读书时，她的诗就深得陈子展教授的称赞。其次是书札和随笔、散文。书札可以信笔直书，天马行空，走到哪里是哪里。她写东西不爱受拘束。

《平庸人生》属于随笔和散文类。写的是她本人一生真实道路的一段。在这方面，她已写过两本，一是《犁妮的童年》(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写她的幼年；一本是《我是这样活过来的》(台湾出版)，写她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遭遇。都写的真实、感人。我深感遗憾的是没有给她创造发挥她诗才的机会。

人生命运，是受三种条件的结合所决定或所制约的：机遇，偶然，个人条件。机遇包括时代、社会、家庭等。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是学会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学会数、理、化，是你个人的条件；不如有个好爸爸，就是机遇了。我有一个朋友叫赵普巨，四十年代他坐飞机去伦敦，黎明时飞经地中海上空，他离座去小解。就在这时飞机失事，一头栽到海里。物理上有一种情况，物体投入水中，往往是再往上一浮再沉入水底。就在飞机往上一浮的时机，他从厕所一个洞里被抛出水面。适在一船之侧，适有一人对海小解。他一呼救，那人就用竿把他救出来。一飞机人在梦中随飞机沉入海底了。而他小解，浮出水面，被人救起，都属偶然。

会打麻将的人都有体会，牌打背了，会要啥没啥，打啥来啥，一输到底。赢家会像疯了似的赢。没法解释。胡适先生说：麻将里头有鬼！有鬼，就是解释不了。

这就是命运！我现在只能说：命运是由机遇，偶然，个人条件决定的。三者后面还有什么说不出。

良玉的诗才过去没有得到发挥，算是命运使然吧。命运中的个人条件，有被动也有主动。认清形势，认清时机，争取主动还是可以的。希望能给良玉创造条件发挥她的诗才。我想她可以写史诗，用诗写出中华民族史，写出近百年来的国家命运史，写出个人的半生史。

拉杂写出这些，倒也有感情，有哲学，有希望，也就算是序罢。

           1997年元月1日

这篇序言是我1997年元旦为《平庸人生》首次出版时所作，2006年中华书局重印该书。我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讲，仍以它作为新版的序。

           2006年4月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