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艺术,与此相应,也就会出现与这一时代的
艺术相适应的艺术理论与批评。这是一种很自然的变化,既不必激动也
无需愤怒。二十年前我在一次研讨会的发言中,提及美术理论新人的出
现是美术理论“春天”来临的物候:“他们未发预告,不待批准,蓦然
绽开,破土而出……以他们为代表的理论新风,猛烈冲击盘踞艺坛多年
的‘经学’的思想方式……”这些话发表以后,曾被认为大逆不道,招
来反复讨伐。时过境迁,当时的“新人”都已成为“老人”,回想当年
的讨伐,显然是一种色厉内荏的小题大做。前人说学术乃天下之公器,
就是说它不应该也不可能成为一部分人的专利。作为学术而不是作为权
术和权力的美术理论、美术批评,当然也该如此。
人类历史上曾经有过许多使关心艺术的人感到惶惑的时刻——受到普遍尊崇的某个艺术大师离世,人们放眼望去后继无人,于是哀叹一个艺术时代结束。但历史并不会因为人们的惶惑而停止匆忙的脚步,艺术永远前进,只不过是由另一批艺术家在做着前辈人所不曾想过或者试过的事。当然,新人往往得忍耐孤独和寂寥,熬过又一轮轻蔑和疑忌,直到出现足够多的理解者和追随者。
前言
当代历史环境中的艺术对话——《张朝晖文集》序
在都市的平台
在北京长大:60年代气质的一个说法
从老房子到新建筑:新都市主义的一个理由
我们的东西——从洪浩的新作品谈起
新城市的迷失
活色生香——新都市中的新艺术
二、艺术家访谈
我的整体艺术构想——李路明访谈
“我们需要重新定义今日先锋的精神”——高氏兄弟访谈
寻找艺术梦想——王庆松访谈
从东到西,由西向东——缪晓春访谈
在图像的背后——张小涛访谈
艺术是一种境界——张朝晖VS张卫
三、国际当代艺术文献
策划人的时代——关于贝勒吉奥国际艺术展览研讨会的总结发言
安迪·沃霍尔的崛起
电影、怪物和面具——辛迪·舍曼的二十年
装扮女人的艺术家——森村泰昌的艺术
临近彼岸:森万里子的视觉世界
视频空间
四、策展文本
雌雄胴体,一种新的生命体验
从中国出发:面向新世纪的中国新艺术
天地之际:徐冰与蔡国强
今日处境:关于“艺术大餐”
面对脸:面具与面孔
鲜活而多样,但非确定且难以预测的风景——关于新都市主义和当代艺术
后记
现在是一个还没有长大,就要怀旧的时代;没有长大,是因为中国还没有进入现代文明社会,之所以怀旧,是因为我们看到了正在经历社会变迁的痛苦时,看到了前景,而又无法指望那个前景的同时,人们不得不怀念孩提时的纯真年代。这似乎是一种尴尬的社会心理,这个社会心理与这个时代的无奈难解难分地纠缠在一起,这便是被主流话语所控制的大众舆论和各种娱乐节目不再奢谈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理想了,也少有触及残酷的社会现实,而是拼命地怀旧,北京的大小荧屏热衷肉麻的各类清宫戏,上海舆论迷恋“东方巴黎的种种破碎的梦境”,在这个背景下,“50年代的人”、“60年代气质”和“生于70年代”的主题不断出现在大众话语中,这从总体上都是无可奈何的“怀旧心态”的体现,因为面对未来,大家都很茫然,面对现实,又觉得很累,一切无从说起。只剩下回忆过去时所能得到的一点自慰。
当崔健变胖发福,没有力气再唱《一无所有》而是与洋歌星有板有眼地唱双簧的时候,我们知道,他所代表的一个60年代的某个气质已经结束了,并隐约开始了一些人的怀旧历程。艺术是一个时代的镜子,一个时代的艺术反映这个时代的人对自己所经历的时代的看法和认识。当50年代的人出国的出国,下岗的下岗,退休的退体的时候,60年代的人还有时间和精力来眷顾过去和思考现实。但6 0年代又是一个很大的话题,涉及广泛的领域。我将焦点集中在60年代出生于北京,并在这个城市长大的艺术家,他们的艺术实践打上了鲜明的北京城市文化特色的烙,印,或者说北京在60年代以来的各种变迁和古老城市文化氛围造就了他们艺术的特质。这几位艺术家是60年代初出生的展望,60年代中期出生的王玉平和喻红,以及晚期出生的章剑。 这几个人的一个共同特点是在8 0年代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
有人说:“‘60年代气质’,这却好像是一种倒错的说法。因为人们往常提到三四十年代的人时,一般的意义是指‘生存’在那个时代的人,而并非‘出生’在那个时代的人。二十多年前,作曲家谷建芬有首著名的歌曲《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其中唱道:‘光荣属于80年代的新一辈’,那么这个‘80年代新一辈’也绝非指出生在80年代的人,而是指生活在当时那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年轻人。”这样的说法是有些偏颇的,“60年代气质”。可以理解为“出生于6 0年代的人的气质”,也可以理解为“在60年代走上历史舞台的一代人的气质”。实际上,正如我们说大学生有“89级”和“89届”之分,前者指这年入学,后者指毕业。虽然“60年代气质”没有“级”和“届”的明确说法,但在中文语境中,活跃在“60年代”的一批人是已经被历史定格过的“老三届”、“红卫兵”,他们是“文革”气质的一代。所以“60年代气质”很明确,是指60年代出生,并在90年代浮现出来的新一代人。
出生在60年代的北京人有什么样的特点呢?王朔的小说和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有生动的描绘,但那只是一个有北京特征的局部,即一种新八旗式的虚骄与狂妄,毫无疑问,这是新版本的北京市井文化。作为中国传统和现代政治文化反复较量的中心,北京60年代体现出明显的废墟意识和历史的沧桑感,以及现实的虚无感,“文革”中大量的知识分子被迫害,权力倾轧给全社会所带来的危害使北京的知识分子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民族的忧患意识——例如最近畅销的《往事不如烟》所反映出的精英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在现代化的鼓噪下,传统文化被消耗殆尽,而现代文明社会所需要的制度和法律仍然步履维艰,难以建立起来,而行政化市场经济也不断推出一个又一个泡沫。P4-5
人类历史上曾经有过许多使关心艺术的人感到惶惑的时刻——受到普遍尊崇的某个艺术大师离世,人们放眼望去后继无人,于是哀叹一个艺术时代结束。但历史并不会因为人们的惶惑而停止匆忙的脚步,艺术永远前进,只不过是由另一批艺术家在做着前辈人所不曾想过或者试过的事。当然,新人往往得忍耐孤独和寂寥,熬过又一轮轻蔑和疑忌,直到出现足够多的理解者和追随者。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艺术,与此相应,也就会出现与这一时代的艺术相适应的艺术理论与批评。这是一种很自然的变化,既不必激动也无需愤怒。二十年前我在一次研讨会的发言中,提及美术理论新人的出现是美术理论“春天”来临的物候:“他们未发预告,不待批准,蓦然绽开,破土而出……以他们为代表的理论新风,猛烈冲击盘踞艺坛多年的‘经学’的思想方式……”这些话发表以后,曾被认为大逆不道,招来反复讨伐。时过境迁,当时的“新人”都已成为“老人”,回想当年的讨伐,显然是一种色厉内荏的小题大做。前人说学术乃天下之公器,就是说它不应该也不可能成为一部分人的专利。作为学术而不是作为权术和权力的美术理论、美术批评,当然也该如此。因此,20世纪90年代以后出现的新一代美术评论家从新的角度,以新的方法来观察与此前不同的艺术现象时,他们的成果受到尊重和得到理解是理所当然的。
张朝晖从事美术馆工作和美术史论研究已有很长时间,他在中国近现代美术史和西方当代美术的研究方面,有广博深厚的素养。他的美术评论活动开展于90年代以后。作为与美术创作的对话,他的批评具有动态的历史特征——不是为了验证某种先入之见或为某种先入之见所指使,而是与观众、与艺术家处于同一文化环境中的对话。这样,他的批评也就成为与他所谈论的作品处于同一地平线上的文化现象。当然,他对艺术家、艺术作品和艺术现象的探究,是在文化艺术历史发展积淀的基础上展开的。这使张朝晖的评论有寓深刻于平易的特点,善于在尽人皆知的现象中拈出耐人回味的问题。他在分析“60年代气质”时,评论展望、王玉平、章剑、喻红等人的创作颇具这一特色。他认为展望的太湖石更为神秘,但也更为贴切地传达了艺术家对当代中国社会、传统文化的认识,即总体上的废墟感和细节上扑朔迷离和炫目。对北京特有的历史、政治和现实的关注与考量,通过视觉比喻的方式体现出来,北京众多的皇家园林遗留下的大量太湖石和假山石,北京城内翻云覆雨、云波诡异的政治运动都让人感到人生无常而又无可奈何的虚幻与荒芜。他认为继80年代徐冰的《天书》之后,展望的《太湖石》是“另外一件凝聚北京文化特色的重要当代艺术品”。它代表了北京版本的“60年代气质中凝重而深沉的力量”。这种历史感同样体现在他对人物和风景形象的感受中,他在王玉平描绘的当代北京人形象中敏锐地看到他们的“世故而圆滑,看透一切”,但“哪怕是平庸凡俗,但却是真实和亲切的……他们秉持的是祖上传来的波澜不惊的处世态度”。而章剑笔下的北京景物是在“淡化北京的政治性、文化性和历史性,而突出强化个人的感受”。伴随着城市景观的被不断改造,新的都市艺术形态在不断演化,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使用新媒体进行艺术探索的艺术家。在描述和归纳那些多姿多彩的前卫艺术现象之后,他从这些艺术家的活动方式联想到“城市游击队”一一他们在繁忙拥挤的都市当中不断构筑临时的街景,用以挑战和抵抗一切的强权压力。
展览策划是张朝晖艺术活动的重要方面,他曾在国内外策划了一些具有学术意义的展览。和他的评论文章一样,他的展览策划的价值也是在“质”而不在“量”。目前国内展览策划的处境与问题,是在市场利益追求与意识形态管制两方面跋前■后,作为目前国内众多策展人之中仅有的曾经接受西方专业策划教育的专家,张朝晖一直关注“全球化”环境中中国艺术的境遇,即中国艺术如何在世界艺术之林寻求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一位美国专栏作家曾敏感地注意到张朝晖策划展览的文化“挑战性”。张朝晖确实也将“世界多种文化势力趋于重新组合的社会背景中,异质文化冲突与融合的过程中,如何释放中国式的智慧和创造力潜能,以崭新的形象立身于世界文化的舞台”作为他展览策划的着眼点,他的策划方案与他的艺术评论活动实际上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两个侧面。通过艺术评论和展览策划,张朝晖正在当代中国艺坛树立起他的“崭新形象”。
在自己40岁的时候由湖南美术出版社出一本自己的文集,也算是对过去多年艺术追求的一个有分量的安慰,所以这里应该感谢编辑张卫先生。这些文字记录了自己在过去六年中的一部分工作,从自己今天的观点看来,当初刚刚回国时的文字虽然慷慨激昂、意气风发,但难免失之偏颇、措辞失当和过于理想化。因此那些不成熟的看法虽然幼稚,但还是保留在这里,作为思想发展历程的见证。
而这些工作的完成和许多朋友的合作与支持分不开,例如在1997和1998年我在纽约时,徐冰和蔡国强先生对我的生活、学习的帮助以及最后的毕业展览上的通力合作,才有了那一段难忘的经历。那段经历虽然不是我艺术事业的开始,却是重要的转折。
特别感谢水天中为这本书作序。作为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读硕士时的导师,十余年来一直关心着我事业的发展。说来话长,我和水老师的关系可以追溯到1987年,当时我还是大学三年级学生,因为想考美术史论方面的研究生,但自己并不认识任何有美术史论专业背景的人。可能是因为喜欢水天中老师当时经常发表在《中国美术报》上的文章,所以就冒昧地直接写信给他。出乎意料的是,两周后,就收到他的回信,告诉我如何准备,同时他特别强调要把外语搞好。
1992年元旦前夕,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的新年茶话会上,作为研究生进修班学生的我找到和当时是美术研究所所长的水天中老师说话寒暄的机会,他还是强调要将外语搞好。记得那天特别冷,-14℃,别人被大衣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而我只内穿一件绿格衬衣,外面的腈纶棉衣还总敞开着,身上总觉得暖洋洋的。幸运的是,我那年考上了他的研究生。跟水老师读研究生的几年中,我还在中国美术馆工作,我利用和西方人接触多的条件来强化自己的英语口语和阅读能力。后来到去美国留学,以及回国工作,英语有了很大的用途,成为我事业发展的有利条件。这应该感谢水老师的先见之明和教诲。
跟水老师读研究生时,因为翻译《中华人民共和国美术史》而认识了作者美国俄勒冈大学教授梁庄·爱伦先生。在1994年她来中国讲学的时候,我们见了面,其中交谈的很大一部分是她纠正我的英语发音,她一遍一遍教我的情形至今令人难忘。以后我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刚到美国的时候,她经常从西海岸的密歇根州打电话到纽约,问我学习和生活的情况。我毕业时,她和自己的先生专程来纽约看我的毕业展览,并参加我的毕业答辩和典礼。这让其他的同学好生羡慕。回国以后,每次看到我在海外杂志发表的文章,她都发电子邮件过来,给予积极的评价和鼓励。她经常讲,西方学者特别希望看到在国际论坛上有中国内地学者发出自己的声音。
因为从小就沉溺在成为艺术家的梦想中,所以在二十多年前上中央美术学院对于一个北京部队大院那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在2003年的中央美术学院新生入学典礼上,我代表新入学的研究生发言。我说,许多执迷于艺术梦想的美术学院学生是经过多年考试的经历之后,才如愿地成为美术学院的学生。但大家能猜猜我考了多少年吗?我说是22年!同学们都特别惊讶。1981年我初中毕业时曾经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报名考试,但初审都没有通过。1984年10月,已经在南开大学读书的我在图书馆的《美术研究》杂志上看到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招新生只需通过高考分的通知,而我的高考分数远在美术学院划定的分数之上,于是我给中央美术学院教务处招生办公室写信,要求转学。但被拒绝了。1988年,我大学毕业时,再次考美术学院的研究生,但也没有成功。一晃15年过去了,自己和美术学院发生关系的最后一次机会被我把握住了,我成了博士生。许多同学都很惊讶,给我递来许多纸条。我似乎给同学们上了一堂生动专业的思想教育课。所以我二十多年的美术学院情结一直激励着我追求自己的人生梦想。所以我特别感谢美术学院,感谢美术学院老师给我的支持、鼓励、关心,如1995年冬天的一个夜晚,薛永年先生在他的办公室和我的一次长谈至今历历在目,我的导师潘公凯教授每次都与我们见面,还有许多教师,例如李树声教授、范迪安教授、尹吉南教授、易英教授、邹跃进先生,以及中央美术学院的艺术家们,隋建国、展望、刘晓东、喻红、苏新平等。
许多年轻的艺术家精彩的艺术创作也为我的艺术批评和策展提供了源泉和动力,例如李睫、王庆松、刘伟、张小涛、曹静萍、江衡、曾忆城、何国锋等。他们的艺术实践不仅为重新认识中国新艺术,确立当代中国视觉文化的新认同提供了标本,也为我形成自己的艺术叙事话语提供了鲜活而生动的材料。因为有他们的艺术,我的文章就会继续写下去。
许多展览实施得益于美术馆和画廊的负责人的帮助和支持,我这里特别感谢一直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国际推广做出努力的罗伯特先生、红门画廊的负责人布朗先生、广东美术馆馆长王璜生先生,以及北京酱艺术中心的李刚先生。没有他们的支持,再好的展览策划方案也是难以实现的。我也期待着有更多的人来支持当代艺术,有更多的渠道将优秀的当代艺术介绍给社会公众。我们不仅有经典的传统艺术,也拥有前沿的、实验的、与当代生活经验发生直接关系的当代艺术。
所以,我愿意将这本文集献给所有支持和帮助过我的老师、同学、艺术家,以及所有热爱艺术的人们,还有我年迈的父母,虽然他们并不能透彻地理解我所从事的工作,但我每发表一篇文章,每出一本书,他们都感到很舒心。
最后,感谢您阅读这本文集和对当代艺术的关注。当代艺术实践虽然不能提供所谓真善美的视觉享受,但可以为人们准确把握今日社会的本质提供丰富而充沛的感性经验。
张朝晖
2005年元月